鲜红如血的衣裳,齐腰长发,艳丽红唇,妖娆身姿……
此时的倾挽已完全看不出往日模样。
两人走到翊翡楼一进大门,门两侧立着的人只淡淡扫过李诚一眼,目光直接向着倾挽打量过来。倾挽停顿一下,要笑不笑直直看向二人。
这么一看,倒将两人看得一愣。
这姑娘好生漂亮,漂亮得有些陌生。不过话说回来,前些日子翊翡楼又招进一批新人,估摸着这姑娘便是其中之一。
两人暗忖,假以时日,这姑娘保不齐就能成为翊翡楼最受欢迎的人。别的不说,先只说他身边的李诚,向来就是个只懂美酒不懂美色之人,可瞧他现在呆愣的样子,就晓得他有多欢喜了。
想起上面的吩咐,两人又多看了倾挽一眼,便默认放行。
倾挽心里一松,面上却不显,只轻笑着勾住李诚手臂一步不停向外踱去。
“等一下。”
可就在只差几步便出了翊翡楼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又将二人叫住,而李诚也终于被唤回了心神。
回身之前,他不经意间瞥见身侧倾挽,她正垂首不语,长发从肩头滑落,遮挡了大半容颜,只隐约可见长睫薄翼般颤抖不停。李诚一直震惊于再见到她,直至此时方觉出蹊跷来。
她身为七王爷的丫环,却为何会此般打扮出现在这里?为何要找上自己?她在躲什么?又在怕什么?
不等他深究,那人的声音又在身后响了起来,“你,回过头来。”态度自然带了些蛮横。
李诚蹙了蹙眉头,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
手臂上沉了一沉,倾挽抬眼笑着睨了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只稍稍侧了个身,“你在说我?”
李诚因她的那一眼无比尴尬,他的确是有意不开口,是为了张敬一事而有所迁怒,也是想借机从她的反应得知目前状况的前因后果。
“你怎么还在这儿,不知道已经集合了吗?”那人在望见她后态度有所松懈,语气不耐,虽对她说着话,一双厉目却已开始朝着四下打量了过去。
原来红衣刚刚离开就是因此吗?
倾挽一方面因他没有认出自己而庆幸,可若就这么跟他回去,她立刻就会被认出来。事不宜迟,她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
这么想着,她向着身侧的人倚了过去,“什么事这么急啊?咱们翊翡楼天大的事也大不过客人不是?”
李诚因她的动作浑身一僵,头脑也被震得有点发昏,不由低了头细细看她。是这个长相没错,可她不是七王爷身边的慕倾挽吗,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装作是翊翡楼的人?
男人自然不会告诉她原因,可她身边的这位李公子他也的确不能随随便便得罪,故而他抱拳施礼道:“李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只是我们翊翡楼里丢了极其重要的东西,所以今儿她恐怕不能送公子离开了。”
李诚见他态度恭敬,言谈举止却冷淡而坚决,知道翊翡楼里绝对是出了事。这个翊翡楼短短几年便能够在京中立足,又占了寸土寸金的京城如此大的地方,幕后老板一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如今又牵扯了七王爷……
李诚不想踏进浑水之中,几乎毫不犹豫就选择了退出。
哪知他方要说话,倾挽却似察觉到他想法般的率先开了口,语气不善道:“笑话,你是说我偷了东西?”
她自然知道丢东西只是借口,即便那“罪证”就穿在自己的身上,她依旧面不改色扬了扬手,“我浑身上下哪里能藏得了东西?”
随着她的动作,众人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身上。
夏季到来,衣裳转为轻透,特别是红衣的衣裳薄而贴身,一举一动都能展现出被包裹住的美好身材。倾挽身上的这件已经是她能挑选出的最保守的一件,尽管如此,也仍然无法掩藏她纤细高挑的身姿。
门旁两个守门盯着她,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衣衫这么单薄,的确是藏不了东西,除非是银票。可若说翊翡楼因为一点银票就如此大动干戈,打死他们也是不信的,谁不知道翊翡楼最不缺的便是银子。
李诚因为她的动作,也因为他人注视的目光而微微皱眉。
男人则因她的挑衅及周围人的目光而有些恼怒。丢东西自然只是他依照上面的意思说的,她不听从也就罢了,眉目之间毫不遮掩的嘲弄分明就是想要让他下不来台。他的话已经出口,从表面看来她的身上确实不可能藏什么,可若就这么顺着她的意放她离开,他又实在难出这口气。好啊,既然她不怕当众难堪,他也不必给她面子。
他侧眼看了看身旁的两个随从,示意他们去搜她的身。那两人惊讶地互看了一眼,知道他睚眦必报的个性,可这么对待一名女子是不是太过分?
正在两人犹豫不前的时候,倾挽哼笑一声,忽然就松开了一直搭在李诚手臂上的手。她向一侧让开两步,“就凭你还想搜我的身,恐怕还不够这个资格。是不是,李公子?”她转过身正对着李诚。
李诚原还因自己方才的不闻不问而有些后悔,可这会儿触见倾挽灼灼目光,倏地就明白过来她方才的挑衅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惹怒那人,将自己陷于尴尬境地,又故意将他也拉扯进来,不想他继续冷眼旁观。
她想利用自己解围。
得知了这一点,李诚真的想甩手不管,就看着她自食恶果。可他自身秉性又无法眼睁睁看她被人羞辱,她究竟想怎样,让他搜她的身不成?
李诚的面颊隐隐发热,不自在地挪开了目光,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可这时脑中忽然晃过一个飘渺的念头,他飞快瞥了她一眼,果真见到她嘴角若有似无弯起的弧度。拳头握了握,该死,她根本早就知道。
她就是个妖女,正如张敬所说。
他气得咬牙切齿,好半天才不得不道:“她身上不可能藏什么东西,这点,本公子自然可以作证。”
话里的暧昧让诸人哦了一声,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男人面色阴沉看了二人,却又说不出什么,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从后面跑了过来,覆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期间他的视线一直恶狠狠盯着倾挽,直至最后,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面无表情急急走开。
除非她就此被李公子收到了府里去,否则他们迟早有在碰面的一天。
“那女人在哪里?”
模模糊糊地,倾挽听到这么一句。她垂头凝思片刻,重新拽过李诚手臂向外,路过门旁两人时,她笑着挥了挥手。那两人痴痴目光盯着她,心想,这真是个尤物。
李诚强忍着走出门去很远,才甩手将她挥开,“慕倾挽,你究竟想怎样?”
倾挽强撑到现在已经体力不支,她身子摇晃了几下狠撞在墙壁上,浑身都是汗。她背靠着墙壁,喘了几口气才道:“你可以走了。”
李诚被她的面色吓了一跳,刚在想是不是自己太过用力,听到她的话又不免有些不悦,想这么快过河拆桥也得看看他愿不愿意。
“说吧,你为什么会在这儿?这里离翊翡楼并不远,想让他们带你回去我还是做得到的。”
倾挽因他的话轻轻一笑,却不是讽笑,笑容带着虚弱,还有感激,“李公子,听我一句话,什么都不要问。你就当我们在这里分手之后,我又回去了翊翡楼。”
“你……”
他挑高了眉还欲再说,倾挽拦住他的话,缓缓收回笑容,提醒道:“李公子,有些事不要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李诚不禁想起了张敬,要说他是被劫匪杀了他总是怀疑的,觉得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凑巧的事情。可若说他有什么其他想法,他又没有证据以证实。
“有些事就是我这个当事者也是迷迷糊糊的,没办法告诉你什么。今天找上你是凑巧,也是不得已,希望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这个地方,你以后能少来就尽量少来吧。”
李诚听得出她的话全是出自肺腑,也自然明白自己少打听为妙,他又看了看她,半晌道:“那姑娘保重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倾挽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强撑起身子向东边走。身上分文没有,她一路走回去还不知要费多少工夫,可她便是爬也要爬回去。
她的步伐踉跄,满脸都是病容,一路上少不得惹人注目。可也只是远远看着,没人敢上前过问一句。倾挽尽量挑偏僻的地方走,生怕被人跟上,就这样不知走了多远,回头仍是可以望见翊翡楼高高的房顶。
眼前渐渐有些发黑,她停了一停,知道这样疲惫赶路注定走不了太远。靠在墙上休息,脑中不停晃过一张张面容。
倾挽的眉心时而蹙起,时而舒缓,偶尔面上还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像是回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绿隐看不懂那种情绪,只站在一言不发的主子身后,遥遥望着她。
绿隐不懂的还有主子,明明早就发现了她,却为什么还要让她跑出这么远。是为了让她难堪吗?告诉她即便她跑出再远,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倾挽睁开眼,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更加清醒。她将自己从墙壁上推了起来,转身的瞬间,她突然瞥见前方巷子拐角的一道白影。
身姿笔挺,风度翩翩,他负手静静望向这边,面容熟悉而亲切。
王爷!
倾挽欣喜向前跑了几步,又迟疑停了下来。
王爷不喜欢白色的衣裳。
神智在一瞬回归,她揉了揉眼睛,眼前模糊的样貌与五王爷的样子渐为融合。心头刹那泛起异样,终于在望见他身旁只有过两面之缘的绿色身影后,她明白了那异样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