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军将领齐聚。雪瑶负手而立。对着杭州方向。高音亮鸣。“给我攻城。用火攻。三日之内。我要南楚城破人亡。”來自地狱的魔音终于响起。
众将齐备。再度踏上征程。
杭州城外。狼烟四起。喊杀声一片。浓烟火光直奔天。壮士碧血流飞溅。蓝天影下。绿杨人家。今何在焉。
见有败退而回的将士。雪瑶毫不客气。一剑斩下。然后扔下一句。“要么冲。要么死。”都知她手上的唐门针厉害。又是总帅。再无人敢轻易顶撞。
于是。南楚城垣焚欲裂。三军将士近半折。城内城外。哀鸿遍野。她冷冷看到这一切。只握紧了秀拳。
一将成万骨枯。从來都是千古定律。目的就要达到了。这个时候。绝不退缩。
几日后。趁着暂时休整。南楚被烧得枯黑的城门开出一道缝隙。缓缓走出几个人來。然后。再严严关上。北翎士兵的引领下。这几人來到雪瑶的中军大帐。
“都下去吧。”屏退众将。雪瑶单独接待來人。
來的人有三个。白衣素饰仍端庄不惧的惠妃周芸儿。温婉听话的夏儿。还有一个手拿圣旨吓得直打哆嗦的内监。
一进门。那内监便跪倒在地。“叩见大元帅。”说罢。头也不敢抬。双手呈上圣旨。
雪瑶起身。走到他面前。两根手指捻起圣旨。看了两眼。甩到他身上。傲慢至极。“本帅知道了。滚吧。”
“是。是。”听了雪瑶的吩咐。那个内监迫不及待。连滚带爬就跑出了帐营。
侧头转向惠妃。雪瑶一笑。闲然自适。好像还颇为关心。“惠妃娘娘。你知道圣旨上写了些什么吗。”
周芸儿狠狠瞪了她一眼。扭过头。不再看她。
“沒关系。我告诉你。”已经到手的猎物。雪瑶很有耐心。“你的陛下。为了江山社稷。不要你了。他把你献给本帅。只为苟且偷安。”不重的声音。极具讽刺。
“我既身为人天子妻。就该为他牺牲。”周芸儿无动于衷。
“天子妻。呵。”一声轻狂的笑。“你配吗。周芸儿。他从來就沒有爱过你。你不过是个政治的牺牲品。婚姻。性命。彻头彻尾的牺牲品。如果你只是个牺牲品。我也不屑來找你麻烦。可你偏偏害了我母亲一辈子。你说。我能放过你吗。”
“唐雪瑶。你真以为你母亲就是什么好人吗。”目光相视。周芸儿也爆发出來。“陛下不爱我。就是因为有她勾引。当年在周家。我也沒怎么欺负过她。我身怀龙裔的时候。还让她进宫陪我。谁知道。中秋宫宴。她却蓄意勾引皇上。自此之后。皇上对我日渐疏离。而她。不但有皇上的专宠。怀上你这个孽种。还在后宫兴风作浪。欲取皇后而代之。这种惑人妖孽。我怎能容她。可惜她走之后。皇上又宠上新欢。再沒和我回到当初。你说。她是不是也毁了我一辈子。”
的确。周芸儿所言这些。雪瑶是不知道的。从前。她一直觉得。母亲该是位圣女般的佳人。一切周身遭际。全拜蛇蝎毒妇周芸儿所赐。如今看來。似乎也不太单纯。
不过。瞬间的迟疑过后。雪瑶只把周芸儿说的这些归结为污蔑狡辩之词。妄图逃脱宿命惩罚而已。
“那是你自作自受。”武断冰脆。言辞激烈。雪瑶继续道。“周芸儿。当初我娘受的一切委屈。今日。我一定加倍奉还给你。”正说着。雪瑶突然看见周芸儿的眼。耳。鼻。口中都流出黑血。夏儿的扶持下。也摇摇欲坠。
“不过。你应该沒这个机会了。”正说着。她已经无可避免地摊到在地上。发出最后的悲音。“唐雪瑶。你一定会遭报应的。本宫在地狱等你。”
“你。”雪瑶怒视着几乎气绝的周芸儿。恨火焚天。
仇人死了。她本该开怀大笑。可是此刻。她感受不到丝毫的轻松舒畅。围绕她的。依旧是仇恨的怒火。好像还加了空虚的燃料。
“來人。碎尸万段。”向着账外。雪瑶高声呼喝。
“主子。惠妃娘娘怎么说也是您的庶母。还是您的姨娘。人都已经死了。死者为尊。还是放过她吧。”一直不语的夏儿终于开口了。唯唯诺诺中。蕴含着坚定。
“怎么。你也觉得本帅残忍了。”凌厉的目光散向夏儿。无人猜透她的心思。
夏儿跪在了面前。“奴婢不敢。只是。还请您发慈悲。”
“呵。你觉得我像是慈悲的人吗。我对人慈悲了。谁又能对我慈悲。”居高临下。苍凉的笑容中只是自嘲。“好吧。既然你这么抬举本帅。那本帅也退一步。就鞭尸三日吧。”说罢。一挥手。尸体便被应声进來的士兵拖了出去。夏儿还想说些什么。雪瑶不再给她机会。对着士兵又道。“把这个丫头也带下去。”看那士兵拉着夏儿走出几步。又补充道。“她是本帅的人。谁敢动她。杀无赦。”
惠妃的尸骨被绑在账外一处木桩上。几个士兵卖力地抽打。端庄高雅的一袭素衣。血痕遍布。
天空中。集聚的阴云愈发浓重。几声闷雷过后。秋雨飘然洒下。淅淅沥沥。來不及清扫的战场上。雨水和血水相交汇流。各处尽是一片暗红。散发着腥气。
秋日的眼泪总是连绵不绝。一连数日。丝毫沒放晴的迹象。北翎军中的粮食彻底供应不上。许多士兵开始吃不饱肚子。火攻的计划原本已经奏效。现在也只能搁浅。
士兵不再充足。雪瑶索性将留守南京的许多士兵也连夜调來。现在的她。早就忘了什么用兵之道。只求数量取胜。速战速决。或者共同毁灭。血流四野。
“杀掉所有俘虏祭旗。”嗜血的杀戮湮沒一切。阵前。她孤注一掷。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南楚已经不行了。拿下杭州。胜利在望。给我冲。”
只要拿下杭州城。玉石俱焚又何妨。
一声帅令。无数士兵顶风冒雨。直冲向满以为唾手可得的杭州城。喊杀声再度响成一片。旧尸骨添新尸骨。
天真和执着。大致都在世事渲染中变了味道。前者消失于无形。而后者。可能爆发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偏执。
事实证明。南楚弓箭的储备。确实充足。已经冲了五六次。原本浩浩荡荡的大军。只剩下不到万人。而杭州古城。仍旧固若金汤。
“再冲一次吧。最后一次。他们已经不行了。”鼓励中染上些许哀求之色。雪瑶试图鼓励将士。
“唉。可他们太厉害。还是撤吧。这么冲下去。全得折在这儿。”战衣血染。疲惫不堪的将领们唉声叹气。
“功成名就。封王拜相。诸位必定千古流芳。”高亢激昂。她又一次重复空头承诺。
几个将领似乎又心动了。强握起丢在一旁的斧钺钩叉。重新向着杭州城走去。
雨势渐渐停了。天上秋意浓。地下尸骨留。
又一次的冲锋还未开始。四周已经杀声顿起。刀兵辉煌。寂寥了太久的杭州。城门大开。无数士兵奋勇而出。一时间。穿着别样军服的士兵从各方涌來。雪瑶指挥的北翎军阵脚大乱。
“不好了。总帅。后面有偷袭。我们好像被包围了。”一个士兵慌慌张张进來禀报。
“那就突围啊。还愣着干什么。”呵斥走了士兵。雪瑶來到帐外。极目一望。敌人來势汹汹。队列整齐。而自己这边。早已兵顿马乏。无一战之力。
的确。南楚纵然国力衰弱。但总算百年大国。真才实学的将领。至死报国的士兵。虽然少。也还不至绝种。此时。南楚已从其他州县调來援兵。统领这些士兵的人。更是三朝元老许将军。精通兵法。而且。北翎方面也有行动。
遥想几月之前。自己还率领着千军万马。雄赳赳。气昂昂。到如今。虽然杀了惠妃。可一败涂地。与至高的权力擦肩而过。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舍生取义。英雄不倒。这样的情结不是沒有。可她。终究只是个野心太盛的女子。决一死战的念头一闪而过。然后。牵來一匹马。还是舍不得性命。上马就打算逃之夭夭。拍马溜走之前。又突然想起什么。从马上跳下來。來到一处小营帐。掀起帐帘。正看见一脸茫然的夏儿。“快走。”不由分说。雪瑶拉着夏儿來到马前。“上马。快。”
夏儿看了看这半人多高的庞然大物。缓缓说出一句。“我不会。”
雪瑶一阵无奈。想这柔弱女子就是不中用。半扶半抱。夏儿总算上了马。雪瑶也翻身而上。握紧缰绳。一锤马身。两人同骑一马。直奔营外。
这辈子。她恨的实在太多。不过夏儿。无论代嫁相随相伴。还是王府共度难关。都实在是个好丫头。
香雪已经不复存在。所以夏儿。还是不要再无辜送命了吧。
马蹄过处。不少南楚士兵挡路。仗着唐门针护驾。还算一路畅通无阻。快马加鞭。鞭鞭有力。兵书看得不怎样。不过用到三十六计走为上。永远得心应手。
奔走了半日多。远远离开杭州城。偏远的乡间小路上。隐隐可见烟火人家。雪瑶先从马上跳下來。又扶了夏儿。
“夏儿。咱们就此别过。”雪瑶在身上摸索了一圈。早就沒银子了。最后只解下香菱玉。递在夏儿手里。“这个你拿着。随便当掉吧。回皇宫。或者找个好人家。应该都够了。”
“主子。这怎么能。。”知道这块玉对雪瑶的重要。夏儿坚决不收。
“拿着吧。它对我已经不重要了。”轻笑中带着苦味。“本來就是为了找爹。现在不仅找到了。还弄得水火不容。留着它。时刻提醒自己吗。”说着。紧紧塞在夏儿手里。不容她推让。
“谢谢。可是主子。那您今后作何打算。”夏儿拗不过。只好收了。
“成者王侯败者寇。我输了。愿赌服输。”仰望苍穹。明明不甘。也佯装潇洒。“南楚和北翎都不会放过我。自此隐姓埋名。亡命天涯。我唐雪瑶还怕谁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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