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调皮啊,一定是男孩。”韩平治轻轻抚上周婉儿的小腹,无限宠溺。这一对甜蜜的璧人,似乎早已忘记立在一旁等待请脉的罗素忠。
等上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轮到罗素忠跪下为贤妃请脉。手指搭在轻巧的腕上,神色渐渐凝重,“娘娘是否觉得近日身体瘙痒不适,并发有粒状红疹”
周婉儿想了想,随即道,“好像是有,但并不严重,也就没太在意。”
“这恐怕是麻疹。传染性极强,需立即隔离处理。腹中胎儿能否保下也尚未可知。”罗素忠面容紧张,言辞急切,足可以假乱真。
“啊,”周婉儿一惊,下意识掩住自己的小腹,“罗太医,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怎么会这样,你可确定吗”韩平治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罗素忠。
“千真万确,还请陛下赶快移驾,并下旨将贤妃娘娘隔离医治。再有耽搁,恐怕宫中会发生瘟疫。”罗素忠就势叩首,以表忧心忡忡。
“这”看一眼周婉儿,韩平治在作最后的犹豫。
“陛下”水汪汪的明眸看着韩平治,周婉儿连连摇头,欲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该说什么,又怎么开口
说她不愿被隔离在如冷宫般的偏殿吗那是不识大体,还怎担得起贤妃之名。
可当真被丢到少有人烟的凄寂寒宫,男人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等再出来时,人走茶凉,之前的谋划,一落皆空。
当然,那个时候,周婉儿还不知道,整件事,从头至尾都是阴谋,针对她宠冠后宫的阴谋。
“就依罗太医的意思吧,朕有空再来看你。”思虑片刻,利弊权衡,韩平治选择了自己。他是帝王,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弃整个后宫,甚至整个国家而不顾。说罢,大步离去,留给她最后的背影。
从那时起,那个名为周婉儿的女子,繁华凋尽,富贵消亡,开始她人生的真正悲凉。她被丢在偏殿,被众人冷落,最终在北翎洗劫南楚宫室时,受尽,下落不明。
贤妃,他曾救她于重病之危,成就了自己在世华佗的美名。
可酿成这一切悲剧的,也始终逃不掉他罗素忠。
如果在惠妃的威逼之下,他能以身家性命坚持原则,也许今日的一切,都会不同。那是他第一次做了违心事,也是最后一次。这样的丧灭医德,一次,足以折磨一生。
二十三年,报应,却要由更多无辜之人同他一起品尝。
“世人贪生好利,只要有钱有手段,没有什么是问不出来的。所以,你还是好好想想吧。”说罢,冷月终于从阴影下走出,修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之后推门而出,飞身远去。
“爹”罗阳向这边奔来,作为医者,他本能地感到了死亡杀气。隐隐略见那白衣一角,是冷月,这世上,大概也只有她有如此浓重的死亡气息了。“爹,你没事吧。”看到神色惊慌的罗素忠,罗阳一脸担忧。
“没事。走吧,你不该过来的。”罗素忠急于拉着罗阳离开,唯恐他看到室内不干净的金银。
“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罗阳却挣开罗素忠,望着阴暗小屋的一角,郑重询问。
“唉,”重重一声叹息,无奈背后亦是悔恨,“算了,过来吧。”罗素忠带着罗阳进到屋内,打开地上的箱子,霎时,白光耀眼,冲不散阴暗。是白银,还有珠宝,散落交错,价值连城。
“这是怎么回事冷月送来的吗”罗阳有些迷惑。不久的刚才,他还见过了雪瑶,她还答应着他,少用阴谋,自保便可,可是背地里,她又在谋划什么了父亲是太医,找父亲谋划,难道要荼毒人命。想到这里,罗阳心上一凉,不禁失望。
“是长公主派来的人。”一片沉寂,罗素忠继续道,“皇上服食的丹药中掺杂有麝香,媚药,和重金属汞,长期服用,会身体衰弱,造成体虚而亡的假象。可长公主却要我误诊皇上无事。”
“什么”虽然想到她要谋害人命,可对象竟然是皇帝,她的亲生父亲,罗阳震惊,久久难言。半响才回过神来,“那爹答应了”
“现在还没。可不答应,咱们罗家上上下下十几口,谁能逃出她的魔爪。”愁眉深锁,罗素忠叹道,“唉,身不由己啊,身不由己。”
“爹,自小您便教我忠君爱国,舍生取义。如今事到临头,我们绝不能做违背良心医德的事。”温和的面容突然果敢刚毅起来,罗阳继续道,“长公主也不会这样不讲道理的,我去和她说。”
“阳儿,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罗素忠叫住了他,想说出往事,又不知从何说起。
“爹,到底还有什么事我不能看她这样下去。”罗阳露出焦急之色。
“是爹的错,都是爹的错啊”沉默少许,花甲之年的罗素忠讲起自己人生中唯一一次的不堪回首。
与此同时,冷月也正将调查来的一切情况报告给雪瑶。
听着冷月的简短概述,雪瑶脸上,愈发阴沉。
她千挑万选的未来夫君罗阳,竟是仇人的儿子,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天意弄人吗还是作孽太多,上天根本不给她一个向暖的机会。
很久很久,直到铜炉香料慢慢燃成灰烬,直到心上无感,麻木了神经。“罗素忠对母亲有恩也有恶,若他肯为我们办事,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吧。”一个从来不懂得原谅的人,说出这一番话,着实不易。大概,她是真的喜欢那个翩翩公子。
话音才落,门外又起波澜,“长公主,罗太医请见。”
“让他进来。”这个时候,他怎会突然到访。有些心神不宁,雪瑶还是决定相见。
冷月退出。出门时,面对罗阳的凝视,她无动于衷。
“微臣参见公主。”不论何时,不论何事,罗阳始终彬彬有礼。
“快起来吧。”雪瑶示意他平身,却隐隐觉得气氛不对,邃故作调侃状,“不是早上才见过,才多久,就等不及了吗。”
“微臣前来,是为皇上和家父的事。”仍旧平和的语气,罗阳直视她,看得她不觉心虚几分。
“哦怎么,罗老太医可是遇到难事了”佯装不知,死不认账,是她的一贯作风。
“的确,家父发现皇上所服丹药含有大量有害成分,现下打算禀告皇上,却有人拦阻,并以我罗家全家性命相要。”罗阳盯住雪瑶,紧紧不放,“还请公主明示。”
“既然来问本宫了,那依本宫的意思,这件事本宫自会查明,就不必罗老太医操心了。”心知罗阳已明晓一切,雪瑶却仍强撑着不点破。
有些事,不可说,一说即没。
“皇上是公主的亲生父亲,公主何必苦苦相逼”罗阳终于问了出来,轻音含责。
“怎么,你在怀疑本宫”冺一口明前龙井,雪瑶若无其事。她的演技,早已炉火纯青。
“证据确凿,还用怀疑吗”日光落去,失望,压抑的阴霾笼罩了整个明德宫。“若公主就此悬崖勒马,微臣可当作从未听闻。”
“到了悬崖,马是勒不住的,或者大道平川,或者坠落山崖,再没有别的选择了。”忽地,她又笑了,肆无忌惮道,“呵,再说,韩平治死了有什么不好,南楚会沦落到今日这个任国欺凌的地步,还不是他这个皇帝无能吗别说南楚江山了,就是这个皇宫,每日沉香煎甲,歌舞升平,哪一样不是民脂民膏耗尽金山银山,只换来颓靡一片,罗阳,这就是你一力要维护的好皇帝吗”
明明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可偏偏还带着那一番大义凛然的意味,有这样一瞬,罗阳似乎也迷茫了。但他终究是在心性淡泊,忠君爱国的男儿,她的心,他不会懂。
“纵有千般不是,他也是皇上,更是你的父亲,你这样做,等同大逆不道。”眉间锁起波痕,罗阳苦劝。
“呵,”她冷笑,“父亲,好啊,那就好好说他这样一个父亲。将自己的女儿接二连三推向火坑,出了危险,才舍得一箱纱绸,他可真是好父亲啊在他眼里,或者在你们所有男人眼里,值钱的从来只有江山社稷,我们女人,永远只能做牺牲品。凭什么我不甘心。他死了,我就可以做皇帝。我就是要他死,我要颠覆这半壁江山”越说越激动,情绪几乎难以自持。
“不,你太疯狂了。你不是这样的,这是摄魂散的作用。我来给你诊脉。”抓着雪瑶的手腕,罗阳妄图她能平复心绪。
“我没疯,这才是我。你看清了吗”用力甩开他,她知道,已经无可挽回了,既然如此,破罐破摔,她也无需再克制什么,“罗阳,我告诉你,你们罗家还欠我的债还没还呢现在你没的选,只能按我说的为皇上诊脉。或者你去告发我啊,你父亲害了我母妃,你再害我一次,有本事你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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