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千凝哭了多久，梁傲晴就陪着哭了多久。一看到江千凝心碎的样子，梁傲晴也撑不住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梁傲晴似乎一直有个直觉，总有一刻她和世界，将站在对立面上，不管是现在的伊夫林还是未来的某某，江千凝需要做抉择的太多太多了。
梁傲晴的怀抱不若以往的那样有温度，说实话，她也很害怕。梁傲晴曾经被抛弃过一次，她再也没有办法接受第二次了。如果江千凝同意了顾清宇的提议，如果她选择了伊夫林，那么……
梁傲晴不敢想下去。
“傲晴。我累了，送我回家吧。”江千凝哭得气若游丝，说的话也全没力气。终于在很久很久之后，流干了眼泪，轻声说道。
梁傲晴点了点头，这才放开了怀里的江千凝。那张红肿狼狈的脸如此的陌生，明眸黯淡，面容憔悴，如同过了花期的鲜花，失去了光彩。
梁傲晴看着江千凝的侧脸，企图看清那张脆弱的脸蛋背后到底在想些什么。江千凝的死刑到了，那么梁傲晴的呢？自己的刑期什么时候判给自己。
江千凝感受到了梁傲晴的目光，回过头，对视上了那双惶恐不安却又伪装镇定的双眼，果不其然看到了梁傲晴闪烁游移而别开去的视线。
她也在怕，也在担心对不对？
江千凝的心咯噔了一下，疼得无以复加，眼睛便又湿润了起来。为什么非要这样折磨她们，不过是爱一场，难道就碍着全世界了吗？
梁傲晴下了车，将位置换了过来，点了几次火都没有成功。
“凝凝，我们打的吧？”
“好。”
江千凝看着梁傲晴那张年轻的面庞，心中划过几道血痕。连她都没有办法承受的挫折和失败，又怎么能指望梁傲晴比自己扛得起。江千凝忽然有些后悔把梁傲晴叫来了。她来也不过是多了一个人烦恼而已，对这件事情并无更大的帮助。
江千凝本能地摇了摇头，被梁傲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总是在意着江千凝的一点一滴，就像是此刻失望失落的眼神，梁傲晴也看到了。柳叶刀温柔地点在心上，笑着划开美丽的弧线，那猩红的血液便从那划痕中慢慢地渗出，那甚至都感觉不到疼痛，而是一种更深的折磨，让梁傲晴恨不得立刻便死去。
江千凝戴上了墨镜，随着梁傲晴一起上了一楼，上了计程车。一路上，两人再没有说话。梁傲晴试图抓着江千凝的手，而江千凝虽然没有反抗，甚至回握了几下，可梁傲晴却感受到那手冷的仿佛千年下来的坚冰。
就像是融化不了的雪山，就像是捂不热的冰块，梁傲晴的热量一点点消失，江千凝却没有一点点升温。梁傲晴真的想扒开江千凝的心看看里面到底想的是什么。
车灯着凉了前面的路，窗外的风景往后飞速地移动，墨镜下的江千凝面无表情，像是这一场哭把她所有的痛苦挣扎还有不甘心都哭掉了，只剩下漂亮的躯壳。
梁傲晴送江千凝上了楼，江千凝脱掉了外套和裤子，便躺上了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她有过这样一次冷到发颤的经历，那是小的时候江立成喝到吐血，面前一大滩鲜血将水泥地板染成了暗红的颜色，虽然江立成救过来了，可是那几天，江千凝却像是被封进了冰窖一样，有一种失去全世界的温度，一个人承受绝对零度的感觉。
这一次，又重来了。
年纪大了，以为自己拥有了更强大的能力，便可以让自己再也不会这么无助了。但到头来，她依然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孩子，哪怕手上握着各色各样的资源，她依然对自己的人生做不了主。
江千凝把自己包裹成了一个蚕，锁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是那么矛盾。又想让梁傲晴分担几乎要把自己压垮的负担，又知道梁傲晴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她甚至不愿意再对梁傲晴失望。这种人皆有之的功利之心和逃避之心把江千凝一层一层地包绕了起来。
江千凝咬着自己的嘴唇，一不小心就咬破了丝薄的皮，流出了可怖的血液。
“凝凝，你别这样。我们还可以想办法。”梁傲晴心疼地不行，看着江千凝眉头紧锁，眼神空洞的模样，像是要了她的命一般难受。她隔着被子抱住了正在发颤的江千凝，轻声安慰道。可是，安慰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已经没有办法了。”江千凝的表情仍然淡漠，她不去看梁傲晴，视线穿过她，停留在空白的墙壁上。要么放弃伊夫林和梁傲晴在一起，把亲情/事业都割舍掉，要么和顾清宇来一场婚礼，那么梁傲晴势必就会和自己恩断义绝。
无论是哪一个决定，都是把江千凝最在乎的心头肉给割舍了。
“一定还有办法的。”梁傲晴不信，天无绝人之路，怎么就没有办法了呢？“我让爸爸买了公司好不好？”梁傲晴脱口而出，如果她去求梁宏远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输了。对不起，我输了。傲晴，你知道，心中已经不可能了。你知道的，你让我静一静好吗？”江千凝皱起眉头，心中的火焰渐渐微弱了下去。她喃喃自语，却又忽然提高了音调，她本不想迁怒，可是内心怎就自私地怪罪在了梁傲晴的身上。
梁傲晴说的根本没有任何可操作性，若是放在没有认购之前，或许梁傲晴所说的还能起到作用。可现在，骑虎难下的她只要和梁傲晴在一起，顾清宇就会让伊夫林变成彻彻底底的不守信没有前景的公司，到时候大摩撤资，安泰制药不再提供原材料，就算有十个梁宏远也救不回伊夫林的声誉了。
“凝凝，我没有怪你。我只是……”
“让我静一静。”江千凝摇了摇头，将自己埋进了雪白的被子里，她不愿再去看梁傲晴的面容，仿佛多看一眼，她都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做出冲动的选择。爱情，是多么超自然的存在啊！
明明只要不爱，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我不能让你静一静，你一静又要抛下我了。”梁傲晴的眼泪涌了出来。她抱着江千凝不撒手，她真的怕江千凝一个人胡思乱想之后的结果是和自己一刀两断，或者哀求自己让她先和顾清宇结婚。
无论是哪一个都是梁傲晴不可能承受的事情。
梁傲晴亲吻着江千凝的头发，像是雨点一般落在她外露的肌肤之上。可越吻，梁傲晴便越是害怕无措，愈发加快的频率让她恨不得把江千凝吞入腹中。
江千凝听到梁傲晴的话，眼神回到了她的身上，变得更深更冷。她挡住了梁傲晴近乎发狂般的蜻蜓点水，一转眼便看到了梁傲晴脸上写满的不安。她大概也要被自己逼疯了吧？
江千凝那张精致如雕塑般的脸上竟然冒出了一个让人害怕的笑容。那个笑容就像是开往地狱的曼陀罗，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她的梁傲晴总是那么聪明，有些话就不要说出来了吧。
说出来万一成真了呢？
江千凝的笑比哭还难看，仿若要把最疼痛的感觉刻在梁傲晴的心上一般，用了最锋利的刀，用了最温柔的力道，写下了一个爱字。
“明天带你去见我的父亲。”江千凝的眉头舒展了开去，她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江千凝从被子里伸出了手，摸了摸梁傲晴吓得冰冷的脸颊，她也心疼，可是心已经痛到极致，再也无法更疼了。
梁傲晴被江千凝的话震惊了，她不知道江千凝带她去见江立成是什么目的。但是她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江千凝的笑容太像是看破红尘万丈之后的万念俱灰。拣尽寒枝不肯栖，偏偏选了不可能停泊的梁傲晴，或许这个选择本身就是可笑的吧。
梁傲晴木讷机械地点了点头。她不会知道，见面对江千凝对她都是更绝望的伤害。
梁傲晴睡在客房，却怎么也睡不着，总是徘徊在江千凝的门外。门里的江千凝又何尝不是一夜难眠，她想了很多，甚至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个懦弱胆小的模样，原以为摆脱了，何尝不是可笑的自以为是。
江千凝站在阳台玻璃门前，看着一家家暗下去的万家灯火，皎洁的月光清冷的近乎冷酷，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江千凝把自己的脸埋在了掌心之上，泪水从指缝之间轻轻落下。
第二天，江千凝带着梁傲晴一起上了车。两个人的沉默让空气显得有些肃静。
或许江千凝是有心不让梁傲晴看到狼狈的自己，又或许她真的深谙此道，知道如何让自己尽快地恢复起来。一夜过去，不过是多了几圈黑眼圈，那惴惴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无措已经悄悄消失了。
可偏偏这样，反而更让梁傲晴担心了。她不安地看着江千凝的侧脸，紧张地吞咽了几下口水。她很像一冲动就按住江千凝的方向盘，让她停下来。求她，怎么样也不要丢下自己。可是，尊严和理智不允许她再一次低头。
审判，就在这个午后的艳阳下，可是心，却是阴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