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槿萱本来扶着老夫人,听到此话,走了出来:“槿萱是曾听闻许家与凤家议亲之事,然既无官媒做保,又无婚书聘约,谈何悔婚?”
凤老夫人冷道:“长辈说话,你一个小辈的插什么话?”
凤槿萱脸色一白,心中大急。
她怕凤老夫人为了凤氏一门,会将自己、凤娇鸾全部交出去!
而凤氏一门,不过就是凤棋、二娘子、四娘子五娘子他们罢了!为了他们几个,白白牺牲自己,凤槿萱真心不乐意!
凤娇鸾已经在两个婆婆的看守下被送了出来。
凤娇鸾身上披着一件披风,一张脸,冰凉的好像一碗凉水。
“是娇鸾的错,是娇鸾语出无状,害死了外祖母。”凤娇鸾见此情形,已经猜到了老夫人要舍车保帅。
她便是那牺牲品。
再苦再恨,只能吞到了肚子里。
恨也只能恨,生到了凤家,一个连自家女儿都保护不住的府邸。
她跪了下来,看也不看凤老夫人一眼。
这个她从小敬若天神的祖母,她在她身上下过多少工夫啊,只为博得她的喜爱,可是,现在为了所谓的家族,她毫不犹豫地将她推了出去,甚至还不如夫人。
夫人至少还不会将自家的孩子,哪怕是有仇的孩子,生生推到火坑里!而祖母,却为了什么颜面,什么大义,将她至于风口浪尖上。
“我们许家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家,家国家法国有国规,凤娇鸾背上欺祖,做下这般不孝不悌之事,我们会讲她送入官府,让天家判我许氏一门一个公道,凤老夫人没有意见吧!”
许、凤两家的裂缝已经越来越大,凤老夫人考虑的是朝堂,考虑的是家族,她必须将影响消弭到最小。
当下便点了了点头。
凤娇鸾眼角沁出的那森森凉意便连成了一条线,沿着脸庞划下来。
“祖母,娇鸾最后一次拜您。”凤娇鸾侧过身子,规规整整地朝着那个冰冷的手持念珠穿着缁衣布帽的老人磕了个头。
“呸,你说带走就带走!你说报官就报官!你说背上欺祖就欺祖!你是当我们凤家很好欺负么!”凤槿萱实在忍受不住了,忽然大声说道。
冷风裹挟着风沙卷着枯黄的叶子刮过街道,刮动那招魂魄、刮动着那指路铃。
听到凤槿萱的话,原本跪在棺材前的许氏一门老老小小忽然全都缓缓站了起来。
一个个披麻戴孝,面目森冷,静静看着凤槿萱。
凤槿萱腿有些发软,却越来越坚定自己在做什么,她缓缓走到凤娇鸾面前,伸出双手,将凤娇鸾护在身后:“要我说,你们许氏一族,仗着老夫人过世了,就欺负老夫人的嫡亲外孙女,想要将老夫人最宝贵的外孙女陷入不情不义才是真的!”
许夫人放声大笑:“我真是被你这个小丫头气笑了!谁不知道是凤娇鸾骂死的人!杀人偿命!”
凤娇鸾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胡说八道!是你们许家人照顾不妥当,老夫人痰迷了心窍没有救治过来去了!说来说去,只是怪我罢了!因为我看不上你们许家的公子!你们求之不得,就让老夫人腆着脸来求我!我没答应罢了!”
“你!你!”许夫人知道凤槿萱说的是真的,可是这口气她绝对不可能咽下去的!是真的又怎么样!老夫人是被凤娇鸾那个贱种害死的千真万确!连凤家主母都没有说什么!她一个小姑娘信口雌黄,能顶什么用!
“你给我闭嘴!”凤老夫人在许夫人喘过那口气之前便怒道,冲上来,狠狠打了凤槿萱两个耳光。
疼。
那干瘦到只剩枯骨的手狠狠扇向了她的脸。
疼,又有些头晕眼。
“来人,将这个信口开河顶撞长辈的不孝女给我绑起来!”她干哑的嗓音嘶声道。
她口角沁出了一点血迹,仍然将凤娇鸾紧紧护在身后。
为什么?
当时她自己也这么问了问自己,你为什么要保护凤娇鸾,明明在宅子里斗得你死我活,为什么面对许家人的时候,你要把她紧紧护在身后。
肿胀的脸,口角的血,和高高昂起的头颅,唇边逸出青烟一叹。
因为,她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啊。
更是因为,她容不得这群人,以宗族大义的嘴脸,抬着一个猝死老人的尸首,肆意欺辱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而那个女人,有她欣赏的聪慧。
她凤槿萱今天,就要蠢这么一次,插手一桩她根本无法插手的事情。
凤槿萱不是第一次这般做了,对二娘子、对夏姨娘,她总是在心底保留着那一份柔软,自作孽不可活,害人终须害己,可是,她不允许这些与她称作姐妹的女子被旁人欺凌到绝路!终归到底,她们都是一个家族里,被这个世道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无辜女孩子罢了。
站在一旁的二姨娘、夏姨娘都红了眼眶。
“我看你们谁敢动她!”一声金振玉聩的声音响起。
凤槿萱惊喜地抬起头,看到凤国公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半条街的士兵赶了过来。
“爷爷!”凤槿萱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了,就差挥着小帕子说爷爷我在这里。
凤娇鸾也若有所思地站起来,她的一双膝盖已经跪的情字,头上也被磕破了一层皮,微微地朝外渗着血,她很自然而然地挽住了凤槿萱的说,脸上也带了点笑。
凤老妇人看到凤国公来,一声冷哼,扭过了头,两道稀疏地快要没有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好像两条纠缠在一起的虫子。
“老虔婆,你不是在念佛么?怎么有心情跑出来撒泼耍疯了?!”凤国公哈哈大笑起来,一个眼风也不带看许家人。
许夫人本来还想说些难听话,一眼看见凤国公旁边的高头大马上还坐着一个仙风道骨一般的白相国,话到了嘴边就又绕了弯:“白相国要为我们许家做主啊!”
白相国的回答几乎滴水不漏:“不管是何冤情,尔等这般占道闹事,都于法不合,若觉得冤屈,大可去大理寺递交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