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近得前来,却是个十五六岁的白净小和尚,生得面如满月,卖相不错,只惜双眉浓了一点,给人一种不大舒服的感觉。那道人却是眉目慈和,须发皆白,倒似个有道高人。
这两人到得山前,却不落下,居高临下的瞄着绿袍。只听得和尚冷声说道:“你就是此间山主,那叫甚绿袍的吗?”
绿袍眉头微皱,旋即换了幅笑脸,上前见礼,道:“贫道绿袍,忝为此间地主,不知两位道友如何称呼,可也是来见证鄙派开山之礼的吗?如此绿袍谢过两位道友了。”
那和尚冷笑骂道:“邪魔贼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凭你这破落户也配请得动我来看你们那些杂耍把戏。大和尚今天是来斩妖除魔的!你若识相,就赶紧收了摊子,洗新革面,重新做人,和尚我继往不究,饶你一命。”他这话却是以内家罡气说出,满山皆闻。
话音刚落,绿袍还未如何。山上已是恼了一大票人,忽啦啦全涌了出来。“本座就在这等着你,看你如何来斩妖除魔!”说话的却是那火灵神君,这位神君此时倒収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寒着个脸从山上下来了,见了这两人,冷笑道:“我当是哪个在这满嘴喷粪,原来是朱由穆你个废物点心,学了好几百年佛,转了好几世,也不见你有半点长进,真真活到狗身上去了。”
那朱由穆闻言嘴一张正待开口,旁边那道人忙拉住他落了下来,那道人含笑对绿袍一稽,道:“贫道玄真子,近来到南疆采药,闻得贵派开派盛典,心生向往,不请自来,欲要讨杯水酒喝,还请主人莫怪叨扰。”他见那和尚兀自板着个脸,气忿忿的,只得又开口道:“这位是采薇僧朱道友,是贫道至交,途中遇见,欣然同来,他这人素来喜欢开玩笑,言语不当,得罪诸位之处,还请莫怪。”
说完冲那和尚使个眼色,拉着这人不情不愿的向周圈合什为礼。这两人偷眼看去,这一会功夫,这山门处已是聚了一堆人,怕不下百数。还有得不少成名人物在中间,都是冷眼看着,大有一言不和就要群涌而上的架势。
两人都心下纳罕,他们也是新近闻说这南疆出了个甚么东南圣教,有些子声势,他们和这魔教是向来不睦的,就来看看。这两人都非弱者,自信有他两个同来,自能镇住场面,不道来了这么多人。他们又不是傻的,这么多旁门邪魔聚在这,他们才两个人。别说降妖除魔,不给这些魔头撕着吃了就是好的,所幸未动手,倒还能圆转,自是由这玄真子出来唱红脸了。
绿袍沉着脸,半晌也未答这人的话,后边这些主已是闹腾起来。那尚和阳也不是个省事的主,嘴里叼着根鸡腿,阴阳怪气的道:“你们的师父长眉老儿和白眉光头是一对好连襟兄弟,你们这做弟子的又做了对相好,啧啧,真是了不得也!”此言一出,满堂轰笑,一个个起了哄。
玄真子闻言也是变了脸,那朱由穆本就不是个好气性的,哪还按捺的住,就要翻脸动手。忽听得一声长笑,岭上飞下一人,一把拉住了这和尚,却是乙休到了。他方才在里头帮手,故此来得迟些。乙休回头冲着尚和阳笑骂道:“红矮子,你小小人儿也留点口德,人家长辈高人岂是我等能乱编排的。”转头又向朱由穆陪不是,道:“小和尚,你是出家人,有些肚量,莫理那混球胡说,今天是我师弟门中大典,我在这帮忙。我们多日未见,去里边喝杯素酒,说会话。”
他和这朱由穆是至交,自是不愿看双方起了争执。那尚和阳见是乙休到了,知道怕是没得架打了,撇撇嘴:“就许他喊打喊杀,我们就说也说不得,哼。”摇头晃脑,啃着那鸡骨头回去了。他声音虽不大,可在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之辈,听得发笑,各自散了。乙修修道年久,为人义气,只为着朋友的事倒是得罪了好几个了得人物,诸人倒是都愿卖他些面子,故此不再纠缠此事。
乙休为绿袍重新引见了这两位,原来一个是长眉真人首徒,一个是白眉和尚的大弟子。得知绿袍曾师承合沙真人,这两人对视一眼。玄真子笑道:“贵派盛事,贫道两个来得匆忙,无有礼物,只采有些草药之类,聊表敬意。”却是取出不少珍奇异草送上。乙休见绿袍神色淡淡,似不想接他的,忙笑着替他接过,道:“师弟开派,难得有这许多同道好友来贺,还不快快请上山去。”
绿袍只得延请众人上山,却见那空场上排得满满当当,怕是摆了几百席位,一边摆的是些清茶素酒,珍奇异果,山菇笋丝,松子黄精做的素席。一边则是肥鸭烧鸡,还有些生鲜鱼片,荤素不忌,烈酒香油制的席面。各方人等但随心意入坐,也不讲什么位份卑尊,但凡谈的来的就凑一堆,你要一人独坐也由你。
场上吆五喝六,猜拳行酒,好不热闹。还有些女客也杂在其中,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挽起袖子和人划拳,跳脚拍桌子骂娘。旁边布菜侍应的是绿袍花大把银子从外边连雇带骗哄了来的凡俗女子,他那厨下人众也是如此来的,反正过此一遭再送回去也就是了。这些人有大把银子拿,又见了这仙家胜景,倒也没甚不愿,直恨不得长留此间方好。
那些个女子都是在外头抛头露脸惯了的,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使出浑身解数,恨不得被这场上的仙人看中了,就此跳出凡门。来这百蛮山的又哪有几个好鸟,自是上下其手,揩油抹灰不一而足,倒是正中了彼此心意,好一遍折腾。只闻得莺声脆语,狼嚎怪笑,若同到了个**酒馆般。
别说玄真子和朱由穆这般正道高人看得目瞪口呆,相对摇头。就是绿袍这主事的也始料未及,张目结舌。
绿袍苦笑摇头,将这两人领到一边素席上,这边小男真人和几位来宾倒认得玄真子两个,各有交情,自是招呼坐下说话。
眼见得吉时将近,场面尤是喧闹不堪,却见一边小径来得一对大白熊,憨态可掬。后头是几个女子,中间一人,一袭黑衣,头上簪根青竹枝儿,怀抱长剑。那对白熊跑到那大殿前,分左右蹲着,若同镇门的一般。那黑衣女子走到右边,冷哼一声,冷眼扫过,那闹的欢的众人立时住了嘴。这女子也不理他们,抱剑立在那白熊旁边,抬头望着天边。
忽听得一声轻笑,那天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围着这一人一熊打了个圈,歪着头看了看,跑到左边学着这黑衣女子般站着。只是她学不得那般冷脸,似笑非笑,娇颜无双,倒把这场中人看呆了眼。那火灵神君见了,吞了口唾沫,起身就要凑上去,却被人拉住了后襟。回头看时,却是金神君冲他摇头,指了指那黑衣女子。他方醒悟身在何地,讪笑着坐了。
那边玄真子见了,很是惊讶,轻声问身边的乙休道:“那白衣的是宝相夫人,那黑衣的又是哪个?莫不是那冰凤凰辛道友,她何以在这?她们站在殿前做什么?这是哪一派的规矩?”
乙休见旁边几人都看着他,苦笑道:“你们莫看我,我也不明白,要问去问我那东南圣教的祖师爷师弟去。”
绿袍见得大殿门口那对熊,那两双娇娆,也只觉得头痛:“用两个白熊当石狮子镇宅倒也不错,可这两人站这像啥?她们又都不是自己这派的,作捧剑童子都够不上。自己往中间一站,开门,迎客?我呸,瞎想啥呢。”
只是也不好去问她两个,天狐还好,那辛青萍却不好伺候。问得她性起,拿那剑拍自己两下,自己这祖师爷也没脸做了。
当下率百蛮上下入殿行礼。祭拜五方天地,历代祖师。宣读些教规之类,一套下来,忙了半天,方算礼成,群仙共贺。
当下大开宴席,流水席直摆到七日后。群仙有大典过后就走的,有过几日方告辞的,各看交情,不一一列举。
到第八日,那无忧宫众人也辞别而去,辛青萍只在大礼上守了一阵门,镇伏的一众爱闹的主不敢高声,就回了竹楼不露面。过得三天方先回去了,绿袍相送,她抛了句话:“我不喜你那夫人,假惺惺的。”径自去了。绿袍苦笑,真真这漂亮的女子是天敌,置过不理。
乙休夫妇也是第八日上走的,韩仙子和瞳娘交好,叮嘱说是那采薇僧朱由穆为人刚愎,气量小,最是记仇,素常以杀戮异教中人为荣。那日之事,百蛮山怕是得罪了这人,他倒没甚了不得的,只是他师父白眉和尚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再者又和那长眉真人是死党。此人却是个城府了得,极其难缠的角色。要瞳娘提醒绿袍,莫无端遭了算计。此话绿袍自是记在心头。
过得半年,最后一位常客,天狐也有事回了黄山,百蛮山方始回复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