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麻子见得大喜,轻轻拉拉那两人袖子,指了指远处坐着的红衣女子。低声道:“看来这小娘皮也走累了,大哥,做了这一票,哥兄弟几个就再也不用过这鬼日子,也能翻身做老爷了。”
那张弓长闻言,看了看天色,微一沉吟,舔了舔嘴唇,眼露凶光,咬牙道:“做了,大白天,老子就不信有鬼!”
那李木子还有些怕,畏畏缩缩,被那张弓长一眼瞪了,老实跟上。三人走上前去,且喜这女子只顾看着前方,未再跑了。
那王六麻子嗬嗬一笑,调笑道:“小娘子一人在这赏景也未免太过寂寞,让哥哥来陪你玩玩。”上去就伸手要抓那女子的肩膀。
那女子自他们上来就未动过,闻言却是转过身来,正好避开了那爪子。
“鬼啊!”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打破了山间寂静,但见的三个汉子连滚带爬,夺路而逃,正是这想着做财主的三位。原来那女子转过脸来,哪是什么绝代佳人?明明就是个腐烂了的死人脸,脓血横流,满脸烂肉,骨头都露出来了,还有些蛆虫钻来钻去。鼻子嘴巴已是没了,眼珠子都掉出了眼眶,却没掉落下来,兀自被些经络状的东西挂在脸上。一股腐臭扑鼻而来。
这三人当场被吓的魂不附体,总算还知到跑。哪还管甚好歹,亡命奔逃。见那三人跑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这红衣女子脸上一阵模糊,又回复了那风华旧貌。这女子自就是红莲,她方才使的不过是个小幻术,却是跟着天狐学的。虽挡不得真人法眼,这几个肉眼凡胎却是看不破的,往昔她没少用这法子吓人。
红莲待得那仨哥儿跑了一程,轻笑一声,一道光华闪过,落在这三人前头,笑嘻嘻的道:“你们跑什么啊,不是说要和我玩嘛?”
这三人哪敢答她,只当她不是活人,刚见了那模样,只道那才她本来面貌,见她挡路,回头又逃。红莲赶着他们跑了五六个来回,已是将这三人累得只会吐气。此时天已黑下来了,她也玩够了,便赶鸭子一般将这三人往城中赶,自己在后头远远跟着。
她虽知这三人不是甚好人,倒也没打算取他们性命,只是教训一顿也就罢了。这却是她百蛮山的规矩。她师父绿袍曾说遇到那远不如你的,若是你看那人不喜,杀了就是,但不许玩猫捉耗子的游戏,戏耍人家一顿,再行打杀,那样太违了人性。须知人人都有个自尊的,你今日如此对付别人,他日遇到个远胜你的也来这般对你,你又当做何想。
红莲虽和自家师父嘻嘻哈哈,没大没小的,但却最信服自家师尊的话。她在外头虽是胡闹,倒是记着这些话。
那三个倒霉的弟兄被红莲戏耍了这许久,走起道来都是东倒西斜的,看看就挨出北邙山,呼的一道阴风刮过。三人早就是惊弓之鸟,暗道,莫不是那活儿又来了,可连跑路的力气都没了。那风吹过面门,三人若同木桩子一般,直直栽倒在地上。
红莲本是远远跟着,并未太在意几人。到他们都倒地不起了,不由有些疑惑。抢上前来,翻转来看,却见几人脸色乌青,竟是断了气。她立起身来,冷眼四顾,这天下着毛毛细雨,虽还未全黑,但也没多少光亮了。她虽生得一双夜眼,也看不得许远,无非就是些山石草木,别无所见。红莲略一思索,也不愿多呆,就欲离去。
却听得一声轻笑,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美人儿既是来了我这仙山福地,干嘛又急着要走?”却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
红莲心下暗惊,口中道:“这里黑麻麻的,一点也不好玩。”暗中发动遁法,却发觉遁法失了灵,人还是在原地。
那声音哧哧笑道:“在这北邙山,若还能给你个女娃子从我手中遁了去,那本座也妄称冥圣了。”
红莲心下大凛,却也不动声色,抱拳一礼,笑道:“原来是徐前辈当面,晚辈百蛮山绿袍祖师座下弟子红莲有礼了。”
那人闻声却未现身,只听他道:“什么百蛮山绿袍?本座从未听过,我看你生得好,意欲抬举你做个妾,同住我这地宫仙府享无边盛福。本座自有仙法传你,你跟了我地仙有望。不比跟着你那名头都没有的师父强得多了。”
红莲闻言,却是气往上冲,怒道:“徐完,我敬你是前辈,不想你这般没羞没臊,恬不知耻。你不过是个山间野鬼,得了点机缘,侥幸修成个鬼仙,借着吓些愚夫愚妇,得了点名头,真以为自己成圣做祖了,也配和我师父比,真真马不知脸长。”她哪是个好气性的,见这人如此无理,自然也不会客气。
那徐完却是这北邙山一个灵鬼,年久得了道,据着这北邙山修行。此地自古就是个大坟场,凶魂厉魄无数,都被这徐完収为己用。因他统御万鬼,故此别人称他冥圣。徐完在这北邙山地底修了座地宫,躲在里头修行。他所习都是鬼道功法,自是免不得寻人抽魂炼魄,以供所用。虽是个鬼仙,却性喜渔色,见不得美貌女子。好在他不大喜外出走动,一众手下道行还浅,出外颇受天时限制,倒也没做出太多恶事。
眼见的红莲到此,只如狗见了肉骨头一般,恨不得立刻抢回去。只是见红莲也是个修道人,故此先不用强,只以为自己报出名号,那女子自会投怀送抱。那哥儿三个不过顺手为之,给拘了魂魄去,人自是活不成了。
那徐完往昔受惯了一众手下吹捧,哪个敢有半分违逆,就是好一番折磨。故此一群手下只敢说好话,倒将此鬼养成了个自高自大的性子。被红莲一通骂,却是上了火。一个眼色下去,就有着个黑衣道人替他出手,却是他要端端架子,装装高人,后边好说话。
红莲骂了那徐完一顿早就暗自戒备,却见前边地下裂开一道口子,上来个黑衣道士,原来这些鬼物藏身地底,怪不得红莲看不到他们。这道士却是个人,故此要打开地门才得上来。那道士上来却不急着动手,他自是深知徐完心思,不然他一个人族也不能深得鬼物信重了。知道徐完看上了这女子,想要生擒回去。
故此这道人上得地面和红莲照了面,先是自报家门,又是一通游说,直把那冥圣夸得几如当世一流人物,又是如何如何看中红莲,只要随了他,那是仙福永享,寿如天齐。
原来这道人正是黑心道人,昔年在南疆为恶,也不知何时跑到了这北邙山,得了这徐完之助,竟是成就了元神,死心踏地为他做事。
红莲本就有些发愁脱不得身,乐得听黑心道人鬼扯,不时附和两句,一面急思脱身之策。那道人见红莲答话,意思有所松动,越发卖弄口舌。却不知红莲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口中应答只是拖延时间,哪会真个信他鬼扯。
她到底是得了绿袍真传的,看得一阵,发现了些端倪。这北邙山却是被那徐完以他那地宫为钮,布成了一座大阵,发动起来,修为不如他的自是遁不出去。思索一阵,颇是难办,可那道士口都说干了,只见红莲光打马虎眼,就是不松口,自是有些急了,不免催促起来。
红莲见此,也只好行险一博了,当下笑道:“道长说得很有道理,小女子若能得冥圣他老人家青睐,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只是有桩事不大好办。”
黑心道人听她总算有了句准话,不由大喜,忙问道:“有甚事只管和道爷说,我替你去做。”
红莲道:“昔年我父母替我定了一桩娃娃亲,这就是当年他们家给我的一件表记,我若跟了徐前辈,这事又怎么交待。”说话间从头上取下个木簪子。
黑心道人大笑,大包大揽道:“这算什么事,你又没嫁过去,若怕麻烦,回头道爷替你走一遭,让他们把婚事退了就是。你现在只管随我去见冥圣他老人家,以后的事都在我身上。”
红莲闻言,喏喏道:“可是...可是...。”话没说完,突然满脸惊骇之色,手指那道人身后。
这道人平素就是个机警的,眼见红莲异状,却不回头,往前飞扑,一个懒馿打滚,往后看去,却是什么也没有,只觉得红光耀眼,在地上滚得两滚,就蹾了腿,元神都不得遁出,神消灰灭。
红莲暗骂一声,真是个惯贼,幸喜自己早防着了。原来那道人扑过来,她差点就把手中宝物打了出处,虽是能伤他,却未必能要了他命。好在红莲也是个机警的,见那黑心道人虽往她这边来,势子却不对,强自忍住,待他落地翻身时,将手中的那簪子照头就是一下。
这木簪子正是昔年辛青萍所赠,是合沙道人取小昆仑那朱鸾栖身的梧桐神木炼的。辛青萍被天淫娘子抱回去时,就带在她身边了。这梧桐得了朱鸾精气,是至阳至刚之物,炼成火焰灵簪,能放能収,出时放出至阳之火克敌,不用时却朴实无华,正是神物自晦。它在辛青萍那只是个器物,此番方发了回利事。
那黑心道人也是死得憋屈,他随徐完习的是鬼道功法,正被这宝物所克,又被打在命门上,哪还有活命。
这也就是眨眼间的事情,红莲见打死了这贼道士。拿出三片树叶状的东西,挥手朝几处甩出,掉头就往北邙山外跑。那叶子直直飞到三个地方,金光大作,化为三尊佛陀,将那几处镇住。
这叶子却是当年天竺老僧送给绿袍的菩提叶,上有老僧佛法加持。拿到就能用,用来对付徐完这类鬼物是正得其用,红莲出外行道也只得了三片,却是一气用掉了。她虽于阵法一道不精通,到底有着绿袍这个师父,见得多。她那几片灵叶正好贴在这北邙山阵眼上。
下边徐完已是暴跳如雷,眼见到嘴的肥肉飞了不说,又死了个最得心意的妖徒。可给人一时封禁了法阵,不特不能仗之拿人,连自己也给关在这地宫出不去,正是作法自闭。一边咬牙切齿大骂,一边驱动万鬼强攻那三道灵符,以图脱身,去捉了那女子来炮制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