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袍老怪在昆仑灵境小住几月,仙山福地,妻女相伴,不尽惬意。他到底是个心志坚定之辈,记着自家事多,别了辛青萍母女,打算回返百蛮山。
只是绿袍因一时负气离了百蛮山,出来这大半年,不该见的人也都见了,着实不好就此去见瞳娘。想着昔年北邙山捉了无数凶魂厉魄,加上百蛮山上下这百年収集,怕不下百万之数。瞳娘曾说可以之炼一件鬼道奇宝百鬼夜行图,可惜一直未寻到那养魂木,故此未曾炼成。
绿袍老怪此番瞒着夫人私会**,虽有缘故,难免心中有些愧疚。便想着寻到这养魂木给自家夫人,哄哄她开心。世间男子大抵于此,但凡犯了些错处,免不得找些好物事去夫人面前现宝,以图蒙混过关。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绿袍老怪也不能免俗。
这养魂木是世间奇木,魂魄息于上,有莫大好处,却也不是想找就能找得到的。绿袍因是有心寻东西,自是不好高来高去。只一路瞎撞,看看却是到了南疆地域。
这日将晚,他见着前头有个山寨,便上前去歇歇脚,顺便探问些消息。到的寨口,却见过十五六岁的少年,牵着头牛,看是自外头归来。那少年长得高高瘦瘦,一身土人装扮,面色苍白,发色枯黄,看似有些营养不良。他牵的那牛就是条普普通通的大水牛,只那对犄角尖上却泛着层微黄色。
绿袍见了那牛,细一打量,心下大喜。再看看那少年,不禁点了点头。这少年就是这山寨中的人。他见得绿袍只一个劲看他,又是个生面孔,知是外边来的人。上前笑道:“这位大哥可是外边来的?天晚了,山道不好走,可要进去宿一晚?”
绿袍闻言嘴角抽抽,他老人家百多岁的人了,被个小孩称做大哥,自是有些无语。说道:“正有这想法,可我又不认识这里的人,不好叨扰。”
辛辰子闻言道:“不妨事,谁也不是顶着房子走的,若不嫌弃就上我家去住一晚。”
绿袍老怪满嘴答应,随着这少年进了山寨。一路攀谈,知道这少年叫做辛辰子,父母死的早,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十来岁就下地干活,这山寨人家有些山田。因他有个大牛,故此春夏两季犁地的事都是他做了。虽然辛苦,可也能换些嚼吃。
到了他家,一个小小木楼,虽是清苦,倒还収拾的整齐。辛辰子一边招呼绿袍坐着,生着炉子煮了些糙米。就急急忙忙洗刷他那头牛,又搬来好些嫩草喂它,看似宝贵得很。
収拾停当,才洗了手,取了挂在墙壁上两块也不知甚么动物的腊肉来整治。辛辰子自幼长在山寨,自是未见过道士。也无从得知绿袍老怪是个火居道人还是个不吃荤的苦修羽士了。他虽穷苦,人却热忱,家中有了客人,就拿最好的东西来招待了。
辛辰子那牛也不曾另搭个牛棚养着,却在他家这木楼底下一层养着。最奇特的是人家养牛,都会做个栓子栓着牛鼻。可他这牛却不像穿了鼻的,牛绳也没有一根。
绿袍老怪故此问他缘故。辛辰子笑道:“绿袍大哥有所不知,我这牛儿来历甚奇。我家历来是苦哈哈,哪买得起这个大牲口。”当下细说起这牛的来历。
辛辰子十岁那年,春天刚到,青黄不接。因没甚吃的,跑去山那边河边,想捞些鱼虾来吃。见着这个大牛被三四个大老虎围着。这老虎是山间猛兽,他们这最好的猎人都不大敢招惹它们的。当时他远远见了,躲在山石后头,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辛辰子原以为这个牛肯定得被那几个大老虎给吃了。看一阵才发现,大牛厉害得很,被几个老虎围着一点都不怕,只顾自己吃草,悠闲得很。那老虎反倒怕它,只敢远远围着打转,呜呜叫着,就是不敢上前去。
过得好久,听得远远的一声怪啸,倒吓了他一跳。原来那远处还有个怪兽蹲在草中。因草长得茂密,它不出声,还真让人难以察觉。
那怪兽浑身长着半尺长的绿毛,眼睛火红,长得有些像猿猴。它以一双后腿蹲在那里,有六尺高,一双前臂却快有它整个身体那么长了。爪子乌黑乌黑的,又尖又利,有半尺长短。
那怪叫了一声,那几个老虎好似受了它催促一般,急了起来。咆哮着向着那个大牛逼近。大牛却好似不屑这四个老虎,依然低头吃草,尾巴一甩一甩的。那四个老虎各据一面,小心的围上去,约莫离那大牛有十丈上下。西边那个大老虎大啸一声,做势欲扑。
同时东边这边一个最大的老虎却是无声无息的一跃而起,从空中扑了过去。辛辰子不由替那个大牛担心,却见那大老虎以是快到了那牛头上了。另外三个老虎也猛的发力,冲了过去,转眼就围上去了。
那大牛此时却抬头一甩,也不知怎的,它那牛角正好挂住了上头这老虎的老袋。哧的一声,好似刀切豆腐一般,竟是将那虎头刺了个对穿。大牛身子一转,正好避开下边三个老虎的扑击,一甩头,将头上挂着的老虎抛破麻袋般远远抛了开去。那虎掉在地上,头上开了个大洞,血汩汩直冒,抽搐几下,眼见是活不成了。
辛辰子自幼长在山中长大,没少听寨中猎手说这老虎是銅头铁尾,那虎头是老虎最硬的地方。却被那牛角轻轻松松就刺穿了,好生不解。
这一忽功夫,却见那大牛四蹄如飞,连环踢出,地上那三个老虎如同滚地葫芦一般,倒飞出去。看得辛辰子目瞪口呆。
猛见那大牛身前冒出个绿毛怪物,和先前所见那个差不多,也不知何时潜藏靠近了这大牛。不想那牛踢得一个老虎从它身上滚过去,使它露了行藏。
这怪性起,一爪重重拍在那虎头上,当时那虎头就塌了一大块,滚了两滚,已是死了。这怪厉啸一声,猱身而上。一爪向那大牛捞去,大牛好似不敢硬接,闪身避过。却见后头又有个怪物若同一阵风一般一掠而至,一爪拍来。却是远处那怪也来夹攻这大牛。原来这怪物是雌雄一对。
眼见着这大牛避无可避,后背上被重重拍了一记,血肉横飞。哞叫一声,却是抬起后腿,闪电般踢出,正击在那怪物身前。那怪凄厉叫声,倒飞回去,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方才翻身起来,兀自浑身打摆子一般,抖个不停。它那胸口绿毛都脱落了一大块,血肉模糊,看来也受创不轻。
那怪受伤,却是激发了凶性,见着地上一个被那大牛踢出去的老虎,却是被踢伤了虎腰,一时站不起身。那怪厉啸着,伸爪一探,将那虎捞过。那老虎有小牛犊大小,比这怪物大得多,它却好似毫不费力。一把拍开虎头,却是吃起虎脑来。
这怪将虎脑吃完,将死虎远远抛开。它此时一头脸都是血浆,说不出的狰狞,厉啸着扑向那个大牛。那边一个怪物也一起夹击过去。这两怪来去如风,速度极快。力大无穷,那双爪子击的草屑乱飞。
这大牛虽是身躯大,可也灵活的很。角顶蹄踢,一点也不落下风。它那身牛皮好似也厚得很,那怪的爪子连虎头都能轻易拍碎,可拍在牛身上也最多就是个血印子。那两个怪物好似特别怕那牛角,每每牛角顶来,便远避开来。
这一牛和两个怪物斗了半晌,它们还未如何。四个老虎倒先后被怪物吃了脑浆。又过得一阵,起先那个怪物倒底被踢了一脚,行动有些慢些。被那大牛找着机会,拼着又受了它一爪,一头将它顶死在了牛角上。
剩下那怪叫得更加凄厉,竟是不顾命一般和这大牛死拼。那大牛挨了好几下,终将这怪也乱蹄踩死。只是这牛受创也很重,它浑身浴血,脚上也挨了下重的,骨头都差点断了。怪物死了,这大牛也坐在地上起不来身。
辛辰子这一阵子看得目旷神怡,他本就心向这个大牛,见它斗死了怪物,自然开心。好半晌见这大牛不起身,又有些担心起来。壮着胆子上前去看,方知这牛伤得重了。他人小力弱,没甚法子。便跑回山寨找了人来,得了四个死虎,山寨倒是小发了笔财。
那牛是无主之物,又伤得太重,旁人意思是宰了吃肉。辛辰子不肯,全力护持。众人得了他好处,也就由着他了。自此辛辰子小心照料着这个大牛,寻了许多草药治它。
过得半年,这牛竟是好了,也不离开辛辰子,一人一牛倒做了伴。辛辰子只当它是个朋友一般,自是不愿拿绳子栓它。它又力大得很,下田套着犁地只如飞一般。又通人性得很,辛辰子说什么,它都好似听得明白,只不能开口说话罢了。
绿袍老怪听得备细,问及那两个怪物详情。辛辰子想到一事,却寻出两个似玉非玉,似珠非珠,发出些红绿之光的奇物来。说道:“绿袍大哥,你看这两个东西就是从那两个怪物后脑取出的。那怪物肉腥臭无比,不能吃。皮子也不好,是以扔掉了。这东西是有个怪物被大牛踏爆了脑袋,落了个出来,被我看到。后又从另外一个后脑中也寻了个出来,也不知有甚用处,问了好些人都不知道。”
绿袍见了笑道:“那两个怪物也当是木魃之属,天地间的凶物,以虎豹等脑髓为食。这东西叫木灵燧,很有些用处。这些物事也还罢了,你那头牛却非一般。如果本座未看错,这牛当叫牛金牛,上古遗种,上应二十八星宿,非比寻常。眼下它还未长大,就能力扛木魃。它那对角若变得通体金黄,方算成年,很有些威能。一撞之下,就是个山峦也能给它撞倒的。本座也不瞒你,我是那东南圣教开派祖师,人称绿袍老祖,是仙道中人。你这牛于我有大用,我是一定要带走的。你资质也不错,我眼下正打算大开山门収徒,不知你可愿拜到我门下?”
南疆山寨本就是巫蛊流行,辛辰子住的这小寨也有个不入流的巫医。他也听过些巫鬼神魔之说,自是相信,能得高人収录也是乐意。只眼前这人看着年纪甚轻,比自己也不过大个十来岁模样。着实有些不信这人有多大本事,是以有些犯踌躇。
绿袍老怪窥之他心思,一抬手,一团绿火飞出,往那外头一株大树飞去。但听得霹雳一响,那近人粗的树被击成两段。绿火飞回,落在绿袍手心,却是口寸许长短的针儿。老怪也不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辛辰子。
辛辰子给惊得合不拢嘴,好半天回过神来,捺头就拜,口称师尊。绿袍笑吟吟的拉他起身,道:“你以后就是本座第三个亲传弟子了。”
山寨闹出这么大动静,免不得惊动起来,得知辛辰子新拜了位仙师,少不得热闹一番。绿袍老怪携了这徒弟,带着那金牛自回百蛮山不提。至于那养魂木也不是这般好找的,不过是他给自家不好回去在心底找了个借口罢了。眼下有了这徒弟,也能算是个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