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周见得来人只有一男一女,当先是个看去普通的绿袍羽士。面容虽显得年轻,却掩不去岁月留下的痕迹,依稀可见风霜之色。
他身后是个面容清冷的女子,一袭月白麻衣,不施粉黛,尽显从容。背负口剑匣,里头却插着九口长剑。手上缠绕着一条奇异小蛇,通体白色,却有着三个头,很见灵异。
易周却识得此怪蛇,名为三首灵蛇,很有些神通,不是一般人能驯养的。他却未听人说起修行界中还有这么个女子,不由多看了两眼。
绿袍老怪和易周也都算是有些名头的人物,自不好一见面就互掐。只是青草和崔盈都陷落在这玄龟殿,老怪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冷冷道:“这位想必是易道友了,不知本座门人有何得罪之处,何以设下大阵相困?”
他却是连见面礼节都省了,易周见得也有些怒意。他的家人也跟在后头上来了。其妻杨姑婆大声道:“绿袍老怪,须知这里可不是你百蛮山,容不得你撒野。你那徒弟无故暗算我两个孙儿,我们如何拿不得她们!”
绿袍老怪怪眼一翻,冷笑道:“本座的门人如何性情,本座自然清楚。绝然不会主动惹事,想是你那孙子有错在前,她们方才出手。你们不妨叫了她们和你那孙子一起来当面对质。这里虽不是我百蛮山,却也由不得人随意欺侮我百蛮门下!”
崔盈放回的照影留声虫能带的话不多,老怪只知她们被玄龟殿易家所困,其他的倒是不清楚。眼下那易家兄弟在崔盈手中,易周自无从唤人出来。要他撤去大阵放人,自也不可能。
当下道:“绿袍道友,你怒冲冲的来我玄龟殿,怕是存心偏袒你徒弟,有意来问罪的吧。”
老怪大笑道:“正是这意思,我百蛮山和你玄龟殿素无瓜葛,你却困住我门人。本座要不闻不问,旁人还当我百蛮软弱可欺,怕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去我那寻事。今儿个本座既是来了,你易老儿若不给我个满意的交待,莫怪本座削你面皮。”
易家人昔年得了天大机缘,得以合家成道。这几百年间何曾有人在他们面前这般无礼?闻言无不大怒。易周怒笑道:“好你个绿袍老怪,这般不讲道理。我倒要会会你,看你手底下是不是和你的嘴一样硬!”
绿袍冷笑道:“本座只和能讲理的人说理,和你易老儿却没什么好说的。几十年前,你易家初来这南海。海仙湾左近住着的那位道友也未趁你们立足未稳,撵了你们走,反倒给你家帮了不小的忙。可你易周是如何回报人家的?站稳了脚跟,就想独霸这一方,嫌人碍事。勾结峨眉,困死了那位。你易家的这理,哪个愿和你说?”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绿袍老怪这话正是戳了易老儿的痛处,本是一张红脸,都成了猪肝色。也不答话,抬手就是一道金色剑光往绿袍劈来。
绿袍一声长笑,大五行真气聚气成剑,一道五彩光华迎了上去。两者相斗,疾若闪电,势同奔雷。一时剑影漫天,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斗得一气,绿袍笑道:“易老儿,你名头到是给人吹上了天,可这手段也只寻常嘛。这么久了,连我这五行剑气都破不开,怪不得要去投靠峨眉那帮人,听他们驱策。”
易周闻言怒极,连掐法诀,那金光更盛,只管往老怪身上劈头盖脸胡乱招呼。绿袍哈哈长笑,五行剑气将自己护得密不透风,不时回上几道剑气。
易周老儿剑法实则寻常,只胜在功行深厚罢了。若遇个不如他的,自是无往不利,所向披靡。可和他对阵的绿袍不比他弱,他就有些不灵便了。所谓人力有尽时,虽是气愤,却也没有太多好法子。
那观战的杨姑婆见丈夫不能取胜,向身后几人使个眼色,道:“这老怪物都欺上门来了,我们还讲什么规矩?一起上,诛除这魔头,为众生除害。”
当先手一指,她不如其夫,剑光却是银白色的。那边还有易周两个侧室林明淑、林芳淑两姊妹和他儿子易晟,儿媳妇韦青青。听得易老儿元配正室发了话,一拥而上,都将剑放了出来。大都是白色的,只有那易晟,因转了几世,反倒只修成道青光。
当世练剑流派,玄门中大体以金色剑光为最,银色次之,以下则是青、红、绿、黄、黑。除去几口奇剑,旁门左道中却因剑多用异物毒素练剑,剑光倒多是黑、绿、黄、红几类,不能一概而论。
易家人自明初得道,也都炼了两三百年的剑,倒都还不差。那韦青青见得辛无忧立在一边,本想上前邀斗。不想绿袍老怪远远一道五行剑气圈了过来,将其截住。
老怪回头对正要上前相帮的辛无忧大笑道:“乖女,替为父掠阵,易家这几个跳梁小丑我还打发得了,用不到你出手。”
易家人都出了手,这绿袍老怪反倒来了精神。放出百毒碧火针化出万道绿芒,和易家众人相斗。他那碧火针时虚时实,时合时分,令人防不胜防。反倒将易家众人的剑光压得暗淡无光。
辛无忧见老父大发神威,以一敌六,尚且占着上风,倒也不忙动手,立在一边观看。易周见这绿袍老怪猖獗,也是有些发愁。他自家知自家事,剑道非其长处,要想凭之取胜却不容易。当下抬手就是一记雷法,一个雷球朝绿袍直击过去。
绿袍虽是御针对敌,却也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见得雷来,一声大笑,抬手就是一记大五行灭绝神雷击去。
但闻得霹雳一声介天大响。那林家姊妹脸色都是一白,她们两人的剑哀鸣一声,齐齐倒飞而回。两个慌忙抄住仙剑去看,本是灵动得很的仙剑,这会却是呆死得很。显然是刚才正在那两雷相撞的中心,受了重创,也不知要多久才能温养复原。
易周见得,脸色有些发涩,苦声道:“老怪物,你这大五行灭绝神雷是从何处学来的?”
绿袍笑道:“你说呢?你看本座这雷诀可还中用?来而不往非礼也,也吃我几记神雷试试。”
说着却是连发两记神雷,一记甩向林家姊妹,一记却是直奔那易晟而去。老怪连发神雷,却也不轻松,额上都见了汗珠。
易周见得,却是吓了一跳,身形一闪挡在前头,双手连发了五六记神雷,挡了下来。一时但见得雷火漫天,霹雳连声。易周挡了雷,急叫道:“速回玄龟殿!”转身急逃而去。
易家剩余几人识得厉害,都躲进玄龟殿中。进得大殿,却见那易周吐出口淤血,坐在椅子上喘气。只一挥手,道:“快去主持九宫大阵,莫让这魔头闯了进来。”说完不顾伤势,自去中枢主阵。
易晟尚不以为然,道:“父亲大人养伤要紧,这边就交给孩儿吧。那绿袍老怪就算了得,难道还能破了我们这大须弥正反九宫剑阵不成?”
易周摇头道:“我这点小伤不妨事。听人说,这老怪亦是精通阵法的,两百年前曾在北邙山布下恶阵,赶得那冥圣徐完几乎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那徐完也非弱者,可见这老怪是个有本事的。今天这场面你们也看见了,这人着实了的。这玄龟殿是我易家基业,万不能有失,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我们这九宫剑阵虽非一般,非等闲能破,可仍要小心防备。若万一给他瞧出破绽来,可就悔之晚矣。”
易家众人点头称是,各自提防戒备。绿袍老怪也是精于易数的,自不会一头扎进人家大阵里头。看了一晌,但见此阵发动起来,虚空中显出九道剑影,按九宫之位排列。阵中剑气纵横,黑烟迷漫。
笑着和女儿道:“无忧,你来看看,这易老儿所布法阵和你的有甚不同?”
辛无忧看了一阵,道:“这样看不出来,不过能感觉到他这阵法少了些杀伐之气,倒是偏重变化之道。”她倒说得不差,这易周的正反九宫剑阵是靠些古阵残图推演出来的,精于变化。辛无忧研习阵法多以剑道入手,对照的又主要是诛仙剑阵这样的杀阵,于她来说这眼前法阵自是少了些杀伐气息。
老怪有意让女儿多看看,笑道:“阵法虽是千变万化,却是万变不离其宗,此阵不管如何,都离不了九宫格局。待我试试此阵,你小心看着。”说罢发出一道神雷,击向阵中。
但见那空中九口剑的虚影一阵转换,剑芒黑雾一阵翻滚,那雷却是无声无息给化了开去。辛无忧凝神静观,轻声道:“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她口中念着,缓缓推演。良久方抬头道:“爹爹,这易周怕是将这九宫格推演到了极致,我却是不如他。虽知其理,要破这阵却难。”
老怪哈哈大笑道:“要找他的破绽自然不容易,可我也没想如此破他。你且好生看着,为父来个一力降十会,以拙破巧。”
却是取过身上披着的绿袍,往着空中一抛,口中念念有词。但见那绿色道袍缓缓变大,最后化作一片虫云。辛无忧问道:“爹爹是要以阵破阵,用周天星斗大阵硬破他的九宫剑阵?可这是白天,星力有限,您这阵威能怕要打些折扣吧?”
绿袍失笑,指指头上道:“无忧,你难道忘了太阳星?有这群星之首在,周天星斗大阵又怎么会弱了?不然此阵又如何称得上是上古三大绝阵之一。你且看着,待我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