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鹭听得芷仙话中有见责之意,凭空腾起一股怒火。原来他这人有些个少爷脾气,说好了是性子刚强,说得不好是有些刚愎自用。若是个如他一般的人说几句尚好,可心目中的妻子却说不得他。又在先前听信人言,反倒连芷仙都怪上了。
冲着坐在上首的绿袍老怪冷笑一声,就想出言相讥。此时裘友仁夫妻并着罗鹭请来的几个武师也都进来了,当下住口不言,只看友仁如何区处。
友仁年岁虽也不大,到底少年掌家,见了些世故人情。不是罗鹭这躺在先辈留下的富贵上过日子的公子爷能比的。当先和众人相互引见了,便打发妻子甄氏去和芷仙说话,弄清事情始末。自己则陪了众人饮酒叙谈。
青草和若兰自也懒得和这帮汉子搅在一处,和芷仙一道陪着甄氏往后后院去了。绿袍老怪没了徒弟挡驾,也只能和这些子人胡扯几句。罗鹭心中忿忿,有心挑事,话中不无试探之意,他家养的那几个武师自然也晓得给少爷凑趣。绿袍老怪何等人物?没一巴掌拍死这几人都是他老人家看在徒弟面子上,索性来个不理不踩,又闭目养神去了。
罗鹭见了大怒,总算还记得不是在自己家里,没有发作,倒是捡了条命回去。他兀自不知,只顾和几个武师大吹大擂。此时甄氏以和芷仙问得备细了,心下正没主张,便来招了丈夫商议。见得场中如此情景,心中一动,想到听着芷仙话里的意思,她这位仙人师傅可不是甚么好性情,罗鹭表弟这般行止要是惹他不快,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般想着,便自上前对友仁道:“这位前辈倦了,你也不知道请他到书房歇息一会。正好小妹也有些话要和你说,你顺便过去。”她也不知如何称呼绿袍为好,便听了若兰的用了这称呼。
友仁闻言,方自醒悟,连忙起身来请绿袍。老怪未等他开声,便睁了眼,两道绿芒射出尺许远,在场几人都吓了一跳。看时却不见了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那罗鹭先是呆住了,随即懊恼道:“我怎么这么蠢!一心求仙访道,却放着一位真仙在眼前不识。”
这人顿足捶胸,一个劲的自责起来,友仁无法,只得道:“这位仙人想必不会走远,他同伴不都在吗?等会他回来的,你再求师就是。”
罗鹭听了这话,眼前一亮,急忙就往后院跑去。友仁和甄氏对视一眼,颇感无奈,只得跟去。友仁夫妇到得后院,是他们家种的一圃菊花。这时节尚不是花期,只得些青苗罢了。
那罗鹭此时就跪在那泥地里求若兰收徒!芷仙是他知道的,没甚么本领。余的青草看去才十二三岁,怕也是个没本事的。只有若兰大点,又有股子英气,虽然看着也不大,好歹拜了再说。
若兰三人本在这闲聊,冷不防的这罗大官人跑来,跪下就要拜师。心底好笑,避开身子,口中道:“罗少侠,使不得,我自己都未出师,如何收得你?”
罗鹭闻言望向青草,这妮子将头摇得拨浪鼓一样,道:“我只是个婢子,更收不得徒!”
芷仙看他又望向自己,急道:“罗表哥,你是知道的,我也才拜师...。”她见这罗鹭一脸沮丧,到底心下不忍,又道:“要不,等会儿我求求师傅,看他老人家愿不愿收你。”
罗鹭闻言,精神一震,称谢不已。见得友仁夫妇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爬起来,说了两句话,避到前头吃酒去了。芷仙和兄嫂谈了一阵入山学道之事,友仁虽是不舍。可听得若兰和他分说了些芷仙资质甚好,不用多久就能学有所成,到时自然能时常回家的话,倒也别无二言。
只有甄氏道:“可芷仙和罗表弟是有婚约的,前次本要完婚,出了这么档子事。如今芷仙去学道,他那边怎么办?”
青草笑道:“没事的,芷仙想嫁就嫁,我们百蛮山是不禁这个的,老爷还有两位夫人呢。只是听老爷说过,未成就元神前,最好别完婚。”
友仁本是怀着些小心的,待见这两位神仙一流人物很是随意,和平素所见人等也别无不同,倒放心不少。问得山门不禁婚娶,也就没了顾忌,笑道:“既然这样,那就和表弟说说,他当初也是一心求仙的,推迟几年完婚想来也会愿意。最好是他也一同拜入老祖门下,夫妻也能相互护持。”
若兰听着青草的话却是心下一动,她上百蛮山也就几年功夫。平时也听说过师傅有两位夫人的事,神月山那位是众人议论的多的,好似对这位,大伙都不怎么服气。
另一位则神秘的很,只认得那位的女儿无忧师姐。就连崔盈师姐这向不服人的,私下谈起无忧师姐也很是佩服的。可要问缘由,却是说不上来。青草师姑对无忧师姐的母亲之事似乎知道的不少,且时有来往,可都是背着自己这几个小姐妹去的,也从来不谈。
为此崔盈和她没少追问,可青草是三缄其口。问急了就是一句你们问老爷去,让人好不郁闷。若兰见此时难得她自己开了口,便追问道:“师傅是如何娶了那位辛夫人的?每****你都不肯说。”
青草今日吃得惬意,兴致甚好,摇头晃脑的道:“老爷这位夫人可了不得,当年老爷是被她拿鞭子打服的,老老实实娶了她!”
这妮子哪知道辛青萍和绿袍老怪结合的缘故,她只记得当年绿袍老怪没少挨辛夫人的鞭子,就得了这么个结论。若兰听得目瞪口呆,裘家三人也只觉得不可思议,八只眼睛都瞪着青草,好似看到了一朵花。
最是恼火的还是就在左近一株树上的绿袍老怪,他老人家先前震住了那罗鹭,不愿和他啰嗦,飞身到裘家后山养养气。不曾想听到这妮子的高论,养气功夫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黑着个脸飞身下来,骂道:“你这死丫头,吃了一天都堵不住你这张嘴!”
青草见他冒了出来,脸色又不好,知道怕是又说错了话。缩着身子就想寻个地避避风头,口中兀自记得:“老爷,婢子只早上到中午吃了东西,晚上还没吃。”
绿袍老怪只觉眉心疼,摇摇头,不理会她,转头对芷仙道:“你既然和你兄嫂见过面了,这就随我回山吧。此去路上还有你师姐的事,耽搁不得。”
芷仙闻言,便和兄嫂告别,又记着罗鹭之事,便向老怪陈请。绿袍道:“这人资质倒也不差,只是他这性情......。罢了,为师过去问问,再做区处。”
当下一行人便走至前厅,罗鹭一见,连忙上前就要拜师。绿袍伸手拦住,笑道:“你连本座来历都不知道,就不怕拜错了人吗?”
罗鹭本就是心性难定的,闻言真犯了疑,问道:“敢问真人是哪一派高人?”
绿袍老怪怪笑道:“本座是东南魔教祖师爷,人称绿袍魔鬼祖师。”
罗鹭倒不是全无见识,且这近半年来,慈云寺和辟邪村两地正邪聚集,大打小打。虽然两边都刻意封锁消息,也是瞒不住有心人的。这罗鹭是成都本地人,又有个侠名,也知道些消息。几次往辟邪村寻访,可惜未能有所遇,才熄了些心思。
他先见得老怪神通,认做剑仙一流人物,起意拜师。一听老怪自报道号,倒是吃了一惊,脸色大变。他虽没听过这名头,可一听就知不是什么好路数,只怕是那些妖邪一流。
这魔门的名头自古以来就不好听,一则是魔门功法剑走偏锋,杀人炼宝不在少数,人员更是良莠不齐,更添了凶名。在则是少不得有人推波助澜,往魔门头上扣帽子。
罗鹭向来自诩侠名,虽想学道,却不愿投入魔门中。想到芷仙已经拜了眼前这人为师,急道:“裘表妹,这人是个无恶不做的大魔头,你怎可拜他为师!他收你为徒必有阴谋,你万万不可被他骗了。”
绿袍老怪淡淡一笑,也不理会这人,自回头和裘氏兄妹交待几句话。不想这人突然耳朵动了动,脸现喜意。却是拔出宝剑,堵在门口,喝道:“妖道,今日有我在,你休想像上回般抢了人去。”
绿袍老怪哑然失笑,随即一皱眉头,朝外边喝道:“什么人敢在本座面前装神弄鬼,滚出来!”
一个油滑声音自屋外远处高树上传来:“嘿嘿,小魔崽子还有点本事,能猜到我藏身之处。我这就进来了,你可别跑!”
但见个矮小老儿自外飞下,落在房前。绿袍老怪见得来人,哈哈一笑,却未说话。
那老儿正是矮叟朱梅,他见得里头之人是绿袍老怪,惊疑道:“绿袍老怪,你怎么在这里?”
绿袍不答反问:“朱矮子,可要本座送你走?”
朱梅一跺脚,一把拉着罗鹭,倒飞急遁而去。你道他是如何来的?原来这罗鹭资质也还不错,偶然被这矮子遇到,一眼相中,想要收归门下。他们那派人收徒弟是有一大套讲究的,先是各种试探,和了心意才收,美其名曰考验徒弟。
这朱梅自去年就遇到罗鹭,考较了大半年,试探了几次。有一回还是在裘家房后的青城山上,那回是裘友仁陪着罗鹭游山遇到的,故此友仁也见过这人。因着这段时日,辟邪村事多,这矮子方顾不得这茬口。
也是事有巧合,今日矮子在成都郊外见着罗鹭一行,又动了心思,故此跟了来。他来得晚,也不知绿袍老怪在这,只做老怪被极乐真人撵走了。偷听的屋内罗鹭的零星话语,只当是哪派妖人在这兴风做浪,便又动了戏弄人的心思。传声罗鹭放手施为,万事有他。
不想老怪一口道破他行藏,便不再藏身,想下来教训一下这人,哪曾想又遇到了冤家对头。朱梅携了罗鹭回了成都,表明身份,便收他入门。
罗鹭自是求之不得,朱老儿试探了他多次,他早就知这人是个异人,只先时寻找不到罢了。只是不解自己师傅何以见了那绿袍妖道就走避不迭。
朱梅自然不会说起昔年给人打耳光的糗事,免不拿那人气数未尽,到时自有人除他的话来说。又说自己不是怕他,只为那绿袍害了峨眉几位同道,自己不便越俎代庖除掉他,要留给峨眉派云云。
罗鹭闻言,免不得感概师傅道德高隆,仙人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