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袍老怪仗之抵御穷奇爪袭的自然是身上的道袍。蛊虫凝结的绿袍并不起眼,别说穷奇看走了眼,就知此袍之异的也是不多。因被那虞孝以射阳神箭相袭,绿袍老怪方想出这么个行险的法子来。虽不合他平素心性,只是事急从权,姑且一试。
偏偏碰到这穷奇也是个攻于心计的,方凑奇功。绿袍老怪隔着道袍受了一爪,却也不大好受,先自服了粒灵丹,调息一番,方算无事。暗笑一句自己也算得上急功近利方有此厄,放过此事,思量退路。
老怪也没等得太久就拿稳了主意,当下批散头发,禹步作法。但见那大阵随他催使,若同个战场一般,人呼马嘶,神魔怒啸,黑烟滚滚,毒气弥空。
只苦了里头的穷奇和无华氏父子,绿袍老怪自穷奇手中夺去昊天镜就不再理会他,连两尊魔神也各归本位。此时阵势一催演起来,这三个妖尸只如万丈洪涛之中小小一叶扁舟,随时都有覆顶之威,被推得四下乱转而不知身处何方。
那阵外的虞孝自射出神箭后,只觉泥沉大海,并不能如往常一样收回,却是被大阵阻隔了。他三个一时也不敢造次,商议一阵也没有头绪。忽见平地起波涛,脚下黑烟毒雾弥漫而上,底下神魔凄厉叫声更是急促。都道“不好!”急忙往上走避。
升至半空,往下看去,都不由吸了口凉气。除去圣陵周围,周遭方圆几百里都是烟尘滚滚,黑气翻腾,无尽地底寒眚自地下滚滚冒出。草木花树一经沾染,立时化做黑灰。溪水断流,水露生烟,虫兽死绝。
虞孝苦笑道:“为兄还真是托大了,看此阵威势,莫说我们几个,就是我们的师傅,师伯、叔齐至,怕也束手无策,只有走避的份。方才我还冒冒失失意图借着神箭之力破阵,幸喜只失了三支箭,未曾惹怒阵主,不然哪里走得脱?”
狄鸣岐笑道:“也怪不得师兄,我们在地下时也未见此阵有多玄妙,师兄出手试探也属正常。”
石玉珠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虞孝脸上泛起一股冷意,带了些怒意,道:“速速离开这险地为好,此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狄师弟先前的话不差,那嵩山二矮真不是东西,亏我还敬重他们是个高人前辈。他们分明知道此地凶险,却还激我们来送死,真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不成!”
昆仑和峨眉虽同为玄门正道,可素来面和心不和。峨眉是自诩只有自家可称正宗,看不起别的门派。而昆仑则是看不惯峨眉行事张狂霸道,而且昆仑一脉源远流长,门中自有飞升之道,故此不愿和别派一般亲近峨眉。
虞孝本是个明白人,见得此景,哪还不知那嵩山二老夹枪带棒的说辞正是有意引自己三人涉险?心中暗恨不已。
石明珠道:“先前朱前辈不是有让我们一遇险境就往西南而行的话吗?想来他们前辈高人不至于陷害我们几个小辈,只是有意让我们受点磨练罢了。”石明珠如今是武当门下,关系倒和峨眉近些,故出此言。
狄鸣岐摇头道:“师妹你就是太容易信人,你看此阵之威,若困入阵中,莫说你我,就那两矮子来都未必能脱身。所谓西南之语,想是他们私底下有什么布置。使我们来探路,若是我们破得了阵,他们就跟来捡便宜。若是不成,他们后头有布置,如果顺便就救下我们以市恩,这般伎俩是他们使惯了的。若我们真的陷在阵中,你当他们真会下死力来救我们几个外人不成?”
他话音方落,一个沙哑声音传来:“小娃子有些见识,本座今日就不计较你们冒犯之罪,速速退到圣陵上躲避。”随着那人话音落下,三道乌光自地下射来。
虞孝看清正是自己那三支射阳神箭,见得那箭来势不急,大着胆子抄在手中,且喜并无异状。连忙收了,朗声称谢道:“多谢不罪之德,敢问前辈高名?”
“本座绿袍!”那人好似不愿多言,一语四字,再无声息。
狄鸣岐拉住还想探问的虞孝,道:“原来是这位老祖在此,也算我等运道。听我师傅说这位老祖虽有东南魔教开派祖师之名,为人却十分宽宏,向来不与小辈为难。只看我们虽然得罪了他,他却轻轻将我们放过这事,可知其人如何。我看还是依了他的话,速到圣陵上躲避为好。老祖摆出这么大阵仗,只怕和那嵩山二矮有场龙争虎斗,我们正好长长见识。”当下三人齐声行礼到谢,自飞到圣陵前躲避。
这三人方立住脚,只听得地底一阵轰隆隆巨响。但见远方地面裂了十余道大穴,穴中冉冉升起十二杆黑旗。旗杆也不知有多长,冒出地面的就有百丈高下,旗幡是各色丝线所织,多以黑色为底,三四十丈长大。上雕雷云符篆,地水风火,正中是个奇形异貌,未曾见过的魔神。
十二杆旗,每面旗帜上所绘魔神图篆都有不同,看去栩栩如生,睥睨捭阖,桀骜不顺。这阵旗一立,凶煞悲凉之意充斥天地间。
三人尚看得目瞪口呆,只见从阵中飞出数以万计的奇虫,夹着阵阵雷音,迅速在空中结成个虫阵。远望去若同一个小小天穹,缓缓运转,金光点点,有若繁星。这虫阵一成,天际繁星有若受到了牵引,无数星光投下。那虫阵登时光华大放,有如白昼,说不尽绚丽夺目,引人心神。
天上地下,各有一阵,却又相互契合,自相援引,只如天成。只见那两个阵势相互依托,不住往外拓展,却似惊动了什么,猛然间天地一阵静谧。
随之西南方传来一阵梵音,光明大放,天女散花,佛证菩提,菩萨坐莲、金刚护法,八部天龙,恶鬼、罗刹尽显。转眼间天地十方无尽光明,入眼尽是神佛,颂经之声充斥于耳。只使人沉迷其中,无尽欢喜,顶礼膜拜,即刻皈依方好。
这般奇景一现,先时大肆施威的两阵当时就给压了下去,直如退潮一般,急速往后退缩。三人虽也是修行人,见此也是目瞪口呆。
虞孝见那佛光大占上风,只一显现就将绿袍老祖的阵势压了回来,问道:“难道这绿袍老祖要败落了?”
狄鸣岐见师兄、师妹都望着自己,显然是指望自己解答,苦笑道:“你们看我有何用,我的本事还不如你们,如何看得出他们这级数相争的胜败?不过我听晓月师尊曾说过,这位老祖不出手则罢了,一经出了手,向来少有败迹。看眼前这情景,双方也就是试探了一下,断然没这么快分出胜负的。”
虞孝点了点头,道:“想来也是如此,只是在外弄鬼的不是嵩山二老吗?怎么扯出佛门中人来了?”
石明珠道:“他们和佛门几位大师交好,想来是觉得自己无胜算,故此请了人来助拳。”
虞孝闻言,不由爆了句粗口,他三人被那两个矮子算计了一回,自知奈何不得他们,可也不会对那两位有甚好感。巴不得绿袍老祖痛揍那两人一顿,也算出口恶气。可看他们找了帮手来个联手诛魔,心底着实不痛快。
这三人尚在议论,阵中又起了变化。但闻得轰轰巨响声中,一个身影缓缓升起,正是绿袍老怪。他以大法力强行倒转地脉将十二都天神煞大阵催发到极致,又分神催使都天星斗大阵,称得上是竭力而为了。
此时绿袍老怪披头散发,脸色峥嵘,身着墨绿劲装,足踏麻鞋,背上背的是九凝鼎,胸前缚的是昊天镜,活脱脱一个邪魔形像。此时他一力维系两大法阵,真元如水一般消耗,着实称得上吃力。
可老怪也是个身经百战的人物,城府又深,心下虽急,脸上却古井无波,不动声色。他方才驱使阵法和来敌轻碰了一记,已知对方绝非易与之辈。故此强自按捺心神,不惜耗费真元,维系大阵引而不发,以图后效,也不愿贸然做孤掷一击。
绿袍老怪现了身形,对方也无隐藏必要,空中现出三僧两道。当前是位盘坐于蒲团上颂经中年女尼,正是川边龙象庵芬陀大师。
这位大师正是指引追云叟白谷逸来圣陵查探之人,除此她本安排了她的爱徒玄裳仙子杨瑾来此取宝。这杨瑾前世和白老头是夫妻,原名凌雪鸿,老妻的事,白老头自是责无旁贷,只能代为奔走。
凌雪鸿前世时杀戮太盛,惹得众人群起相攻。因受创太重,就芬陀也救她不得,只得任其在开元寺坐化。
后芬陀带着这凌雪鸿的元神欲要送她转世,左右未得合意庐舍,正巧一日行至姑苏城外见着个弃婴。因见这婴儿资质极好,正合凌雪鸿所用,便待其冻死后将凌雪鸿的元神打了进去,送还女婴父母养到七岁,再渡至门下。
当时芬陀对那女孩家说辞是自己见那女婴被弃可怜,故此请他家代养,以后要收作徒弟,还留了三百两纹银以为费用。那家人本是穷的没了法子才丢弃婴儿的,此时有了银子,女儿又复得,如何不肯将养?
只把个芬陀当成了活菩萨,敬重得不得了,全然不知这孩子已是算不得他家的了。直到芬陀收了杨瑾为徒后,才略微说了前事,那家人又能如何?又经芬陀许以重利,自无别话。
若这大师真有心救人,莫说个新死婴儿,就十个也救得活了,就是先一步出手,那娃儿也断不至给冷死。无非是救了这娃儿,她自己徒弟就没了着落,人情大底如是罢了。
这杨瑾到得十五六岁,两世修行,尽得其师真传。日前受了芬陀之命往圣陵夺宝,她的性子并无更改,素来不知饶人。被那许飞娘窥破行迹,两方本是死仇,许飞娘如何肯放过她?
一番算计之下,那杨瑾本是早就动了身的,可到如今还被拖在路上。
芬陀本意也舍不得爱徒去圣陵惹上那天大因果,知她法宝众多,就有人与她为难,也当是有惊无险,反而能避开一步,故此也就任她去了。只道今日得了白谷逸飞剑传讯,知道事有反复,方才约了两人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