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格骑在比赛弗勒斯黝黑健壮的背上慢慢向前踏着步子。在他身边,瑞恩希安不时对路边那些挂在树上的尸体叹息着,特别是当他看到那些僵硬的尸体里女人的时候,他就不由发出一声声惋惜的感叹。
“上帝创造女人,是奇迹中的奇迹呀,可那些人居然就这么粗暴甚至野蛮的对待这个奇迹吗?”瑞恩希安不住的叹息着,他催动马匹在一具和他齐高的被绞死的女尸边停住,伸手把女尸撕破垂到腰际的上衣提上去掩盖住那对已经冰冷的乳房“难道一定要用这种方法对待女人吗?的黎波里人怎么也这么野蛮呢?”
“这些是暴民,昨天晚上他们做的那些事,足够让他们下地狱了!”一个跟在不远处的骑兵大声解释着,伦格回头看去,依稀认出来这个人曾经在头天晚上和自己一起在城墙上共同抵抗过暴民的进攻,他不由冲那个骑兵微微笑了笑。
“可女人就是女人,是作为骑士应该呵护和尊重的,不过作为一个商人,我更喜欢她们美妙的身体。”瑞恩希安倒并不很坚持,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着伦格用很神秘的口气轻声问:“说到女人呀,我说侍从,你知道萨拉丁那个妹妹……哦,就是拔丝玛公主,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吗?”
听到瑞恩希安这句问话,伦格有些意外,他不解的看着这个油滑的商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么一句毫无头绪的话来。
“你真的不知道呀,”瑞恩希安用很遗憾的口气叹息着,他那样子就像看着个揣着件珍宝,却不知道其价值的乞丐般的惋惜“拔丝玛•哈多斯•阿尤布•阿尤里公主,是萨拉丁最宠爱的妹妹,可更是撒拉森人的瑰宝!”
“撒拉森人的瑰宝?”伦格诧异的重复着这句话,他看着瑞恩希安脸上那种总像是用讥笑看着一切的表情,心里不住琢磨着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伊本•艾西尔,这个人你知道吗?”瑞恩希安回头看看身后远处的一个小队伍,那是从王宫里陪着拔丝玛公主出来的女侍们,在那个小队伍中的一辆马车上,公主正透过窗户看着外面。
“那个萨拉丁的书记官?听说过。”伦格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那个萨拉丁的书记官,这时候他觉得这个瑞恩希安简直有些在东拉西扯了。
“伊本•艾西尔不只是萨拉丁的书记官,还是位在撒拉森人当中著名的史学名家,甚至听说他在星相学和医理学问上也是见识广博,可以说这个人简直是撒拉森人中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瑞恩希安又回头看了看“这位公主,就是伊本•艾西尔的学生,而且她正在做一件也许你无法想象的事,”说到这里他嘴角挂着的讥讽笑容更深了“你绝对想不到,她正在编撰一本给所有撒拉森女人的经文训书,这也是撒拉森人第一本由女人主持编撰的训书。”①
“经文……训书?!”伦格瞠目结舌的看着瑞恩希安“你是说她在写可兰经的注释书?”
“对,现在你知道这位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在撒拉森人当中,她被当成一位修经人和能理解穆圣训言的伟大学者,甚至很多人对这位公主的崇拜几乎不下与对萨拉丁的崇拜。可你们居然只把她当成一个有着高贵出身的人质,你们失去的是一个最好的要挟萨拉丁的机会。哈哈……”
瑞恩希安肆无忌惮发出的讥讽笑声,让伦格觉得说不出的刺耳。而那种看着别人做了赔本买卖幸灾乐祸的样子,更是让伦格有些说不出的恼火。
“الللهاكبر,(真主至上)”一声腔调独特的祈祷从走近的马车里穿出来,随后拔丝玛公主带着面纱的脸出现在车窗边,她透着深棕色的眼睛在伦格的脸上一扫而过,然后歪头看着旁边的瑞恩希安“我相信我的哥哥萨拉丁苏丹一定给你付了很大一笔酬劳,我只希望你值得这些酬劳。”
“我会安全的把您送到安全的地方,用这个来证明我的价值。”瑞恩希安笑了笑,他没有再和伦格说话,而是催动坐骑向远处一条正停泊在的黎波里港码头的大船而去。
“一切都是安拉的安排,”公主对伦格开口说着,她脸上的面纱随着她嘴唇的动作微微抖动,就像远处海面的船帆一样“我会向我的哥哥讲述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苏丹的恩典是很雄厚的,这些你可以从那个商人那儿知道。”
“殿下,请您不必在意这些。也许能为您效劳就是我的使命,一切都是命运。”伦格向马车躬身行礼,因为旁边有人而无法讲述清楚的两个人,在这时居然同时在心中有了种共同分享秘密的奇特感觉。
一直沉默的比赛弗勒斯发出了一声焦躁的嘶鸣,看着同伴奔跑的战马不驯的用巨大的蹄掌蹬刨着地面,它坚韧有力的肩背上的肌肉不住抖动着,匀称的四肢因为孕育的力量在寻找宣泄,带起了如黑色缎子般皮肤阵阵的绷紧。
“这匹马是我侍从长的坐骑,”公主把下颌抵在搭在车窗边的手背上“是我哥哥赏赐给他的,他曾经在我苏丹手下服务了十四年。”
“我很抱歉,殿下,不过……呵,这真是一匹好马。我给它起名叫比赛弗勒斯,这是一个征服者坐骑的名字。”
“亚历山大,”公主的眼睛从马身上转到伦格身上“那的确是个征服者,不过他的征服只维持了不到十年,然后他的帝国就毁灭了。而且他自己也失去了生命,为了你曾经为我做过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和他一样。”
伦格无奈的听着公主似乎像是祝福般的诅咒,事实上从知道这位公主居然在做他想起来都头疼的编撰注释书的壮举之后,伦格已经决定不再像头天晚上那样对公主逞所谓的口舌之利了。毕竟在一位这么了不起的女人面前沉默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队伍终于在码头上停了下来,公主在女侍的搀扶下走出马车,她有些好奇的看了看靠在码头上的那条正等待着自己的海船,在稍微沉吟之后终于还是慢慢的踩着踏板登上了甲板。
伦格皱着眉站在地上抬头看着这条海船,说起来他现在对船这种东西有着本能的畏惧。
在奴隶船上经历的那些痛苦经历和随后因为遇袭在海上漂泊的遭遇,让他实在对这种漂浮在海上的东西没什么好感,可那些强加他身上的责任又让他无法回避和摆脱。
特别是当他知道早晨突然见到的那两个头天晚上突然同时莅临的黎波里,代表着东西方教会的两位使者,居然那么巧合的是未来的西方教皇和东方牧首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这个“上帝的宠儿”和“圣枪的守护者”,如今已经成了个明晃晃的靶子,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箭矢,总有一天是要向自己这个靶子射过来的。
“所以能躲开那两个人还是躲开的好。”
伦格心里还在不停的嘀咕,他就看到了从远处城门方向驱着一匹战马奔驰而来的阿赛琳。
让他意外的是,阿赛琳身上居然又换上了一件男式的马甲上衣和那种肥大的齐膝短裤,圆润的胸脯在束得很紧的腰身衬托下坚挺高耸,头上长发用一根很粗的亚麻绳子绑住,从头顶直接吊到翘起的臀后,那两柄早晨和托尔梅比试用的配剑交差着挂在马鞍前面,不住摇摆着。
当她终于行近并飞快的跳下马背的时候,一条因为甩蹬而举起小麦色的修长右腿让所有看到的男人都不由发呆,可她这个原本让人看了为之神往的样子,这个时候落在伦格的眼里,却让他从心底里突然涌动起一股说不出的不安感。眼前这个如此令他心动的女人,第一次让他产生了一种似乎只要不伸手牢牢抓住就会即刻消逝的错觉。
“阿赛琳,你怎么会来了呢?”伦格声调有些异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有那种不安的感觉,特别是当他看到阿赛琳迈着轻盈步伐倒背着双手,丈量般一步步踏过跳板登上海船的时候,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抽搐让他难以遏制的感到心痛。
“我为什么不能来呢,我是个海盗,难道海上的事你会比我熟悉吗?象这个后桨,你知道怎么用吗?还有这个副帆你知道什么时候打开吗?”
看着阿赛琳抚mo着那些她熟悉的船上的各种器具,和脸上洋溢出的不可掩饰的喜悦,伦格的心突然又是一痛,他似乎看到了正扬帆远去的女海盗,一个声音在心底不住的告诉着他:“她是一只自由海鸥,她并不属于你,她只属于大海。”
“别离开我好吗?阿赛琳,别离开我!”
“哦,呵呵,快放开我你抱得我太紧了,你这个放肆的小侍从。”阿赛琳笑呵呵的拍打着突然从背后紧紧抱住自己的伦格的手臂,然后她停下来,把头微微后仰枕在伦格的肩窝里轻声的说:“难道你忘记了我可是高贵的雷蒙伯爵的私生女哦,你这个小侍从的胆子真大呀,还是你忘了我是个可怕的海盗,能随时拧断你的小脖子?”
“我不管你是谁,我只要你不离开我,”伦格心里荡漾着难言的激动,一种让他不安的幻觉使得他更加用力抱紧阿赛琳,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怀里的人儿虽然身体离他那么近,可又好像越来越远,随时都会突然消失,再也抓不住。
“这真是让人感动,不是吗,尊敬的教士。”瑞恩希安站在远处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和刚刚登上甲板的阿尔卡教士随口说着“看着年轻人的恋爱,有种想重新获得青春的冲动,或者说即使是上帝的仆人也会产生想得到那个美人的想法吧?”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的,”听到瑞恩希安的话,阿尔卡立刻收回了看着阿赛琳背影的过于火热的眼神,他用眼角嫉妒看着另一边的两个人嘴里低声嘀咕,然后有些不敢和瑞恩希安的眼睛对视的借着眺望远处避开了商人那双让他不自在的眼睛“虽然我是上帝的仆人,可并不反对神圣的结合,这也是上帝对世人的恩典,不过一个圣枪的守护者居然和一个异教女人这么亲近,这就不是我能接受的。”
“当然,教士,虽然我是萨拉丁的使者,可我始终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所以我认为有必要好好提醒一下我们那位年轻人。美丽的女人固然可爱,但是也要防范魔鬼的诱惑。”瑞恩希安轻轻揽着阿尔卡的肩头向船舷另一边偏僻的地方走去“所以,我想作为一位和伦格比较熟悉的教士,您一定有这方面的顾虑,我倒是很愿意和您好好谈论一下怎么去引导我们的‘宠儿’不被诱惑……”
①关于第一个为可兰经做《注释集》的******女圣训学家,实际为历史上12世纪早期一位埃及贵族女学者,她也是阿拉伯世界有记载的最早的女法官。这里为了剧情故事使用在拔丝玛公主身上,小说家言,不足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