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双手向上举,色衰老脸上浮现一丝疑虑和关切,唯独没有惊慌。她望着吴若,眼神里透露一股假惺惺的失望,“孩子你怎么了?我是你姑妈啊,你拿剑指着我是做什么!”
吴若把剑贴近她脖子,虽然是木剑,杀气却弥漫整个小巷中,姑妈感受到一股寒意,偏偏头慢慢放下高举的双手,试着去碰想要推开。不想吴若贴得更近,差点割伤她皮肉。
“说吧,你是谁?”吴若明显没有耐心,地上落叶随着她情绪起伏在空中飘飘荡荡,周身隐隐有冷意散布。
“啊哈哈,你在说什么啊!你这孩子真是!这么大了还跟姑妈开玩笑。”姑妈笑着再次想推开木剑,吴若这次没有手下留情,直接划了一道,鲜红色缓缓流下,但一眨眼功夫,伤口迅速愈合了。
果然是妖怪。
吴若瞳孔瞬间放大,手中剑指着对方脖子,“到底是谁,接近我什么目的!”
姑妈摸摸自己脖子,看到手上颜色,轻笑一声,“刚刚都没什么感受,这么快就愈合了。你这人真是的,还真下手啊!”她抬头看着吴若,脸上依旧是慈祥笑容,“这么大了,怎么一点都不懂得刀剑无眼呢,要是割伤了我,怎么对得起吴家列祖列宗呢。”
她一个妖怪,哪来的列祖列宗呢?
“现在还在胡说八道!”吴若直接一剑刺过去,直击对方要害,姑妈抓住胸膛处武器,口吐鲜血满脸惊讶看着她,身上染红了一大片。接着在震惊中缓缓倒在地上,两只眼睛死不瞑目盯着她。
吴若冷酷无情收回武器,剑上流淌着的的确是鲜血。
地上人痛苦地徐徐闭上眼睛,撒手人寰。
“别装了。”吴若蹲下身子用木剑挑挑她。“装什么,刚才划了一道愈合得那么快,现在装什么死。”说着木剑点了点她胸膛。
突然,空气中有一阵低低的笑声,吴若知道是眼前这个姑妈发出来的。
姑妈咧开嘴角露出洁白阴森森的牙齿,眼睛慢慢睁开盯着吴若,全身依旧保持摔倒姿势,目光幽深黑暗,“你挺没趣的。”
“我就当你在夸我。”吴若目光随意一瞥,落在地上的桃花上。脑海中浮现出怀壁站在树下和女同学们相谈甚欢的场面。
“行了,起来吧。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吴若伸手给她。
姑妈有些意外,愣着打量她片刻,缓缓将手伸给了对方。
这是一双年轻有力的手,吴若感觉到对方强大妖气。
姑妈从地上起来拍拍尘土,得意地说:“今天没有我,看你怎么过关。”
“行吧,你是功臣,我谢谢你了啊。”吴若收回木剑,看她无事准备离去。
姑妈叫住,“诶,你去哪儿,带我一起。”
吴若冷漠瞟她一眼,“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回去了。路遥还在等我。”
“路遥……”姑妈听到这个名字,脸上表情很奇怪,问:“那我们一起走吧。”
“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咱们不是同路人。”吴若跳到屋檐上,没想到后面人也跟了上来,姑妈笑嘻嘻的拉着胳膊,说:“别走这么快嘛,等等我。”吴若嫌弃甩开手,“够了怀壁,我今天已经很烦你了。”
姑妈听到这么一说,笑着放下手,说:“那好吧,你先去,我跟在后面总可以了吧?”吴若没回答他,皱着眉头就走了,姑妈跟在后面安安静静的。
吴若并没有像刚才说的那样去学堂,而是在屋檐上跳来跳去,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她这几天瞄准了一个目标,取了魂魄,算着日子,完成了这个月的指标。
姑妈看到了所有的一切,对她这种滥杀无辜的方式,大加赞赏,“好好好,不错不错,这才是妖怪该做的事嘛!呆在学堂里学些圣贤书有什么用呢,我们妖怪就应该这样子。”
吴若活动一下手脚,将魂魄拿捏在手中,上下打量了姑妈一眼说:“你还是学堂里的夫子呢,有什么资格说我。”
姑妈笑笑,体态丰腴地站在一边,手指挡住咧开笑的嘴唇,扑闪着有眼角纹的双眼,故作优雅,“是呢。我们都是一路货色。”
吴若带走了魂魄,自顾自跳在屋檐上准备回去,后面果不其然又跟上来了,她懒得管了,直接跳到了学堂里面。
刚刚在园子里落地,路遥像是看到了亲人,又是大喊大叫,兴高采烈地叫着名字,让她快点过来,把地上扫干净。
其实她非常想用法术来清理一切,但是看到路遥在边上,也不好太招眼。
路遥眼尖一下子发现后面的姑妈,非常热情迎上去,对她说:“你好,您是吴若的姑妈吧,我是路遥,是她的同学,刚才你应该见过我了,来来来,我们往里面去吧,我给您倒杯茶坐坐好吗?”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坐进去的时候。吴若一把抓住他胳膊,说:“好了好了,你就别凑热闹了,这院子还没打扫干净呢,她就别管了。”
“诶,你怎么这么说话呀?她可是你姑妈啊!”路遥轻声在耳边提醒,“这样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行了,你就别跟我讲礼貌了,你是怎么对夫子说话的?”吴若也轻轻回复。
二人默契地没有往下深究。
“好了好了,你们这两个孩子再说什么悄悄话呢,我呢?就在这里面随便走走,到时候再来找你们啊!”姑妈说完这句话,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笑眯眯地打着招呼,走出了门。
“诶,吴若,你什么时候找到的亲戚,我还以为找不到了呢,没想到今天就过来了。”路遥主人驻着扫把,看了一眼远去的背影,回望着她。
哪是什么姑妈,明明就是怀壁在捉弄人而已。不过,这句话她并没有明说,只是随意的敷衍了几句。
“哦哦,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一个女子要孤孤单单的住在这里呢,有亲人陪伴就好。我和邢歌也就放心了。”他边说边打扫着。
吴若轻轻“嗯”了声,低头干活。
二人围着这院子,又是打扫,又是修整,到了傍晚清理得差不多了。
眼见太阳渐渐西落,天边现出一片火红的晚霞,鸟儿飞回去,这个时候该是吃晚饭了。
他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门外走,死活都要请她和姑妈今天晚上吃顿饭。
吴若在挣扎中刚说出这样一句话,“哎呀,她不是什么姑妈,是……”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及时出现了,慈祥响亮的声音在他们二人耳边响起,“哎呀,你们怎么还在干活呀?走走走,我们去吃饭。”姑妈兴奋地左手拉着路遥,右手扯着吴若。
看着怀壁装了一下午的姑妈,吴若不想陪他继续演下去,说:“行了,别装了,装了一下午,不累吗?”
对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手中力道丝毫未减。
路遥听到要请客,反正要吃饭,就想着要把邢歌一起带走,连忙说:“你们今天先去聚贤楼,我带上邢歌,等我啊,马上就过来。”这话刚说完,人就没影了。
此刻只剩下他们二人,她伸手想去碰对方的脸皮,结果对方速度更快,向后退了好几步,她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下。
“算了,随便你吧,你就是这么无聊的人。”她扔下这句话,独自一人走了。
怀壁在她心中印象实在够糟的。
她没想到立在原地的姑妈神情十分复杂,一双幽暗的眼睛里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感觉十分幽暗。
夜晚四人在聚贤楼推杯换盏,路遥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席间拉着姑妈说问吴若以前的事情,大家聊的都蛮开心的,吴若想着就懒得揭穿她的身份,有这样姑妈一个给她当挡箭牌,她的背景就更真实了。
大家喝了很多,都有些醉意,邢歌率先倒在桌上睡着了,路遥也脸蛋通红,还不停撺掇着大家再喝一杯,吴若神思也有些不清,闭着眼睛想睡觉。
路遥双眼迷离,不顾男女大防老幼尊卑,拍着姑妈后背豪气地说:“来来来,再喝一杯,今天不醉不归啊!”
吴若扫了一眼邢歌,又看看他,劝着:“别喝太多了,晚上谁带你回去都不知道呢,邢歌他已经倒了。”
“他倒他的,关我什么事啊,我可以一个人回去,我不仅可以一个人回去,我还能背着他走呢,你信不信?”这个时候虽然醉了,但是舌头还是说着大话。
吴若越来越困,渐渐闭上眼,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在睡梦中迷糊听到一阵瓦片碎裂,碗摔在地上的声音。她想睁眼起来,浑身却没有力气,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说话。
听着有邢歌的声音,好像还有一个人的声音……
忽然觉得有人在拍脸,十分着急地呼唤她快点起来,终于,她费力睁开眼睛对上了盛瑛一张严肃的脸色。
“怎么了?”吴若哑声问着,视线有些模糊,头有些疼。揉着太阳穴,胳膊肘撑在桌面上。盛瑛在边前坐下看着一桌的饭菜,还有地上的一片杂乱,问:“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你知道吗?”
“发生什么了,学堂里又发生什么事了?夫子是不是又布置了什么作业,这种事情你就不要再跟我说了?我烦了。”吴若叹气闭眼回复,精神还没恢复过来。
盛瑛摇摇头,把她的手按在桌上,一字一句的看着他说:“你听清楚了,昨天晚上邢歌没了。”
她一下子清醒,不可置信地盯着对方,怀疑自己耳朵没听清,重复了遍,“你刚才说什么?”
盛瑛认真的说:“邢歌没了。”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还是我没有睡醒?”吴若轻轻按压前额,痛苦地回想昨晚的事。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邢歌回去了之后,人就没了。是今早路遥发现的,脑袋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具尸体躺在被窝里。”
吴若好像被雷劈了,呆坐在那儿,脑子里一片空白,怀疑地说一句,“大早上的,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呢,你一向都很清醒,怎么今天就这样子了?”盛瑛失望地看看她,起身继续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路遥说你在这儿,现在回去的话,我们过去查线索。”
吴若险些倒在地上,费力的抓住桌角,眼角已经红了,她哽咽的望着盛瑛,“路遥呢,他现在怎么样?”
盛瑛沉默片刻,犹豫不知该怎么说。
“快说,他怎么样了,邢歌死了,他的情况如何了!”她站起来凑近对方,眼眶彻底红了。
“你还是自己去看吧。”她的语气异常低落,视线悲伤地从吴若身上移开。
吴若发了疯一样推开门,越到屋檐上,十分着急的回到了学堂,一路上,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明明记得昨天大家在一起吃饭,怀壁瞎说了一些吴若小时候的事情,路遥高兴的说以后拉着邢哥一起去她的家乡看看。
这个事情,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下子又说不上来,还没有想明白的时候就已经看到远处的学堂了。
心急如焚来到邢歌房间,大家围在屋子里面沉默着。吴若忍着痛苦和眼泪,一步步走近,人群中让出一条路,她看到一具蒙了白布的尸体正安放在床上。
这,这是他么,那个简单干净的少年么……
“邢歌……”她走到尸体边上,轻轻呼唤了一声,眼泪瞬间落下滴在白布上。
这副场景非常熟悉,很多年前,她的养父母也是以这样的形式,彻底和她告别了。
“吴若,过来上柱香吧。”昨天刚刚骂她的夫子,今天语气特别温和,带着悲伤说着。
她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邢歌和路遥是她目前在意的两个凡人。他们真心待她,吴若并不想看到邢歌是这样的下场。
她哭了一会儿,身边有人递手帕过来,“好孩子,眼泪擦擦啊,人已经走了,别太难过了。”夫子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邢歌一向成绩优秀,夫子们都喜欢他,面对突然离世,夫子也不免伤心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