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都看见了什么?”
玉越和反应迅速,紧紧盯着地面不敢动,快速道:“弟子偶然走到这里,还以为是禁地里的妖怪跑出来了,没想到是祖师爷在此收妖。这妖怪还很厉害,竟然伤了您,您现在要不要紧?”
这番话理由其实很薄弱,但玉越和在赌,目前这种情形下如果不赶紧圆过去,自己这条小命恐怕会真的没了。
老人很明显是不相信这话,一拂袖便带起一阵风,空气中似乎又涌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忽然道:“你把刚才看见的情形再描述一番。”
玉越和迟疑一瞬,立马组织好语言,磕磕绊绊说出大概事情经过,其中有几份真几份假,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了。
老人盯着他,似乎并没有动手的预兆。
空气里安安静静,就连飘过的树叶都避开他们落下。
玉越和还是一颗心紧紧提着,又不敢说太多,最终模凌两可。
老人沉默很久,语气稍微慈和蔼了些,“你这孩子大晚上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他暗暗松了口气,答道:“弟子刚刚从金楼里出来,修行完一大段咒术,正准备回住所。”
“你一个人住吗?”
“是的。”
“平常可有好友。”
“弟子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其他师兄弟并不愿意和弟子深交。”
老人若有所思地盯着他,忽然一问:“刚才的咒术是你自己发出来的?”
“是的,但弟子不知道是祖师爷,冒犯了,还请恕罪。”
“你来阴阳家几年了?”
“从记事起就一直在这儿了。”
云清子淡淡“嗯”了一声,虽然刚才没有回身,但那道发出来的咒术他可以感觉到这年轻人功力深厚,很显然是一个高手。年纪轻轻的,有此修为,日后定会前途无量。
老人沉默良久,慢慢走到他身边,忽然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这件事该如何处理,又该如何自处。”
玉越和心中了然,又再次伏地磕头,诚心诚意道:“请放心,弟子今夜只是无意惊扰,祖师爷在此究竟做什么,玉越和一点都不想知道,会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老人慢慢的笑了,笑声很愉悦,说着:“你不必如此惊慌,把头抬起来。”
玉越和犹豫又道:“弟子不敢。”
老人幽幽地笑道:“有什么不敢的。”
“弟子地位低下,无福能窥得祖师爷真面目。如果有什么吩咐,弟子愿效犬马之劳。”
老人说:“也不必如此害怕,叫你抬头就抬起来,我也不会吃了你。”
刚才的一幕幕还在眼前闪现,玉越和紧张地抿了抿唇。
老人干脆直接蹲下来,带着戏谑的口吻和他说着:“头不抬,你很喜欢跪着?”
“弟子不敢。”
玉越和慌忙抬头正好和老人面面相视。
就在一瞬间,年轻的弟子就被眼前的老人震惊到差点魂飞魄散。
原本刚才只是远远的观察,现如今近距离一看,什么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
老人的确有着花白的头发,甚至有些蓬乱。眼角没有一丝细纹,但微微笑时,即使眼中没有笑意,眼尾一牵动肌肉,就有慈祥的面色。因为刚才的鲜血全部抹去,脸上干干净净,露出几颗牙齿,同样也非常白净。
这只是一张很普通的老脸,但问题在于那一双慈祥的眼睛里带着幽深的咒术。
老人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话,两眼发出幽深暗紫色光诱导着年轻弟子。
玉越和在那一瞬间知道自己被控制了,但下一刻脑袋已经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当他最后清醒的时候,老人早已起身站在面前,昂头看着一望无边的月色,喃喃自语着:“倒是有几分我年轻时候的性子,不过……就是太……”
玉越和一句话都没有听懂,双手扶地,大口喘着气儿,额头上的细汗慢慢汇聚成一线滴在地上。双臂隐隐发麻,他不知道自己保持这样的跪姿持续了多久,只知道双腿已经麻木了。
玉越和很清楚自己刚才一定有某个瞬间被他意识侵入,也不知被窥探了多少**。一方面觉得害怕,另一方面又觉得厌恶。
老人不慌不忙感慨了月色,一手抚上肚皮,开玩笑的说着:“弟子那么多,如果少你一个应该也不会出大事吧?”
“祖师爷!”玉越和惊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您……”
老人哈哈大笑,“不必如此紧张,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这么多年我也没怎么和人说过话。今晚的事,看见就看见了吧。迟早有一天,这事儿会被旁人所知晓,如今被你这个聪明的小鬼看到了。”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夸赞,可玉越和却万万承受不起。又连忙说:“弟子今晚会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还请祖师爷放心。弟子在阴阳家只为修习咒术,并没有惹麻烦的意思。”
老人道:“嗯……看来你还挺好学,喜欢阴阳咒术吗?”
“是。”
老人说:“把头抬起来。”
玉越和这才慢慢抬头,但不敢直视。刚才那一幕还心有余悸,这一招窥见他人心思的咒术阴险至极。修为稍微低点的,被这种肆无忌惮的咒术侵蚀,就会被咒术所吞噬变得疯疯癫癫。他能够硬撑下来,靠的就是这一身修为。
老人神态自若,悠悠说来,“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在努力修行,后来年岁渐渐大了,才终于有点出息。博得长老们厚爱,后来……”
老人自顾自地感慨一生,玉越和跪在原地,依旧有些不知所措。脸颊上的汗水流干了,结成细白的粉沙。
老人终于正视起面前这个弟子,像是天恩大赦一般,和颜悦色道:“起来吧,别总是跪着,你跪着,我也看不清你的眼睛。”
玉越和恭恭敬敬地站起来,视线平视前方。
老人盯着玉越和平静的面容,说:“择日不如撞日,阴阳家未来需要一个能当大任的掌事。你说你叫玉越和对吗?”
玉越和忽然紧张,说:“是的,祖师爷。”
“我看你小子聪慧,天赋极高。从小到大的表现都挺不错,暂时能入我的法眼。小子,倘若以后阴阳家的掌事位置给你来坐,你觉得如何?”
玉越和顿时大惊,能做到阴阳家掌事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比如那个脾气最差的长老,修为应该是整个阴阳家最厉害的。现在已经**十岁了,位置都没有掌事的高,还只是一个辅佐杂务的长老罢了,就连“长老”这两个字都只是看在他的年龄份上才给的。
玉越和忙道:“弟子才疏学浅,不敢有非分之想。况且阴阳家人才辈出,几个长老们更是老当益壮,他们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还请三思。”
老人笑道:“小子,你以为我是平白无故让你坐掌事的位置?”
玉越和抿紧双唇,试探道:“莫非弟子坐上这个位置和祖师爷有关系……”
“你心中应该已经猜到了。”老人说:“千百年来,世人都知道阴阳家有个活了上百岁的老头子修为高,岁数大,基本上不露面。可谁也不知道这千百来岁的年龄究竟是怎么维持的。如今,这个秘密已经被你撞破了。说实话,杀人灭口是保守秘密的最佳办法,可我刚才用咒术看了你的过往,倒有些不舍得了。一来是因为你天赋极高,阴阳家难得出这样一个天才,不舍得杀啊。二来我也需要一个挡箭牌,日后阴阳家的这些妖怪的事儿,你得守住口风。现如今,掌事的位置悬空,很多事情这几个长老处理得焦头烂额,我虽然常年在闭关,但并不代表是个聋子。玉越和,我看你天赋异禀聪慧异常。日后肯定会为我阴阳家成就一番大事业。当下我做好决定,未来的掌事之位传给你,你接还是不接受?”
玉越和做梦都没有想到今晚能够遇到祖师爷,更没想到祖师爷决定将未来的重要位置传给他,顿时心里七上八下。今晚的事儿难道就这样过去了?
其实他来阴阳家最大心愿就是好好修习咒术,至于坐不坐上这个掌事的位置倒是其次。
老人见他犹豫,问着:“你不愿意?”
“弟子……只是有些惶恐。”
玉越和酝酿说辞,“弟子在阴阳家这一辈中平平无奇,实在不敢担此大任。长老们资历深厚比弟子更加能够胜任,而且千百年来根本就没有年轻弟子能够坐上这个位置,玉越和不敢开此先例,也不敢抢在长老们的前头,倘若如此,那就是大大的不敬了。”
“这位置是我让你坐的,你便坐,担心那么多,做甚?”老人忽然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你是不愿意为我这样的老头子效劳咯。”
“弟子没有这个心思。”
老人这时候不笑了,他这不笑,有一种杀机顿起的感觉。
玉越和知道这下是惹恼了他,再三伏地拜了又拜,言辞恳切道:“弟子只是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如果弟子未来坐上这个位置肯定会惹起几位长老们的怀疑,所以不如给弟子一些时间慢慢证明自己。”
他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又很有自信。
老人也欣赏这份从容,脸上又是一片笑,“那也好。年轻人,我们两个就立下约定,未来几年阴阳家的掌事位置给你来坐。你可要好好努力,不要让我失望。不然,我这颗疑神疑鬼的心恐怕不允许你这么安生的呆在阴阳家。”
玉越和满头大汗,他很清楚自己如果没有达到期望,很可能就身首异处了,更加不敢把今晚的事情说出来。
“祖师爷还请放心,弟子一定竭尽所能达到您心中期望。”
玉越和重重磕头一拜,“祖师爷日后有什么吩咐,弟子也愿意效劳。”
老人漫不经心的看着天空,然后转身摆了摆手,“夜色已晚,还是赶紧回去睡觉,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们会再见的。”
玉越和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位老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几年之后玉越和终于坐到了阴阳家掌事的位置。
一来是凭借自己的能力,二来长月瑶的巧合出现,也为他解决了一些令人头疼的长老。他就在不声不响中慢慢做到了众人拥戴的地步,登上了这个极其重要的位置。
而他答应那位云清子的承诺也一一办到了。
这些年来阴阳家弟子所捕获的妖怪通通锁进禁地里,大家都以为是用来驯化惩罚妖魔的,其实都是留给祖师爷填肚子。禁地里多一只妖少一只妖影响都不大,他作为阴阳家的掌事能够很好的处理这些问题,以平淡的理由掩盖,谁都不会怀疑。
不过,玉越和并不是一个听之任之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人,他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不仅坐上了阴阳家的掌事,甚至还和天宫取得联系。
起初,这层联系甚至连云清子都不知道。
云清子不知道这小弟子竟然能够和天宫很多神结成盟友关系。这么多年来的人间妖魔之事,都由玉越和替天宫处理。不过天宫也偷偷藏了眼线在阴阳家。等云清子有所发觉时,这个小弟子渐渐不受他控制了。
不过好在,云清子目前还是能控制得了玉越和,况且两人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逃脱三界之外的鼎鼎有名的魔尊——吴若。
云清子想得到吴若的目的就很简单,就是为了能够将她生吞活剥,吃进肚子里消化。至于泛泛之交的情谊,这种东西早就已经踩在脚底践踏了。
而玉越和真正目的就不得而知了。
他为什么要如此对待吴若,这还是一个谜。
就比如先是设法离间元城和吴若之间的关系,接着带走北渊画像,抽了魂魄,然后又和元城一起消失。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这次,云清子和玉越和两个人联手将吴若孤身一人骗到了黑暗的咒术世界里。
这一切正如他们所期望的那般,吴若乱了阵脚,病急乱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