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情被络蘅的声音吓了一跳,当即就哭了起来。
但这一次,络蘅没有被她的泪水打败。
“络情啊络情,你扪心自问,我从头到尾有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是,就算你替我挡了一劫,但是这并不是你选择的,也并不是我选择的,没有你挡我并不会死,而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照顾你,也并不是因为你当初替我挡了一劫。
你是我的妹妹,我才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你,你想要的一切我都捧到你面前,别人能够有的,我一样都给你。你受了委屈,我第一个去帮你报仇,
为了你,我与我的好友分道扬镳;
为了你,我亲手杀了我的爱人取她的情骨来帮你续命;
为了你,这么多年我连找她都不敢,我孤身一人几万年,你却是如何对我的?
这么些年,我才发现我做的所有的一切,原来都是白费。
我很后悔,我很后悔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妹妹居然是这样一个蛇蝎心肠之人。
我小时候教你要与人为善,当然遇到坏人也要打回去,可是你是如何?你不分青红皂白,将所有与我稍近一些的人都伤得遍体鳞伤,逼着我对他们动手,你居心何在?”
络蘅很少对络情说这么多的话,他几乎是连气都没有喘,便一口气说出这么多来。
络情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跌坐在一边呜呜呜地蒙住了自己的脸。
要是换了以前,看到这样的络情,络蘅多半会心软,可是此时此刻的络蘅心中没有一丝同情,只有无比的失望和愤懑。
“你有没有想过,作为我这样辛苦养大,苦苦疼爱的妹妹,你做出来的那些事情,是你应该做的吗?络情,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对你已经仁尽义至。”
络蘅用力地在自己的胸口锤了锤。
他说不清楚自己是真的觉得心痛还是情感上那种被欺骗后恍然大悟的痛苦,只觉得整个胸膛之中都闷闷的,从鼻腔到喉咙都觉得一片僵硬难受。
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喊过络情的全名,喊她的时候多是温柔宠爱地喊她情儿。
络情觉得陌生极了,心里也觉得惊恐而崩溃。
络情不回应络蘅刚刚问出来的任何一个问题,只顾着呜呜呜地哭着。
她回答不了这些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也不敢回答,只能下意识地想用以前百试百灵的法子“哭”来令络蘅消气。
她哭得肝肠寸断,络蘅下意识地觉得心疼,却还是蓦地退了两步。
之前也正是因为他这种见了眼泪便心疼的习惯,导致今时今日的络情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络情现在这样,和他的溺爱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络蘅甚至想,如果事情还没有到现在这样就好了。
妹妹还小的时候还能塑造,那个时候他就严加看管,络情就一定不会变成今天的这个样子。
而那个时候他也一定不会再伤害涟漪,可是这世上若是有后悔药吃,便再没有一件遗憾和痛苦之事了。
看着络情痛哭的样子,络蘅冷笑了一声没有回应,却说道:“络情,我照顾了你几万年,我已经累了。
这天下之大,到处都有你可以容身的地方,你也永远不可能就做一个跟在我身边不会离开的巨婴,我也早就已经受够了你因为我伤害那些其他的无辜者。
你的性命并非是一定要我包揽的,你自己的缺陷你应该自己去想办法解决,而你做过的错事,也应该自己承担起来了。”
络蘅想到之前涟漪对他怒目而视说的那句话。
她说她以后见了自己和络情,见一次就打一次,绝对不会再手下留情——络蘅觉得涟漪说的对。
络情这样的人,既然有胆子做出这些胆大包天甚至堪称极不要脸的事情来,就也得有胆子来接受这些事情带来的结果。
络蘅以前是出于作为兄长的责任才将络情护在身后,替她遮风挡雨,想叫她做这世界上最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但是修真界原本就是这样的。
弱肉强食,血债血偿。
从今天开始,络蘅不会再充当络情的保护伞了。
这世间有怨抱怨有仇报仇的事情,络情也应该尝一尝了——当然出于血亲的关系,即使从今天开始络蘅与络情已经一刀两断甚至不共戴天,甚至因为涟漪的事情络蘅对络情恨之入骨,他也不会对络情动手。
但是这也同样意味着,络蘅不会再管络情了。
她这副残破身子究竟要如何维持住性命,又要如何在接下来很有可能会接踵而至的报复之中活下来,都已经不关络蘅的事了。
他说到这里,连最后一眼都不再想看看络情的模样,甚至觉得看她一眼都觉得无法呼吸。
络蘅转过身就要走,络情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紧紧地拉住了络蘅的手:“哥哥,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放手。”
“我不放!”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叫你放手。”
络蘅的语气是冰凉的,就像是冻住结了冰的湖面一般,冷飕飕的,不带一丝感情。
“哥哥,情儿知道错了,情儿以后一定改!”
络情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至极。
她平素里是最重视自己的仪容仪表的,就算是去了万世之眼里做了鬼的时候,也时时刻刻挂念着要怎么样才能够更加漂亮,此时却已经没有再顾及这个的心思了。
要说络情,她刚刚确实是觉得不害怕的,她以为络蘅和自己在一起这样久,就算大发雷霆也不会舍得抛弃自己,所以她所做的事情就算暴露了也没有关系,却没有想到络蘅这一次居然如此铁石心肠。
她真的慌了,什么也顾不得了。
络蘅没了络情并不会失去什么,甚至在甩掉她这个累赘之后很有可能过的更加轻松;
但络情没了络蘅就什么也不是了,她的身子破败,境界低微,在清虚界之中根本活不下去,更何况还有那样多喜欢杀人夺宝的人呢?
而且络情做的那些事情,桩桩件件都令人发指,络蘅一旦不再管她,光是上门寻仇的人便能直接把她撕吧撕吧吃了。
络情当然怕死,她比谁都怕死。
她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她绝不肯死。
但现在络蘅显然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她现在再怎么用口舌功夫哀求都已经没了办法。
她还在拉扯着络蘅的手,无视了络蘅一次又一次的警告,兀自哭着。
络蘅的耐心已经被络情耗尽了,他一把用力甩开了络情的手,忽然凭空握住了一个如同传音符一般的法宝。
不过这个东西比传音符要大,上头的纹路也要精巧得多,灵气也比一般的传音符要厚重地多。
络情认识这个东西。
这个和传音符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不过它的作用比传音符要大的多——此物叫做“广宣符”,能够将所说之话瞬间传遍四海八荒,极为消耗体内的灵气,一般都是境界高深的大能所用。
他拿这个做什么?
络情心里已经有些不妙了,她下意识地想要从络蘅的手里抢夺这广宣符,可她哪里抢得过络蘅?
络蘅直接将灵气注入符篆之中,冷声说道:“我络蘅,柏杨真君,从今日起,与胞妹络情一刀两断,不再过问任何与络情有关之事,死生不复再相见。”
广宣符上灵光一闪,很快这一道符篆就在络蘅的手中消失了——这意味着络蘅的这句话已经成功地传达到四海八荒。
所有清虚界的修士都已经听到了这句话,都知道络蘅要和她一刀两断,再也不做她的哥哥了。
这句话是真的如同惊雷一般,直接就将络情整个人的理智给劈成了两半,她不知道怎么处理,更不明白络蘅怎么会这样无情?
络情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甚至到现在都还在觉得是络蘅太过无情。
该怎么办?
怎么办?
络情的心中反反复复地想着这些,终于想起来自己那个百用不倦的法子——装病。
于是她哭着哭着便忽然断了气,掐住了自己的脖颈直接倒在了地上,脸色白地如同金纸一般,嘴角甚至不断地流出白沫来。
按络情的设想,每一次她装病的时候哥哥都会心软,原谅自己做的所有事情,这一次也一样。
但她躺在地上许久,觉得地上的冰凉已经直接沁入了自己的身体里,却还是没有等到哥哥的回答。
怎么回事?
这一次装病不好用了吗?
络情忍不住竖起耳朵来听周围的声音,却感觉周围一片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难道哥哥已经离开了吗?
络情这样一想,心里就已经焦急了起来,忙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着急地打量周围。
果然刚刚哥哥站着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人影,络情连忙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地左右张望着。
还没有找到络蘅的身影,络情便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冷笑,声音是那样的熟悉,浑身便如同结了冰一样僵硬起来。
这声音她听了几万年,当然能够听出来是谁。
她僵硬地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声音的来源处,就看到络蘅正踩着自己的法宝,飘在空中。
“络情,被你骗了几万年,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
络蘅勾了勾唇角,不过他这个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我戴在你脖颈上的法宝,能够保证你这一段时间之内身体极为健康,没有任何问题,你躺在地上,是真的觉得自己做的一切没人知道,躺在地上就能骗骗人么?”
络蘅的声音已经无法承载那多得几乎要溢出来的失望。
络情呆呆地看着他,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络蘅说的这句话还有什么意思。
“能够保证你这一段时间之内身体极为健康”,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过一段时间之后身体仍然会变得糟糕起来,甚至仍然会死?
络情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生命似乎已经不再是无尽的了,这让她恐慌无比,惊恐非常。
她不能死,决不能死!
她呐呐地张了张口,忽然发了疯一般躺在地上哭叫起来:“络蘅!我是你的亲妹妹,你不能不管我!”
“你要记得,你是我的妹妹这么一个关系,并不是你可以用来要挟我的理由。
如果没有我,你早在几万年前就已经死了,就连现在你的最后一段时光,同样也是我花了重金购买回来的法宝赋予你的。”
络蘅现在看络情,不仅仅觉得可恶了,他甚至觉得络情可悲又可怜。
当然,这种可怜并不足以打动现在的络蘅。
络蘅想通了很多事情,只觉得之前自己以为的那些也不过如此。
他仁尽义至了。
络情还在地上不断哭喊着,可是她实力低微,甚至连御器飞行都做不到,只能在地上不断地蹦跳着,却连络蘅的衣角都摸不到。
络蘅在她头顶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可笑。
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当年络蘅教过她很多次修炼的要诀,她却因为懒惰不愿学习,找了各种借口,络蘅稍微说的急了,她便又哭又闹,甚至装病,就是不肯学,久而久之,络蘅也已经完全放弃络情了。
倘若那时候她学会了一些修炼,至少这时候能够御器飞行追上自己。
脱去了对妹妹的垂怜和保护之心,络蘅现在看到络情,也不过是看到一个又懒又坏,满肚子不正经心思却又蠢钝如猪的人罢了。
络蘅不再理会络情的哭喊了,他转过身就走。
络蘅是大乘期的修士,他想要离开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不见,络情一个连御器飞行都不会的人怎么可能追的上他?
她只能在原地不断地跺脚干嚎着,捏着心底的最后一丝期望,觉得络蘅不会真的放下自己不管,一直在原地不断地等待。
但她等到头晕眼花,等到不知过了多久,没有等到她心中亲爱的哥哥络蘅,而是等到一个执剑而来白衣飘飘的女修。
与她相携而来的是另一个娇美可人的符修,两人落在络情面前的时候,直接叫络情白了脸。
她当然认得这两人,这两人的脸她永远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