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颂晚上看了眼宋融融的课表, 第二天逮着空档找他们唯一的音乐老师聊聊。
音乐老师今年不过三十出头,鹅蛋脸,柳叶眉, 长相很有韵味, 身上也带着艺术人独有的气质。
宋颂对这位音乐老师没什么印象,仔细回忆了一下,对方应该是这两年才调来的,教过他的音乐老师似乎辞职了。他上前问好:“老师好, 我是三(3)班的宋颂, 有点问题想咨询您。”
音乐老师刚才出了神, 听到宋颂清泉般的嗓子, 一下子清醒了。她转眸看向宋颂,见到宋颂俊秀的脸庞, 怔了怔, 脸上挤出一抹浅淡的笑,温声说道:“你问吧。”
宋颂把想让田桐她们参加艺考的事说了出来。
音乐老师闻言微微皱眉。她说道:“我们学校人少,条件也差, 音乐课上得少, 更没有开设艺术班。想艺考的话,声乐要考,乐器要考, 乐理要考,视唱练耳也得经过长期训练临场反应才不至于慌乱,不是平时喜欢唱歌就行的,高三再准备怕是有点迟了。”
宋颂记下音乐老师的话, 认真说道:“我听过田桐唱歌,她底子很好, 应该不成问题。”
他又提了几个疑问。
音乐老师一一解答。
宋颂面露感激地道了谢,才问:“我要是有别的问题,还可以来请教您吗?”
音乐老师点头说道:“只管来问我。”为学生解答疑问本来就是她该做的事。
宋颂满足地转身要离开,走到门边后见办公室里没别的老师,又转头看向郁郁寡欢的音乐老师。
他从小有着过人的洞察力。
这位音乐老师眉间带着抹不去的忧愁,独处时神色恍惚,显然正遭遇着什么难以对人言说的痛苦。她穿着高领毛衣,靠近时依稀能看见她衣领掩映下的脖颈青紫一片,不像是吻痕,至少不完全是,反倒像自己反复搓洗留下的痕迹。
一般人对自己的身体总是心软的,下不了这样的狠手,除非她遭遇了什么令她难以接受的事。
“老师。”宋颂喊了一声。
音乐老师抬头看他,口里温和地说着“还有事吗”,眼里却分明写着“救救我”。
宋颂顿住。
宋颂神色柔和,轻声说道:“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喊我一声就好。”
宋颂语气平和,却透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有那么一瞬间,音乐老师想把所有的痛苦倾诉给他听。可是看着宋颂稚气犹存的脸庞,她又把冲动压了回去。
她太难受了,才会想要向这么个少年寻求帮助。
她认得宋颂,长得好的人在哪都会引人注目,她知道这个学生脾气好、交际广阔,不管门卫校工还是师弟师妹与他都挺熟稔。可宋颂到底也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而已,听说他爸爸今年还出了车祸,他们家里困难得很。
这种情况下,他拿什么来帮别人?
音乐老师强笑着点点头,目送宋颂离开。
顾临深一直等在外面,见宋颂出来时眉头微皱,不由关切地问:“出了什么事吗?”
宋颂摇了摇头,笑着安抚道:“没什么。”
顾临深没再多问。
两人溜达回教室,教室里逐渐块垒清晰:项跃、田桐两拨人渐渐有了改过自新的势头,正在飞快刷题;后排的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虽然不闹事,却也无心向学。
只要人没瞎跑,宋颂也没有非逼着别人读书的想法。
高三的节奏很快,昨天考的科目,今天陆续把试卷发了下来。
胖子阚星坐在他们前排,拿到一张试卷就往后看几眼,他积极好学,成绩却平平,绝对不是天生的学霸,转头看见宋颂的成绩,他心理平衡了,他和班长水平果然差不多啊!
等不经意地瞥见顾临深的卷子,阚星顿时睁大了眼。
满分!
等看到顾临深第三科的成绩时,阚星忍不住叫了出声:“不可能吧,你怎么科科满分!”
阚星嗓门不小,说话的内容又这么劲爆,一下子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顾临深立刻被许多双眼睛齐刷刷盯着看。
只要不是面对宋颂,顾临深还是很镇得住场子的,他好奇地问:“这次考试很难吗?”
阚星等人语塞。
这次考试确实不是很难,只是他们刚从高二升上来,刚过完暑假,哪能习惯开学就考试的快节奏?要是他们认认真真复习几天,这些卷子要拿高分并不难,它们难就难在是突击考试!
可是,科科满分还是让人忍不住酸啊!
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宋颂乐了。
这是他们还不知道顾临深的底细。
要是他们知道顾临深拿过多少全国大奖,估计就不会为这点小事酸了。这都要酸的话,怎么酸得过来!
宋颂还是很乐意树立顾临深学霸形象的,当即笑眯眯地说道:“别看顾临深不爱说话,他很热心的,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他可是我们的学委。”
顾临深抿抿唇。
他想说自己只对宋颂热心。
不过他能感觉出来,宋颂很希望他能和别人友好相处。
顾临深言简意赅地说:“可以问我。”
班上虽然气氛散漫,想学的人还是挺不少的,骤然发现身边多了个学神,他们心情都挺激动,对宋颂选的这个学委总算心服口服。
在看到顾临深的语文卷子答得一般时,他们觉得顾临深身上的光环淡了点,不再那么难以靠近了,语文课代表还积极地对顾临深说:“要是你有需要,语文这科的问题可以来问我。”
宋颂看了眼语文课代表,那是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眼睛圆圆的,像猫儿,很可爱,早上领读时也精神抖擞,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儿。他转头看向顾临深,发现顾临深垂着眼睫,眸光掩在鸦羽般的长睫下,根本没有说话的意思。
语文课代表脸上有些尴尬。
宋颂知道顾临深的情况,也没有非逼着他回应别人不可。他笑着调侃:“科代表,只有顾临深有问题才能问吗?”
语文课代表对上宋颂含笑的眼睛,面上不由一红。
“我是科代表,大家都可以来问我。”语文课代表赶忙补救了一句。
小女孩儿脸皮薄得很,宋颂也没再逮着人开玩笑。
一天的课上下来,宋颂也拿到了一科满分:英语。
语文分数也拉得挺高,只差理科还得加把劲。有两位理科大神在身边,宋颂觉得自己不用太紧张,把分数提上去是迟早的事!
倒是田桐她们看着成绩垮下了脸。
他们平时把精力花在音乐上,成绩自然跟不上,现在基本全部不及格。就他们这个成绩,想要考上好大学无疑是痴人说梦!
宋颂没去开导他们。
有些东西得自己真正想明白了才有用,没有人能代替他们去努力。
一周时间转眼即逝。
周末他们获得了一整天的假期。
主要是老师们也得休息休息,不能真的连轴转一整周。
这个周末顾临深的外公外婆都搬过来了,顾家大哥也来了。宋颂领着顾临深去见他家里人,见到满面笑容的顾家大哥时还有些愣神,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他记忆里那个顾家老大。
很多事情有不一样的开始,兴许就有不一样的结局了吧。
宋颂笑着向顾家大哥问好。
顾临深却一脸紧张地看着宋颂和自家大哥,生怕他们之间起矛盾。只要想到有那种可能性,他心里就难受得很,他不希望大哥再对宋颂做点什么。
等看到宋颂脸上恰到好处的笑容,顾临深更难受了。
宋颂在人前一直都是这样的,即便受了什么委屈、遇到什么难堪,他也从不表现出来。
他什么都不知道。
宋颂不说,他也不去了解。
他只自私地想要宋颂的陪伴,从来没想过宋颂要什么。
顾家大哥见弟弟神色不对,结束了与宋颂的寒暄,关心地问道:“小深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顾临深一口否认,又向他大哥强调自己的决定,“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
顾家大哥:“…………”
弟弟这态度,弄得他觉得自己是个不近人情的大恶人,随时准备抄起大棒子来个棒打鸳鸯。
顾家大哥说道:“没让你回去,外公外婆不都搬来陪你了?你平时记得多过来看看外公外婆。”他说完把从家里带过来的行李箱给了顾临深,又递给他一张银/行卡,“这是你的衣服,妈给你收拾的,还有你的银/行卡,你的压岁钱和奖金都在里面。”
顾临深伸手接过。
宋颂跟着顾临深留下吃了顿饭,饭后还陪着顾临深外公打理花圃。顾临深外公是个读书人,老也老得挺有气质,他笑呵呵地说道:“我一直想着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弄个小院子,不用太大,可以种种花养养猫就好,没想到我还没开始找,小深就帮我们找着了。”
宋颂挺喜欢这位儒雅的老人,笑着与顾临深外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到傍晚才带着顾临深帮他把小花园打理好才离开。
几个小的都走了,顾临深外婆才走出来,关心地问:“老头子你觉得那孩子怎么样?”
顾临深外公说道:“心思有点深,很会讨人喜欢,不过对小深是真的好。你别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操心不了那么多,也没法陪他们多久,让小深交点属于他自己的朋友吧。”
顾临深外婆也喜欢宋颂这孩子,只是人心总是偏的,别人再好也比不过自己的亲外孙。
听老伴这么说,她也暂且放下心里莫名的不安宁,打算先看看再说。
另一边,宋颂和顾临深已经回到家。
顾临深把大大的行李箱拖上楼,宋颂见他动作笨拙,自然上前帮上一把,又顺势帮他把里头的衣服拿出来叠放好。
顾临深掏出兜里的银/行卡递给宋颂。
宋颂眉头一挑。
“给我做什么?”
“我不花钱的。”顾临深说,“都给你花。”
宋颂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花你的钱做什么?”
顾临深一脸的坚持:“我有,不用找别人。”
他昨晚听宋颂提起过开辅导机构可能会去找杨光或者项仇拉投资,一直记在心里呢。
现在他有钱了,宋颂就不用去找别人了。
宋颂对上顾临深认真的眼睛,一时有些哑然,不知该怎么回答。前世顾临深也是这样,什么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他,顾临深越是纯粹干净,越显得他市侩狡狯、唯利是图。
“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宋颂耐心地给顾临深解释,“还有人脉,比如杨光继父是易家,拉易家进来就可以借用易家的影响力;又比如项哥认识的人多,很多让我们犯愁的事,他一句话可能就解决了。”
顾临深安静地听着。
这些事他是不懂的。
“没有用吗?”顾临深紧抿着唇,失望地看着自己手里的卡,一副宋颂说没用就把它掰断的架势。
宋颂赶紧把那张可怜的银/行卡抢救下来。
“怎么会没用?”宋颂哄道,“钱当然是越多越好,有你的钱在手,我和他们谈起来底气也更足。”
顾临深听完高兴了,又对宋颂说:“那以后我的钱都给你。”
宋颂:“…………”
这势头有点不对啊。
宋颂拉着顾临深坐下,一脸严肃地教育道:“顾临深,你不能这样随随便便把自己的钱交给别人。”
“没有随随便便。”顾临深说道,“你也不是别人。”
宋颂对他来说才不是别人。
不管宋颂要什么,他都愿意给。
他最怕宋颂什么也不要,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再也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