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昆仑雪域的福地不再是普通意义上的六天机缘,通天境修行者是根本没有资格掺和其中的。”宁殇浅淡一笑说道,语气却是不容置疑,“对于你们陆家这样的小家族而言,即使侥幸得到了白玉令牌,也只是抢来一块烫手的山芋,只会引得大势力上门夺取,惹火烧身,得不偿失。”
“但很巧的是,我对昆仑雪域始祖留下的机缘也很感兴趣,所以你们有一个机会扔掉这个不能吃的烫山芋,换一把甜枣。”
“我只要你们把令牌给我,我会帮你们抹掉此次来袭的所有敌手,暂时转移阴阳涧的仇恨,甚至还能给你们其他好处。若不如此,我也不会再插手你们的恩怨,只恐怕陆家所在的隐南陵很快就会被阴阳涧夷为平地啊。”
宁殇脸上涌现出悲悯的神色,说着袖手旁观的冷血话语,却好像对陆家的前路万分担忧。
陆清和冷笑道:“公子倒是好口才,只是一旦公子此次杀了阴阳涧来人,阴阳涧彻底迁怒与陆家,敢问公子能庇护陆家多长时间?只怕公子一走,陆家仍要承受阴阳涧的怒火吧?”
宁殇歪了歪头,“莫非你还想指望本公子一辈子守着你陆家的小门,甚至让本公子直接去灭了阴阳涧吗?”
他俊秀的面容徒然冷漠起来,他微笑着,声音却犹如九幽寒冰撞击着发出的声声清鸣。
“陆清和陆大家主,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若非本公子看陆子逸心地淳朴,又岂会来管你们一群半截入土的老头子?我若作壁上观,任由孟旭率人去灭了你陆家又如何?到时候本公子一样可以杀孟旭夺令,反而还方便嫁祸于那时已是死尸的你们!”
“你们大概不知道,本公子从来也不是个好人,本公子杀的人尸体堆起来,可以把你小小陆家的院子活生生埋没。”宁殇淡淡道:“你可千万别以为我年幼好欺负呐。”
陆清和一滞,陆子逸急忙行礼歉声道:“小前辈莫生气,家父年事已高万事求稳妥,但也分辨得出小前辈的一片好意,还望小前辈多给家父一些时间。”
“时间?”宁殇轻轻笑了笑,“我又不急是不是?急的应该是你们陆家吧。”
他的话正刺中陆家的软肋。只要毕邪和毛小二撤手抽身,陆家高层首当其冲,便要直接被这二十人围攻杀绝!
宁殇不再说话,自顾自又剥了一只茶叶蛋,慢条斯理地小口咬着。他对面的陆家几位长老已经是满头大汗,陆子逸拎着茶壶给他斟满茶,满脸诚恳。
风流儿见状忍不住一笑,拍了拍宁殇的肩膀说道:“你坐在这儿这样盯着陆家主,他们还怎么商量?”
宁殇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楼下的战况,立即会意,毕邪的修为本就稍低,对方又人多势众,哪怕他和卷发伙计联手也撑不了太久。于是起身道:“陆家主仔细考虑吧。”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连青梅和茶叶也一并吞入腹中。他赞了一声:“风姐姐真是煮得好茶!”旋即大笑起来,双手一抖,两道雪白的光芒从袖口掠出,正是他的双剑。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喊了一声:“邪灵退散!”毕邪应声而退,宁殇翻过雕栏从二楼一跃而下,黑衣飘扬,犹如神魔张开了羽翼。
他头上脚下地倒坠下去,双剑指地,便如一道闪电从天而降直劈入下方的战场!他的剑尖精准地从一人头顶的百会穴贯入,剑刃一错,便将之撕成两半!
血光四射!
……
……
陆子逸看着楼下怒放的血腥,胃里翻江倒海似的极为不适,不禁偏过头不再向下看,苦笑了两声:“小前辈真是生猛。”
“他这是什么态度?示威吗?”陆家一位长老陆清风皱眉冷哼道。
风流儿瞥了他一眼,“宁殇只是在提醒你们,他是在耐着性子与你们谈,你们现在还活着,就要知道感恩。”
陆清风瞪着风流儿就欲发怒,陆子逸连忙拦住,转移话题说道:“父亲,你看宁殇小前辈实力如此了得,不如信他所说的,把令牌给他,毕竟家族已经的罪了阴阳涧,总不能再得罪宁小前辈一脉吧?”
陆清和定定地看着楼下,忽然说道:“宁殇……也许比阴阳涧更可怕。”
陆子逸悚然一惊,陆家其他几人也都看向陆清和。陆清和道:“宁殇分明还只有真气雏形,也就是说他至多只有引天境巅峰,却能有堪比通天后期的强横战力……跨越两重天境界,这根本是解释不通的事。”
“轩主称他为‘小祖宗’,本身就说明了宁殇与轩主关系亲密,除此之外他恐怕还有更大的背景,甚至能大过阴阳涧也未可知。”
“而且他身上的杀气之纯粹,让人匪夷所思……他如此年轻,却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展开杀戮,其心性之冷血,已经到了漠视生命甚至漠视道义的地步。”
“我不喜欢这样的人。”陆清和缓缓道,他在心里没有说出口,因为这种人让他感到隐隐的害怕。
……
……
宁殇闲庭信步,游走在阴阳涧十二人组成的包围圈之中。地面上已倒下八具残破不堪的尸体,血水横流。宁殇践踏着血泊,依然黑衣如墨,双剑翻飞间撩起血光如虹。
他眼中含笑,仿佛云淡风轻,略显瘦弱的身体里挥洒出妖异的气息,那种气息似是对生命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压制,他脊背上十二锦绣修罗盘踞着,磨牙吮血享受着腥甜的盛宴。
毕邪和卷发伙计在他身侧,更高境界上的他们其实战力比宁殇更强,但他们并没有下重手杀人,只是负责牵制击伤,由宁殇出剑了结。
对于无力反抗之人,宁殇凭借图腾吞噬之力,杀人却要比他们容易得多。
阴阳涧的人知己方不是这三人对手,也曾掉头欲逃离,然而风满楼门窗锁紧,护楼阵法运转一时间难以攻破,反倒露出破绽又有两人被杀。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我阴阳涧何时得罪与你,非要下手如此狠辣?”
在宁殇挑断了第十个人的喉咙,将他的生机元气吞入体内之时,阴阳涧方面终于承受不住出声发问道。
他们看得出来宁殇的剑法与己方十分相似,同是以阴阳两仪之理协调真气与兵刃,应该与阴阳剑有些渊源才是,但是宁殇的手段太过诡异,吃人不吐骨头,只要一伤到人皮肉便能吸走大量精血与气力,如躺在地上的九具尸体,皮肤枯萎得惨不忍睹,似乎一触碰便得破碎成片,若非有实在的仇恨,修行者通常不会造这样狠毒的杀孽。
“既然阴阳涧有个好祖宗,我当然要让你死而我活。”宁殇微笑道。他虽没有明说什么,但这等同于默认了与阴阳涧有怨。
宁殇要保持心无因果,便要将因果理顺还清,他杀人便要杀得有理有据复仇便要让对方做个明白鬼。
阴阳涧与天命宗关系虽远,却的的确确是孟旨的后裔,而且素来依仗上界有援在炎黄域横行霸道,也有取死之道。宁殇要杀也是顺应天道因果,所以他的心情真的很放松,但表现在脸上,那笑容却要让人胆寒。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他极为认真地数了数,扬起头看了看楼上,含笑道:“人都杀完一半了,你们难道还商量不出个结果?”
“我应该继续杀呢,还是放他们回长白山求援呢?”他微微眯起眼睛,温和地说。
面对这样赤裸裸的威胁,陆清和疲惫地挥了挥手,随后便见陆子逸从二楼栏杆里探出身来,闭目大声喊道:“有劳小前辈杀光贼人,陆子逸代表陆家百名子弟多谢宁殇公子大恩!”
宁殇闻声笑了起来,抖落剑上的血珠,轻声说道:“不客气呀。”
……
……
宁殇的实力与修为境界是不符的。他没有炼化真气,但他体内的真气雏形结合煞气比起通天境修行者的真气也不遑多让。
因为他在燃烧。
从七年前图腾觉醒后,他就没有停止燃烧。他的寿元一点点被十二修罗吞噬,但与此同时他运转真气雏形的速度和强度也保持着施展禁术般的效果。
他的硬实力还是不及通天后期修行者的,但毕邪和卷发伙计的战力是通天巅峰级别的,有他二人从旁助攻,宁殇只需运转吞噬之力收割生命。
所以他杀了二十个通天高手,依然云淡风轻。
但陆家的人已经说不出话来,这根本是惊世骇俗的事情。他们面对宁殇时也不得不收起了老者架子,不说这个少年的实际辈分如何,实力上他便能轻易抹杀自己等人的性命。
陆清和讪讪笑道:“宁殇公子和阴阳涧之间似乎有些仇怨?”
“谈不上仇,只是我的一位后辈与阴阳涧有些渊源,你也不要想凭这点讨价还价。”宁殇咬重了“后辈”两个字,语气还平和着,音色却显得有些冰冷。他翻手收了剑,走上二楼:“诸位商量得差不多了吧?”
陆清和拱手行了一礼,道:“陆家多谢公子出手相救。那白玉令牌自然双手奉上,只是陆家还有个请求……”
宁殇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只听陆清和说道:“公子此行,希望能允许犬子跟随!”
“陆公子的修为还有些不太够看啊。”宁殇毫不客气地说道,“诚然以他的年纪能有如此境界已经十分难得,但苍阑雪域只是水深浪急,陆公子难保能全身而退。”
陆子逸低下头,也有些惭愧。
陆清和道:“陆家会倾尽全族之力为子逸准备天材地宝和保命法器。陆家既然得罪了阴阳涧,就没有退路可走。陆某不可能奢望公子庇护陆家一辈子,所以陆家若想继续生存,只能期盼子逸能快速成长起来,将他推上风口浪尖……”
他顿了顿,沙哑着说:“若是他不幸……也便是我陆家气数终尽。”
宁殇看着陆清和斑驳的鬓角,不禁有些唏嘘。他想起当年图腾觉醒修罗虚影显形杀了宁笑秋之后,为了避免触怒东君,大伯四叔和宁家数十长老将他团团包围的时候。
对于此事宁殇无法抱怨什么,家族不是一个人的家族,既然他真的是会威胁到全族利益乃至生死的魔子,宁家就要牺牲掉他来换宗族其他万余人的长安。所以宁笑秋在知道图腾有苏醒倾向时会决绝地下杀手,哪怕摧毁的是他年幼的儿子也在所不惜。
所谓大局大义,因为有个“大”字,于是显得沉重万分。
宁殇想了想,说道:“世界之大,我与陆公子相识也是缘分。我会尽量保住陆公子平安。但丑话说在前头,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陆家也怨不得我。”
“至于天材地宝和法器,”他笑了笑,“只要你们给钱,以我和轩辕晨的关系,也能弄到些珍贵货。”
陆家人连忙道谢。陆清和从袖袋里摸了摸,在须弥石深处找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白玉,递向宁殇,低声道:“谢公子好意。这便是那令牌了,公子收好。”
宁殇深深吸一口气,接过令牌,感觉命运终于回到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