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城之战后三日,谢茗的西二路大军终于破了庆城,而后分兵五万到范城楚军,其它十万支援明城楚军。
乾门关守军死守乾门关,楚军连攻五日,还未扣开关门。
姊颜已然昏迷三日,第三日开始高烧不褪。
卿月给的最好的伤药都已经用上,效果甚微。
这次楚军损失不小,各战场撤下的伤兵足有十万,牺牲的兵将,也已经有十多万。
不过商军兵力分散,楚军势头强盛,商国目前已经牺牲了至少二十万守军,伤兵更是不计其数了。
年前已经开始生产的卿月配制的伤药,已经秘密送到军中,有了这种特效的伤药,损失也能降低很多。
此消彼长之下,楚军的优势更加突显出来,只待乾门关破,楚国形势就是一片大好。
天沉日夜守在姊颜床前,连张龄都醒过来了,她还是没有动静,天沉只觉得害怕极了。
谢昌带着五万援军到了大营,径直赶到营帐中,只能看到姑姑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当下跪地不起。
天沉坐在床边,握着姊颜的手,头也没回。
“你既然来了,军中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已经传信给卿月,她一天之内应该就赶到了,去吧,别在这里耗着了。”
谢昌顶着红红的眼眶,看了看他二人,虽然看不到天沉的神色,只看背影,只觉得他满身孤寂与害怕。
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去主持军中事宜。
如今姑姑倒下了,楚军却不能在谢家人手中倒下。
消息传到卿月手中前,老侯爷突然病重,怎么也抑制不住,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他却不让通知小侯爷。
收到天沉的消息,着实让她两头为难,老侯爷是她决议报答的恩人之父,可是姊颜却是自己的好友,如今两人都性命垂危,舍谁救谁,如何选择。
老侯爷清醒一会儿,看她神色不对,魂不守舍,颤颤巍巍拿起她掉在床边的信件,一眼看到了姊颜命危几个字,当下咳嗽的止不住。
醒过神来的卿月,连忙帮他顺气。
好一会儿,老侯爷才平静下来,“姊颜,姊颜,怎么了?”
卿月闻言,忍不住眼眶挂泪,“她在范城与敌军死战,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有生命危险。”
“那,那你快去吧,去救她。”
“那您呢,您怎么办,我答应小侯爷,要守好您的。”
“我老骨头一把了,救不了了,咳咳,这是我的命数,姊颜她身上背负着太多东西,她不能有事,她还年轻,应该活下来,你快去,快去,咳咳咳—”
“我,我—”
“去吧,不要再拖了,我还想再见那丫头一面呢,我会在这儿等着你们,记得让她好了,来看我。”
不等卿月说话,老侯爷用全力喊道,“来人来人,送神医去救帝师,快!”
一直守在外面的副将,冲进来,也有些犹豫,“那老侯爷您?”
“这是军令,送神医去救帝师,不得有误,咳咳咳,咳咳咳咳—”
卿月看他咳的都快喘不上气来,已经是泣不成声,那副将咬咬牙,拉着卿月出去。
姊颜感觉自己拖着帝师剑在一片尸山血海里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了。
四周寂静,陪伴着自己的,只有那把帝师剑。
走着走着,天突然下起雪来,将地上无数的尸体,一点点掩埋,走到最后,连尸体也看不着了。
这样漫无目的,却又不敢停下脚步。
手中的剑,越发沉重,脚步也越发的慢了,
视野中突然出现一抹艳丽的红色。
走近了,才发现,是一棵盛放的梅树。
树下好像,有个人?
那人背对着自己,手中拿着两把剑端详着,那剑好眼熟。
姊颜慢慢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剑,那剑跟自己的剑好像。
姊颜踩着雪,咯吱咯吱,走近。
那人悠悠转身,好生眼熟。
对了,就是祠堂里的那副画上的人。
是先祖,谢玄。
两人在梅树下相望,姊颜想要说话,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谢玄走近,替她将鬓边的发丝挽到耳后,轻声道,“多谢你了。”
一阵风吹来,姊颜下意识眨了眨眼睛,而后整个世界,只剩无边无际的雪,和一棵梅树。
她走到树下,靠着梅树,慢慢的,好像要睡了过去。
突然,手心感觉到一点温热,那不是血的热度,是什么?
是什么?
那是一个人的泪。
是天沉害怕之下,不由自主的一滴泪,落在了她的手心。
他终于体会到那种生不如死的等待,那种煎熬,他甚至舍不得眨眼,生怕眼前人再也回不来。
卿月一路疾驰赶到,风尘仆仆的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失魂落魄的男子,一步不离的守在床上的女子,好像要随她而去。
“我来了,你放心,我一定救她。”
天沉才默默让开位置,却还是在一边看着她。
把脉之后,卿月心中有数,“幸好赶到了,要是再晚,就来不及了。”
说话间,就已经拿出银针,在姊颜身上各大穴位施针,本想让天沉回避,可是看他那样子,却又不忍心开口。
天沉却默默背过身去,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受一丝伤害啊,就算二人心意已明,可是她的清白,依然应该受到尊重。
施针之后,张龄连忙送上纸笔,让她写方子。
卿月认真写下两张方子,“先备一桶热水来。”
十七立马去办了。
张龄这才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卿月道,“先前寒气入体,伤了根基,还未补回来,这次又受伤,她的底子就抵抗不住了,两厢作用之下,就陷入险境,不过幸好她之前有按时吃完配制的药丸,逼出一部分寒气,不然这次的伤情,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什么寒气?”
卿月没有回答。
可是天沉的心中清楚,这是玉寒髓留下的后遗症,心中更是难受,“她什么时候能醒?”
卿月叹了一口气,“身体损耗太多,应该还要两天,她太累了。”
天沉道,“我守着她。”
“好吧,我去配药了,等会我来取银针。”
“嗯。”
张龄这才知道,帝师身上还有隐情,她并不是坚不可摧的,更打定主意要追随她,保护她了。
经过卿月又是施针,又是药浴,又是汤药,三管齐下,一夜之后,姊颜终于退烧了,天沉算是松了一口气。
而在原城的老侯爷,却也陷入昏迷,再未醒来。
帝师伤重不醒的消息随着战报送回了京城。
当夜,太子彻夜未眠。
义宁在寝宫中的大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样,本应该高兴不是吗?
两日后,乾门关破关,姊颜在天沉的怀里醒来,入眼就是一片青青的胡茬。
天沉看她睁开双眼,愣了一愣,一把抱住她,又小心的放开,生怕碰痛了她的伤口,“十七!把粥端进来!”
“饿不饿?渴不渴?你吓死我了。”
姊颜轻轻抬起一只手,摩挲着他粗糙的下巴,苍白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笑意,声音细微道,“你怎么又忘了刮胡子。”
天沉握住她的手,放在脸颊边,“你不看,我刮胡子干什么,饿不饿,吃点粥吧。”
十七端着粥和卿月进来。
姊颜只看着天沉道脸,才发现他眼下尽是青黑。
卿月到床边给她把脉,“你可醒了,吓死我们了。”
天沉扶她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接过粥,一点点喂给她。
“我这是怎么了?”
卿月道,“你已经昏迷了五天多了,天沉守了你五天,幸好有他悉心照顾。”
姊颜笑笑。
天沉心疼道,“不要说话了,攒着力气,好了再说,嗯?”
姊颜问道,“你吃过了没有?”
“你吃完,我马上就吃,肯定比你吃的多,我要是不吃饭,怎么照顾你?”
姊颜乖乖的喝着粥,本来睡了这么久,已经感觉不到饿了,大半碗粥下肚,卿月却不让她吃了。
“许多天没吃,一次不能多吃了。”
姊颜无辜的看着天沉,天沉也知道其中厉害,只得狠心道,“半个时辰后我再喂你,现在不能吃了,有我在,肯定把你养的胖胖的,好不好。”
姊颜虚弱道,“那你现在帮我吃。”
卿月见状,也不打扰他们了。
乾门关被破的消息传回原城,副将在老侯爷病床前念了这个消息,老侯爷睁了睁眼,而后便去了,再没能到等孩子们来看看他。
楚军攻下庆城,溪城,明城,乾门关,商军撤退数十里。
太子和谢灵立即着手安排官员接收这些城池,安抚百姓。
范城处于楚国和晋国夹缝之中,又屯又重兵,虽然得以保全,此时却很是尴尬。
老侯爷去了的消息传到姊颜耳中,她才将将能够下床。
天沉搀扶着她下床走了几步,看着她皱着的眉头,心中疼惜。
拿过一旁厚厚的大氅披在她身上,一把抱起她,带她出去晒晒太阳。
“你真是越来越瘦了,要想法子给你养一养。”
“这叫弱柳扶风之姿,当年可是十分盛行的。”
“我倒是宁愿你健壮些,总是这样轻飘飘的,我都怕你化作仙子飞走了。”
“有你在,我不会飞走的,我这个仙子,可是贪念红尘的紧。”
天沉无奈的笑笑,总是说不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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