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生活在都市的人群,每天过着快节奏的生活,面对车水马龙,高楼林立,空气污浊的环境,压力与日俱增,烦躁郁闷各种情绪堆积在胸,难以疏泄。
幸运的是,郁欢生活的这个城市是一座海滨城市,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就能看到大海。
而看海,无疑是最放松心情的事。
从上车之后,乐乐一句“我想去捡贝壳”,任培勋便把车朝着海边开去。
汽车在高速上极快行驶,车内的乐乐很兴奋,高兴的一张小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完全没有了刚才吓哭的脆弱模样,似乎那件事已经抛诸脑后。
郁欢的心情也似乎放松了些,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乐乐提出的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脸上淡淡地笑着。
任培勋始终不改冷峻神色,沉默地开着车。
郁欢却注意到,车速几乎是匀速的,没有急刹或是很快的加速,即使乐乐没有坐儿童座椅,在后排还不老实地跳来跳去也没见她磕碰或是摔倒。
一个半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下了高速,很快就能从车窗外看到碧蓝深远的大海。
迎面似乎都有海浪的气息扑来,郁欢靠在车窗边,呼吸着远离都市的清冽空气,胸肺间一阵放松。
任培勋把车停在了海边的停车场,三人下了车。
初夏的傍晚,夕阳西沉,海风徐徐吹拂。
偌大的海滩上,只有三三两两的游人,或笑或闹,惬意自在。
乐乐下了车,兴奋地冲向海滩,身上的裙子似乎都飞扬了起来。
“妈妈,叔叔,快来啊,这里好多好漂亮的贝壳!”
“乐乐,你慢点,别太靠近海边!”郁欢叮嘱着,像每一个母亲那般,目光怜爱中布满担心。
不一会儿,乐乐的小身影已经蹲下,自顾自地玩乐了起来。
郁欢和任培勋并肩走着,海风吹着她的头发,轻轻拍打在脸上。
两人缓步走在沙滩上,远处海天连接一线的地方,夕阳暖黄的光线斜映而来,照出两人沙滩上斜长的身影。
沉默了很久,郁欢轻轻问出口:“怎么会想到带我们出来玩?”
任培勋沉声道:“我答应了乐乐。”
“小孩子的话而已……”郁欢莞尔。
“我不会哄小孩。”任培勋的神色严肃,黑眸冷然却很认真。
郁欢被他的神情弄的一愣,默默地垂下眼。
望着女人的神色,任培勋修眉轻蹙,想起了之前的一幕。
在电话里,他很清楚郁欢哭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明显不想说的态度还是让他心中有些不快!几乎是赌气般挂了电话,但是人却在办公室里再也坐不住了!
当他出现在乐乐住的那个小区门口时,正好碰到了哭泣不止的乐乐和那对温声哄劝她的老夫妇。
乐乐一见到任培勋,哭泣的更狠,上前一把抱住了任培勋的大腿,嘴里抽噎道:“叔叔……你带我走吧?我不想被那个坏叔叔带走……”
任培勋蹲下身,平视着乐乐,从她寥寥几句的话语中,他已大概猜到了什么。
旁边的老夫妇两人,一见到任培勋,神情明显松了一口气,对他说了高子齐要接走乐乐的事。
听完了老夫妇俩的话,任培勋的眉紧拧。望着乐乐伤心不已的哭泣,他的喉结一动,答应道:“好,乐乐想去哪里?”
“哪里都好,我不要在这里,那个坏叔叔一直惹妈妈哭……叔叔,我们带上妈妈一起走吧?”乐乐的大眼中闪着祈求。
“嗯。”
“太好了!我喜欢叔叔!”乐乐破涕而笑,一把扑进了任培勋的怀中,撒娇般在他的肩窝蹭了蹭,模样非常亲昵。
任培勋顿觉浑身一震,怀中小人儿依恋的姿态让他的心突地一软,胸臆间似乎有股暖流滑过。轻缓地收紧手臂,紧紧搂住了怀中瘦小的身板。
老夫妇俩在一边看着这一幕甚是欣慰,互相打过招呼后,两人便把乐乐交给了任培勋,相携着一道回家。
在起身的瞬间,目光一瞟,任培勋正好看到蹲在远处小区花台边肩膀颤抖的女人身影。
黑眸一沉,他未加思索地上前去……
……
两个人沉默地走在沙滩上,傍晚的海边,沉静而美丽。
郁欢望着远处碧蓝的大海,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回转眸,她盯着任培勋的侧脸,“为什么不问我?”
任培勋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淡道:“没有为什么。”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哭么?”
“不想。”任培勋看向郁欢的脸,眸光深邃,补充道:“不想你再哭一次。”
郁欢怔愣。
良久,她重新看向大海,嗓音低柔地道:“跟你说一个女人的故事吧。”
没有等他的回答,郁欢自顾自地说道:“有一个女人,她生长在一个普通平凡的四口之家。爸爸、妈妈、她、妹妹,四个人的生活简单而幸福,这样的幸福直到有一天被打碎。爸爸因为生意失败借了巨额高利贷,在被追债的过程中遇到车祸,当场……死亡……妈妈听到这个消息后,受不住打击,一病不起!”
“原本快乐幸福的家突然发生毁灭性的变化,家里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那个女人身上,爸爸欠下的高利贷,妈妈生病住院,比她小两岁的妹妹,对家里的一切变化受不住打击,每天都很粘着她……那个时候,那女人只有十六岁,却用她瘦弱的肩膀抗下了这一切。她缀学,到处去打工,一天至少有四五份临时工的工作,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忙的陀螺转,却没见她叫一声苦,喊一句累。”
“她的妹妹见她那么辛苦,也要缀学打工。她听到后第一次发了火,第一次训斥了一直疼爱有加的妹妹,可是训完后,她自己却先哭了,哭着抱着妹妹,让她好好读书……她为了供妹妹读书考大学,每天忙的更加辛苦,人都瘦的皮包骨了,脸上却还是挂着开心甜美的笑……”
“不到一年的时间,妈妈也走了,她和妹妹都很伤心,安排了妈妈的后事后,两人搬离了原来的那个家,因为高利贷过来催债了,房子被抵押了。她和妹妹从此就一直居无定所,一开始她们还天真地试图找亲戚帮忙……她们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个现实的世界不是童话故事,那些亲戚在他们家败落后早已把他们姐妹俩视如拒绝往来户。”
“幸好,她的妹妹很争气,几年后考进了一所本市的重点名牌大学,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她脸上的笑容仿佛比自己考中了还要开心!”
“妹妹去上大学了,她为了妹妹的学费,更加要累心累力地去打工。为了方便照顾妹妹,她们租了学校附近的房子,正好也图个便宜。有空的时候,她也会去大学的门口等妹妹,给她送一些吃的用的穿的……很多次,妹妹想要拉着她一起进校园里走走,她都拒绝了,只说:高中都没毕业的人,怎么好意思进这么好的大学?快别给你丢脸了!”
“没有多久,她忽然发觉自己的妹妹有些不对劲,脸上经常泛着一丝甜蜜的笑,她担心妹妹在学校里出事,就质问了妹妹,不想妹妹只是因为谈恋爱了……她心中一半欣喜一半焦虑不安,害怕妹妹被人骗。想了几天后,她通过妹妹的同学打听到了妹妹交往的那个男生是谁,并且在某一天下午,她特意在大学校门口等着那个经过的男生……”
“只一眼,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跳了起来,面对着那个男生,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那个男生知道了她是女朋友的姐姐,对她自然亲切随和,吓的她赶紧逃回了家……自那之后,她再也没去妹妹的校门口等,却也对妹妹谈恋爱的事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她对那个男生的心思,藏的很深,深到亲密的妹妹都不曾发觉……直到有一天,妹妹和男朋友因为一件小事而吵架了,妹妹生气地不理那个男生,关了手机在外躲了一天,晚上独自回了寝室。第二天一早,妹妹余怒未消,想起一直宠爱自己的姐姐,就想找个人依靠撒娇一下,兴冲冲地回了家,打开门一看,却发现……自己的男朋友和姐姐……睡在了一起……”
“望着妹妹震惊而愤怒的眼神,她慌的不知所措,看到妹妹流着泪夺门而出,她也立刻穿好衣服就紧追了出去……她哭着对妹妹说抱歉,说了很多很多句的对不起,可是她的妹妹却一脸冰冷地告诉她:你再也不是我姐姐!”
说到这里,郁欢再也忍不住地哽咽了……一直没有停过的泪水落下的更凶!
“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妹妹没有再进家门。她每天都到学校的大门口等,可是没有一次等到妹妹的身影。她不知道,她的妹妹其实就在不远处的教学楼里的窗户那里站着看着她……那段时间,她极力消瘦,原本就没多少肉的她瘦的几乎不成人行,她想尽各种办法希望能再见到妹妹一眼,可是她的妹妹却对她视而不见,把所有人隔绝在外……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两个月后……”
“那一天,她的妹妹因为要回家取一样东西,便趁着下午没课的时候偷偷回家一趟。之所以是偷偷地,是因为她妹妹知道她每天下午要去打工,根本不可能会在家。”
“没想到,收高利贷的人突然找去了,敲坏了她家的门,盯着她的妹妹要钱,她的妹妹被那些凶神恶煞般疑似黑社会的男人吓的腿软,一手哆嗦地悄悄打开手机,拨打了她的电话。”
“她正在店里打工,看到妹妹打电话来,高兴的不得了,但当她听到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时,顿时慌了起来,叮嘱着:不要动,我马上就回家!”
“那些男人见要了半天也没要到一分钱,其中一个应该是他们首领的男人,盯着她妹妹年轻的脸蛋露出不怀好意的邪恶笑意……”
“当她进了家门时,正好瞧到那个男人正要对自己的妹妹不轨,她脑子‘轰’地一下,想也没想地就冲上前,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扳开了那个男人,紧紧搂住自己的妹妹,护犊子似的目光愤恨地盯着那些男人,无惧也无畏。”
“那些男人根本没有把她一个瘦小羸弱的女人放在眼里,还想再前进一步,却没想到被她随手捞起的东西砸个正着!那个为首的男人一怒,扬起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打的她一瞬间头脑一懵,眼冒金星,嘴角沁出血丝。”
“她的妹妹吓坏了,她却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安抚地笑着说自己没事。”
“那些男人瞬时起了歹心,想要姐妹两个一起……她起初愤怒地护住妹妹,后来,她哭泣,跪地祈求他们放了妹妹……那些男人哪里肯?她狠下心,突然把妹妹推倒在一边的柜子上,措手不及的妹妹被这大力一推,脑袋顿时一晕,昏迷了过去……等到妹妹醒来……只看到……满室的脏乱,以及……蹲在墙角边,两眼空洞,脸色惨白,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全身青紫无一物的……”
“那个女人……是我的姐姐……”
无法再说更多,郁欢终于哭出声!嘶哑的喉音颤抖的揪疼人心!
任培勋轻轻抱住她的身体,手臂越收越紧,黑眸内沉暗的仿佛没有月的子夜,无边无际的黑暗蔓延的没有尽头。
郁欢埋在温凉的怀中,哭的肝肠寸断。
这么多年,她极力忘掉这件事,极力不愿去回想过去的种种,她努力生活,笑脸迎人,她以为她可以带着乐乐过的很好,过去的一切真的可以忘掉!
但其实她很清楚,她忘不掉!永远也忘不掉!
那一天,当她从昏迷中苏醒,看到那样的姐姐,她的心,如同被人用刀一刀一刀地剐下,那种尖锐钻心的痛仿佛凌迟之刑。
她几乎是跪爬着扑到了姐姐的身边,望着眼神空寂的姐姐,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姐姐,可是她的手指刚一触到姐姐的肌肤,她立刻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惊跳地躲开,大声喊着:“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她的嗓音已经嘶哑,却仍旧在大喊大叫,那双美丽温柔的大眼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光彩,干涩空洞的没有一丝生气。
郁欢心疼的难以呼吸,找来一件姐姐的衣服想要给她穿上,可是却被她慌乱地躲开,手更是没轻没重地四周捶打,不可避免地打在了郁欢的身上。
郁欢的泪,一直没有停歇的流……
姐姐的拳打的很用力,但她一下都没有躲,她只觉得那些打在身上的拳头,仿佛一下下砸在了她的心上……
过了很久很久,郁欢没办法,只能温声哄劝,像劝一个两岁的孩子般,终于给姐姐穿上了衣服,带着她去了医院。
医生见到姐姐身上的青紫伤痕,不禁也吃了一惊,一番检查之后,更加震惊的消息出来。
姐姐怀孕了!
孩子……两个月。
郁欢闭上眼。
这是高子齐的孩子!
那一刻,也许是受到了刺激太多,她的心中竟奇异的没有了任何感觉。
当她慢慢地告诉姐姐这个消息时,姐姐起先毫无反应的神情微微一动,漫无焦距的眼珠轻轻转了一下,盯着郁欢的眼,似乎在确认她说的是真是假!
郁欢把检查的化验单递到了姐姐的手中。
姐姐的手一抖,慢慢覆上了依旧很平坦的小腹。
唇边,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也是在那一刻,郁欢才知道,姐姐爱高子齐,至深至浓!
同时也是在那一刻,她知道,她与高子齐,此生错过!
……
“叔叔,妈妈,你们看,这是我刚捡到的贝壳,好漂亮啊!”
乐乐欢乐的声音换回了两人的思绪。
郁欢从任培勋的怀中抬起头,扯出一抹笑容,望着乐乐可爱甜美的笑脸,她所有的阴郁情绪一扫而空,“哇,真的好漂亮,你在哪里捡到的?”
乐乐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望着郁欢红肿的眼,她的小手摸上她的额头,“妈妈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郁欢怔然。
任培勋这时蹲下身,语调罕见的柔和,“妈妈只是生气乐乐没有带她玩,走吧,我们带妈妈一起去玩好么?”
“好呀好呀!”乐乐开心不已,伸长手臂,对着任培勋撒娇道:“不过我要叔叔抱抱!叔叔刚才都抱妈妈了!”
任培勋愕然一笑,伸手一把抱起了乐乐,另一只手揽住郁欢的肩,三人一同朝着海边走去。
原本平静的海水渐渐有些浪花传来,应该是到了涨潮的时候。
乐乐没有见过,好奇地要下水。
郁欢没办法,只能让她在浅水边玩。
乐乐脱下了凉鞋,光着小脚丫在沙滩与海水相连接的地方跑老跑去,与浪花玩赛跑。
“妈妈,这好好玩啊!”乐乐新奇地像发现新大陆,拉着郁欢就一起跑了起来。
奔跑上,不可避免地身上的衣服都溅到了水花,弄湿了一大片,幸好现在是夏天,湿一点不至于会着凉。
才这样想着,突然——
“啊!”
一个大一点的浪打来,郁欢没防备,身后猝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推了她一把!
------题外话------
抹汗…又一次杯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