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慧见阿宁盯着自己晾晒的内衣出神,脸红了,赶紧过去拉紧了纱帘。阿宁自知失态,立马挪开眼光。看见写字台上摆着一台高档笔记本电脑,小小的绿色信号灯一闪一闪的。
“我在这家酒店零零散散的住了三年,一直就是这房间,阿敏在的时候,我俩睡一张床,很宽敞不是吗?”施慧说完看着阿宁,想用话题盖住那片内衣。
阿宁边往身上套衣服边说:“是挺宽敞,再睡一个都不挤。嘿嘿。”然后接着又说“你咋愿意住这儿呢?”
施慧扭身望向窗外,脸上的恬笑不只心情好那么简单,她所顾虑的一切不适感都消失殆尽。抚弄了一下秀发惬意地说:“选择这儿是因为这风水好,风景更好。你看,对面就是观光塔,湖光山色,鸟语花香,凉台可以晒太阳,这是金岛赌王家的住宅。现在改成酒店,多安静,国家领导人来视察也住这儿,我每天玩累了就在这写小说。”说着,施慧指了一下笔记本电脑。
阿宁点着头没有说话,回味这几天她口中的话语。确实有很多富有哲理的语句,倾慕之中又多了一分仰慕。
“昨晚你睡了之后,我帮你把电话充电了。”施慧说着走到电视柜旁,拔下手机电源,将手机递给阿宁,然后从小手包里拿出一捆港币说:“给,这是昨晚的钱!”她一走近,阿宁面前立刻芬芳起来。
“见面劈一半儿,你也有份儿!”阿宁说着就要把捆钱的皮筋儿扯开。
“我不缺钱,你带给我的,钱买不到!”施慧果断按住阿宁的手。眼里的光又清又亮。
阿宁愣了一下,他没明白施慧这话啥意思,嘟囔着说:“我操,我还值钱啦?”
施慧掩嘴而笑,拉着阿宁出门去吃早餐。濠景的早餐确实不错,阿宁吃了一盘蒸饺,两个鸡蛋,三条培根,一碗瘦肉粥,还喝了一大杯牛奶。施慧吃了一个红苕,一截玉米。见阿宁狼吞虎咽的吃相,施慧一边细细地嚼着,一边看着他窃笑。
吃完早餐两人去了永利的万利厅。施慧买了五万筹码,三千五千地赌。阿宁没离开,因为施慧虽然没有开口,但是她的肢体语言和表情都在渴求阿宁的陪伴。
坐在施慧身边,阿宁的心像是水中摇曳的小船。从昨夜开始,他就觉得自己离她很近,不单单是实际距离的近,他在慢慢品味,慢慢享受这种近……
中午十二点,阿宁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个深沉浑厚的女中音:“喂,是张总吗?”十足的东北味儿。
“你哪位?”阿宁问。
“呵呵,昨晚你端的档口是我开的。”声音很沉稳,很有底气。
“怎么个意思?”阿宁平静地说。
“半个小时后,金龙楼下牡丹江饭店,见一面吧!”女人发出了邀请。
“好哇,不见不散!”阿宁来者不拒。
“我有事先走了,你玩吧。”阿宁站起身对面带忧虑的施慧说。
“我也去。”施慧听阿宁打电话时就无心赌钱了,边说边收拾着桌上的筹码。
“不用,不用,你去不方便!”阿宁按住欲起身的施慧。
“没危险吧?”施慧担心地问道。
“请我吃饭,能有啥危险?”阿宁说着已经走出了两步。
“早点……回来!”施慧扭身叮嘱,眼里的光又热了,像送丈夫出门的妻子。
阿宁笑了一下,快步离开。
金龙是家中型赌场,一楼是一片门市,牡丹江饭店就在其中,阿宁来过这里多次。生意很红火,规模与前几天和施慧阿敏去的那家差不多,是四家东北餐厅之一。
阿宁推开饭店玻璃门,看到一张大圆桌围坐了七八个人。主位是一个中年女人,只比骗了他们筹码的河南苏姐瘦一圈,也是个大吨位的胖子。方面大脸,吊眉大眼,霸气十足,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阿宁进门后站在门口平静地藐视着众人,眼里只有一个内容:根本就没拿你们当盘菜。
胖女人盯了阿宁差不多十秒钟,肥嘟嘟的嘴角泛起笑容:“是个玩意儿,带那架势,坐下吧老弟。”言语之中既有凌人的气势,又有尊长的威严。
阿宁坐在了对面,显然,这把正对着胖女人的椅子是特意为他准备的。这时饭店刚开门不久,除了他们,一桌食客都没有。
阿宁沉着冷静,一脸的漠然,“鸿门宴吗?”说完扫了一眼全桌人,拿起筷子夹了一粒炒花生扔进嘴里。
“哼!抢到自己家来了,还鸿门宴?我今天就是想看看你这枭雄是个啥样儿!早就听说有个滨城的小子可哪儿端码。得了,都是家里人,是那样的,管我叫大林姐就行!”胖女人豪爽至极。
“呵呵,那就不好意思了!幸亏昨晚只是把钱输了,没直接端走,要不然更不对了!”见胖女人挺上道儿,阿宁陪了个不是。
“没事!今天这顿饭你请就完了!大姐也没赔着钱。”大林姐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想让阿宁给她找个面子。
阿宁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挺舒服,笑着说:“行!我请,当给大姐赔罪。”
话一唠开,气氛彻底轻松了。大林姐把在座的几位一一做了介绍。有几个人阿宁小时候就听说过人家,不过现在都是过了气的江湖中人。再加上都输的倾家荡产,自然就被社会淘汰了,但阿宁对他们仍恭敬有加。大林姐还告诉阿宁,放贷她用南方人,是因为南方人不吓人,好做生意。
介绍完众人,大林姐又介绍了自己。她是离滨城不远的一个小城市的人,做过多年生意,丈夫在当地黑白两道声名显赫,因命案被判死刑之后。不甘落寞的她在家里也呆不下去了,举全家之资到金岛来赚钱,其中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隐情和内幕就不说了,反正现在是十几亿的身价。
通过大林姐自己介绍和阿宁的观察,可见这女人非同小可。能发外财的人都心狠手辣,无论男女,犯罪造孽跟天分才华一样,是种特殊能量,不释放出来就会憋出毛病。凭着浑浊眼珠里的冷酷无情,这位大林姐任谁一搭眼都能看出她不是善类。也不知道当初老公娶她是不是靠嗅觉?
一大桌子东北菜,一大桌子东北人,这顿饭吃的真是痛快,大林姐一口大半杯烈性白酒就进肚儿,谈笑风声。也就是环境和穿着不合拍,否则都以为到了威虎山的聚义厅了呢。
在座的这些男人,都是赌鬼,都欠大林姐钱。一个一个地报上欠她的数字,哪个都多出阿宁昨夜所输的十倍以上。说完,大伙都恬不知耻地哈哈大笑,大林姐鄙夷地白了他们一眼:“别看一个个都人模狗样的,我咋没听说你们谁单枪匹马的端码呢?人家小张是条汉子,以后大姐拉巴你!”说完一杯白酒“砰”的一声和阿宁的啤酒碰了一下,一饮而尽。大林姐喝完酒一扭头,一个男人会意,递过来阿宁的护照和欠条,阿宁说了声谢谢装了起来。
午餐结束时阿宁买了单,那些人都各自散去。大林姐让阿宁同她一起坐车走,她回公寓休息,顺便把阿宁带到永利。大林姐的车是近千万港币的迈巴赫,豪华宽敞。开车的司机兼秘书却是一个只有大林姐一条腿重的娇小女子,叫蔻蔻,是香港人。很有礼貌地和阿宁打了招呼后,专心开车。车上大林姐醉醺醺地说:“小张,你是人才,大姐以后会给你找挣钱的机会!”说完叉着穿旗袍的大粗腿睡了过去,呼呼地喷着酒气……
回到万利厅,施慧仍在赌,看到阿宁后马上站起来,欣喜地说:“可算回来了,总担心你,又怕你不方便!”说完抖动长长的睫毛,会心的笑了,高兴地拉阿宁一起坐下玩儿。
阿宁真想这样陪着她,但他哪里坐得住,家里的窟窿像嗷嗷待哺的秃鹰一样,每天大张着嘴要肉吃,自己得抓紧一切机会去弄钱啊。坐了一会儿,他就开始不安地转动身体。见他像心里长草了一样,施慧平静地说:“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当下的事情,最重要的时间便是当下的时间,最重要的人便是当下的人,把握现在才有未来!”
阿宁匪夷所思的问:“什么意思?”
施慧笑笑说:“这是书中的一句话,我觉得特别适合现在的你!”
阿宁“切”了一声,不屑一顾地说:“我不像你这么好命,来金岛是追求自由和快乐的,我是拼命来了!家里一屁股债等着我还呢!”说完又自嘲地笑了一下。
施慧抿着嘴想了一下,恬静地说:“有你在我身边,我心里特别有底。不慌张,也不孤单!如果有赚大钱的机会你就去,如果没有,我每天都可以为你多赢两万港币。只要你陪我吃饭,陪我赌钱,陪我逛街,最重要的是给我讲你的经历。我的小说都已经开头了,一场写作,总要有真实和真诚!”说的一本正经。
阿宁愣了一下,这话啥意思?不是要包养我吧!想到这儿,他笑着说:“我操!这事行啊!那我可掏上啦!一天两万,一年七百多万,要不你先付我一年薪水,咱俩成交咋样儿?”一脸的没正形。
施慧好像没听出来这是句玩笑,凝神考虑着,手中的一个圆形筹码,被她在指间翻过来,翻过去……
阿宁见她认真了,不忍心再逗她,也怕她真答应。洒脱地笑着说:“求人如吞三尺剑,靠人如上九重天!铁关系不如真本事,我开玩笑呢!”说完轻抚了一下施慧的肩,起身便走。
施慧连忙喊:“等等我,等等我,我也去!”马上收拾桌上筹码,都没去换钱,装进包里小跑着奔向阿宁。
追上阿宁之后她喘着气说:“不管你是不是开玩笑,我同意付你年薪!”
阿宁心里咯噔一下,这傻丫头还认真了!他没有接话,揣着有点小波动的自尊心,径直去了金店。取出一百万现金,到美高梅赌场换了筹码,在大厅溜达。他想抠个赌客洗洗码,施慧感觉到提钱可能伤到阿宁的自尊了,很知趣地远远跟着。一直到午夜十一点也没抠到客,阿宁累了。他回望了一眼施慧,她仍是眼睛亮亮地跟着自己,一脸的热情。阿宁向赌场门外走去,施慧快步跟上,与阿宁并肩时,施慧温柔地说:“累了,我们回去吧?”
阿宁愣了一下,“回去”这个字眼让他很温暖,他竟然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一个除了自己还有生命的地方。他的心一下柔软了,看着表情自然的施慧说:“吃点东西吧,逛饿了。”
“走,今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施慧说完拉起阿宁的手臂。
她说回去时那么自然,拉自己胳膊也是那么自然,阿宁喜欢她的自然。
施慧说的好地方离濠景很近,就在主教山下面,是一间咖哩屋,位置在环湖公路边,靠着山脚下。濠景酒店就在咖哩屋上面的半山腰,它们之间有一段慢弯儿的小路。他俩坐车奔这个方向来的时候,阿宁以为她说的好地方是在濠景酒店里的某一处呢。
咖喱屋的牛排挺香,是阿宁这个肉食动物喜欢的。但又是叉子又是刀的真不习惯。
相比之下,施慧就娴熟极了。她帮着阿宁切完牛排,然后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吃。
阿宁一边惬意地吃着,一边打量着施慧。多日以来,他总把施慧和杨琳琳放一起比较。两人的性情截然不同,一静一动,美也是各有千秋,虽然都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公主,施慧则更加贵气袭人,如果施慧的贵气是皇室的,那杨琳琳顶多是州官的。
施慧所追求的自由,所崇尚的真实,阿宁已经有了一定的感触。阿宁一天到晚电话无数,各色人等穿杂其中,男人女人都有。由于多年逆境锤炼,阿宁习惯了肮脏,通常一不留神就撒谎。但多半是没有恶意的,只是为了别人和自己都行个方便。有些时候,一旦说真话,难免触及到别人或自己的痛处,难免让别人或自己把对方看得太透彻,最后还得枉费许多唇舌才能弄清是非曲直。像他这样的人早已漠视一切,对是非与究竟早已不计较,对绝对的是与非更是失去信心。因而在是非上都马虎的人,说谎早已不存在动机,说谎对于他是自然而纯朴的,其实就是图个省时省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