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叠箩犹豫再三,还是把实情说了。
“师兄,是这样的。我看过太子殿下这两年的医案,我觉得太子殿下的身体很不好,而且,他发病的频率也在增加,他的心跳和脉搏都比正常人要高很多。因为你们这儿也没有什么仪器可以检测血糖什么的,我就无法准确的判断他有多少种病,但是三高肯定是有了的,心血管疾病也很严重,所以,通常在这样的情况下,寿命就不会很长了。按照太子殿下这样的状况,最多也就是两三年的时间了,这还是在注重保养的情况下,如果继续这样的生活习惯,那么一旦发病,随时可以引发并发症,然后就猝死了。”
她以为秦非邺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说完之后就很担心的看着秦非邺,怕他跟太子兄弟情深,承受不住这样的结果。但作为医生,她又不能不说啊。
秦非邺抿唇,沈叠箩这话,朱绍钧在一年前就跟他说过了,所以,他倒也不是那么的意外。不过,看着沈叠箩眼神里那么明显的担心,他心中还是划过了点点暖意,他能看出来,小丫头对他还是有些关心的,并不是真的就一点儿都不在乎他。
不过,这时候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秦非邺没有瞒沈叠箩,抿唇道:“这件事本王早就知道了。”
沈叠箩惊异:“那太子殿下知道吗?”她并没有问是谁告诉秦非邺的。
秦非邺轻轻摇了摇头:“太子不知道,皇上也不知道。不过,照料太子的御医应该是知道的,但他们并不敢说出来。毕竟这件事,从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过。”
沈叠箩道:“那依师兄的意思,这件事要告诉太子殿下吗?”
她相信,东宫典药房的御医绝对是知道的,只不过就像秦非邺诉说的那样,他们不敢说出来而已。
秦非邺摇头,浅声道:“这件事情肯定是不能说的。阿箩,你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了。”
“好,”沈叠箩爽快应了,又问道,“那我没有办法帮太子殿下减肥这件事,也是瞒着太子殿下吗?”
秦非邺淡淡勾唇:“这个不用的。太子减肥经历过很多失败了,这次本王说动了太子,太子动心肯请你过来,其实他心里并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的。而且,在这件事情上,本王并不想骗太子。”
“走吧,我们进去吧。也该把结果告诉太子了。”
沈叠箩随着秦非邺进屋,就见秦非邺微微勾唇,清浅眸光中拢着一抹温情。
“大哥,沈姑娘说,因为你跟时彦状况不一样,再加上体质特殊,她没法子帮你减肥了。”
秦非邺眼里还有点点歉疚,毕竟这主意是他提出来的,他把太子说的动了心,结果反倒是不如人意了,他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住太子。
反观太子,倒不像秦非邺这么失落,也没有很大的情绪起伏,甚至连一丁点儿的失望都瞧不见,好像他早已预见到了似的。
就见太子笑道:“哎,孤还在想呢,你们俩在外头究竟说了些什么事说的这么久啊,原来就是这个啊!说这个也用不着避开孤说嘛!孤其实也猜到是这个结果啦,其实没事儿,孤不减肥也挺好的,能吃能睡的,多好啊!”
“再说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呀!就算生病了,那也是正常的,没事儿的,小七啊,你也不用太担心孤了!”
相比起愁容不展的秦非邺,太子倒像是个局外人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生病的人是秦非邺呢。
一旁的沈叠箩瞧着,心里觉得这兄弟两个相处真的还蛮有意思的,一点儿也不像她知道的那样,一个太子一个王爷,又不是一母所生,还能亲近成这样,在皇家真的是很难得的。
太子还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表达他的喜悦:“哎呀,不能减肥孤其实还是蛮高兴的,这样说来孤就不会吃苦了啊!哎,那减肥的过程孤是知道的,那真是痛苦不堪哪,得运动还得节食,那太痛苦了,孤真的是受不了啊!”
太子说的激动,情绪也有点儿激动,一时间又开始咳嗽起来。
秦非邺忙去给太子顺气:“大哥,你别说话了,你歇一会儿吧。等下你还得喝药了。”
他怕在这里耽误太子的休息,便转头对着沈叠箩道:“沈姑娘,本王送你回去吧。”
沈叠箩刚要点头,那边太子却不愿意了:“哎,这怎么行呢?沈姑娘才刚来啊,这话都没跟孤说几句,怎么就能走呢?”
言罢,太子又对着秦非邺努嘴,“小七啊,你出去等着呗,孤想跟沈姑娘单独说说话,我们说的话你不能听,所以你出去罢。”
秦非邺一愣:“大哥?”
他没想到太子真要把沈叠箩留下来单独说话,原先他还以为太子说想跟小丫头单独聊聊是开玩笑的。
太子一笑,又让他出去:“小七,去吧,外头等着去。”
大哥有令,秦非邺也不能不听啊,转眸看了沈叠箩一眼,到底还是转身出去了。
太子不放心,还一叠声的嘱咐他:“在外头站远些,不许偷听啊。”
等秦非邺出去了,太子这才看向沈叠箩,笑得很是温和:“沈姑娘,你坐,你跟孤说说话。”
沈叠箩依言坐下,望着太子浅笑问道:“太子殿下想说什么?是想同微臣说说七王爷么?”
太子笑道:“把小七支开了,自然是要说小七的。”
太子言罢,敛去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地道:“沈姑娘,孤也不是那喜欢拐弯抹角说话的人,孤也知道,沈姑娘也是个爽快人,因此,孤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太子不嬉皮笑脸的,自有一股威势在,他素来做惯了太子,就算一身肥肉,也还是压不住那一股子气势的。
沈叠箩见太子如此,也敛了笑意,坐正了身子,望着太子道:“太子有话只管直说,微臣听着呢。”
“孤这话,不是训诫臣子的话,你在孤这里,也不是什么太医院军医房的医士,”
太子道,“孤由始至终,也只是将你看做小七喜欢的女子,所以,你也不必在孤面前自称什么微臣,你随和些就可以了,孤不是讲究那些规矩的人。”
“小七与孤感情深厚,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就跟亲兄弟一样,小七的事情,孤都是知道的,小七对孤,那也是无话不谈的,所以,你和小七之间的事情,孤基本上都是知道的。”
沈叠箩闻言,抿唇道:“太子殿下是要劝我接受七王爷吗?”
“不不不,孤不是这个意思,孤不会强人所难的,要不要接受小七,那得沈姑娘你自己决定,孤是不会劝你的,”
太子道,“孤只是想把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小七他是个闷葫芦,性子清冷,好多事情你要是不问,他根本就不会跟你说,老是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就去做了。孤觉得这对他不公平,也对你不公平,孤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些事。”
太子叹道,“沈姑娘,你也许不知道,自从小七喜欢上你,孤就见证了他的种种心理变化,没有人比孤更知道他的心思了。他喜欢你这么长时间了,高兴的不高兴的伤心的难过的,孤都知道。孤是他感情的唯一见证者,可是,孤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沈姑娘你啥也不知道。所以,孤就想着,趁着今天这个机会,跟你说说这些事。”
“沈姑娘,你就算是不想听,孤也要说。如果你想走的话,孤肯定是不准的。”
太子都想好了,为了小七,他野蛮一回又何妨呢!哎,为了小七能够顺利抱得美人归,他这个大哥也真是操碎了心啊!
说这话的太子,完全忘记了自己上句话才说过的不强人所难的,结果这会儿就说要强行留人了……
太子不记得,沈叠箩却是记得的,不过,她倒是不生气,只觉得太子还挺萌的,她有点儿想笑,但没笑出来,等着笑意过后,她沉默片刻,才望着太子道:“太子殿下,我没有不想听。殿下说吧,我会认真听完的。”
她一直都想知道秦非邺究竟为了她都做过些什么事情。还有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是他为了她做的。
可是说实话,她心里却有点不敢去面对,因为没有勇气去面对,所以她从没有开口去问过秦非邺究竟为她做过些什么事情。
不敢去面对,有多方面的心理原因。没有勇气去面对,也有多方面的心理原因。
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她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呀,虽然心里惦记着猛虎,但是她早在现代的时候就决定了,只把猛虎当做心中的明月,不靠近也不接近,只是默默的注视着他,这种感情,其实已经不是炙热的喜欢了。
其实,只是一种年少时的执念而已。如果她没有喜欢的人,这种感情会一直留存在她心里,如果她有喜欢的人,她应该就会慢慢淡忘这种执念的。
穿越古代,非她所愿。她从没有不肯接纳一段感情,也从没有不肯接受喜欢的感情在心里萌芽,在现代,这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在古代,她就有了诸多的桎梏和思量,很难做到放开心扉去接受一段感情的开始。
所以,她才会在穿越伊始,给自己制定不接受任何古代男人的规矩。她本来以为,她一定可以遵守自己的这个规矩的。
可是,这感情的事儿,它就是一种不可控制的东西嘛。
秦非邺的接近,秦非邺的心思,秦非邺对她的好,都在一点一点的打动她,从她不自知的时候就在打动她,她抗拒,她拒绝,一方面源自于她不想跟古代男人在一起的执念,另一方面,是她看到了秦非邺的深情,她也被深深的感动了,她甚至已经知道自己会因为秦非邺的付出而心疼,她怕自己会动心,怕自己越陷越深,以至于到时候难以自拔,所以本能的抗拒和拒绝。
她怕自己承担不起秦非邺的深情厚意,她怕自己跟秦非邺在一起之后,会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一些这个时代的女人所不允许具备的东西。
因此,她就只看到她能看到的那些东西,从不去主动的找寻他为她做得更多的那些事情。她也不肯承认她被秦非邺深深的感动,也不肯承认她快要守不住自己的心了,更不肯承认她实际上已经被秦非邺深深的吸引了。
她啊,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内心,她知道自己做不到再一次的拒绝秦非邺了,她妥协了自己的内心,所以在那天夜里看到秦非邺受伤后,她把自己的内心告诉秦非邺,不讲自己的矛盾,只将她的理念,她的操守,指望着用这样一个不肯接受古代男人的内心来逼退他。
指望着秦非邺听完她的话之后,能够自己主动的退出,能够放弃她,那么,她也许就不用这么矛盾了。她就可以在完全沦陷之前,抽身而出了。
可是,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她明明打定了主意不要主动,却还是忍不住想听太子所说的那些事情,想知道他都为自己做了些什么事情。
哎,仿佛在知道了那些事情之后,她的心更能偏向他一些似的。难不成,她还希望她的感情能战胜她的理智么?
太子可不知道她心里的这么多纠结和矛盾,只管自己说道:“沈姑娘,小七自从对你上了心,这一颗心都系在你身上了,孤也不多说,就只说两件事情吧,这两件事儿,他做出那样的改变,就全都是为了你。”
太子道:“沈姑娘,在一开始的时候,你跟小九之间发生冲突,让时彦领着小九去国公府道歉的主意就是小七出的。那时候,孤和小七都不希望沈达因为这件事和皇家生分了,所以,小七才居中调停,但却被时彦和小九搞砸了,才引发了后头这一连串的事情。其实,小七这么做,纯粹就是为了保住沈达而已。”
太子将那段时间前前后后的事情跟沈叠箩说了一遍,他什么都没有瞒着沈叠箩,将太初帝的心思都说了出来,将他们为什么要保住沈达的事情也都给说了。
“但是后来,小七被你吸引,看到了国公府里的那些龌龊事,知道了西泉姑母和沈达对你的不良心思,他在你夺回家产之后就跟孤明确表示,日后,不管沈达日后境遇如何,他都不会再护着沈达了,因为沈达对你不好,所以他不配再得到孤和他的庇护了。”
“沈姑娘,孤既然同你说了这个,也不怕你知道,孤成天躺在床榻上,连门都出不去,很多事情孤都做不了,都是小七暗地里帮孤去做的,皇上不喜欢皇子涉政,小七他就暗地里为孤去做这些个事情,小七决定的事情从没有改变过,他也不像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散淡的王爷,他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的。他为你改变这个决定,真的是很不容易的。”
太子叹道,“在喜欢上你之后,他这么做,就是把你考虑进了他的未来啊。”
沈叠箩没吭声。她眸光低垂,太子最后的那句话,让她的心深深的颤动了一下。
她曾经也对猛虎有过炙热的喜欢,她知道那种把一个人放在心里,时时刻刻关注,时时刻刻盼着他好的心情是什么样子的,正因为她有过把一个人揣在心上的经历,所以她完全能明白,秦非邺做到这一步,对她是有多么深的喜欢。
他真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喜欢她啊。
他对她的感情,真诚炙热,热情细心,最关键的是,他从没有索取过任何回报。他只是在那天夜里说过喜欢她,却从来没有说过要和她在一起。
他只是在用他所有的行动,来告诉她,他想和她在一起。
这样真诚炽烈的情感,她这辈子都没有遇见过。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她有过这样的情感。
太子见沈叠箩目光低垂,神情似有所触动,心下暗喜,心道这招果然还是有效的,于是,他打算再接再厉,继续说。
“沈姑娘,从孤方才所说的事情中,你大概也知道了皇上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了吧?当然了,你自己知道就行了,这事儿还不能外传的,也就是孤和小七知道,你也是咱们自己人,说给你听没关系,不过你不要再同别人说就是了,”
太子道,“咳咳,话题扯远了,孤再说回来啊。小七还为了做了一件事,是跟父皇这性子有关的。”
“当初你参加太医院选拔考试的时候,父皇不是不同意你进太医院么?那会儿你还用第三个要求去要求来着,父皇就应了你了。不过啊,让父皇真正下定决定让你进太医院的并不是因为你的那第三个要求,而是你的试卷。当时啊,朱绍钧拿着你的试卷去见父皇,父皇当时虽没有松口,但你后来跟着小七去一说就成了,小七就和孤分析啊,父皇应该是在看到你试卷的时候就动了心,只不过后来给了你个顺水推舟而已。”
“沈姑娘,你试卷上写的那些关于特种兵的话,应该是让父皇动了再建秘密组织的心思了。就跟当初的暗影组织一样。”
太子将当初跟秦非邺一起讨论的猜测给沈叠箩说了一遍,然后才道,“这个组织当年也是小七跟孤说了,孤才去建议父皇裁撤掉的。暗影组织裁撤之后,父皇将暗影里的人全都杀了。所以,自从知道父皇有这个心思后,小七就很担心你的安危,他怕父皇也对你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等到组织建立完毕后,就把你杀了,所以,他才跑去找朱绍钧,要朱绍钧收他为徒,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的陪在你身边,跟你在太医院里一起待着,然后保护你的安全。”
沈叠箩依旧垂眸不语。
可心中却因为太子的话而掀起滔天巨浪。
难怪九公主说太初帝说她还有用处暂时不能动她,她一直知道太初帝是看中了她的能力,所以才会重用她的,她却没有想到,太初帝心里还会藏着这样的心思。
难怪他说出用处这样的字来,在太初帝眼里,大概人都是工具,没用了就可以杀掉吧。
“孤问过小七,为什么不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如果告诉你,好歹你自己也有准备不是么?可小七跟孤说,这是你的梦想,不能因为父皇的心思就阻碍你实现自己的梦想。他说,不管你是否知道父皇的心思,是否都父皇有所防备,都没有关系,因为他在你身边,他会保护你的,也会好好守护你的,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他跟孤说,有他在你身边就够了,他会替你阻挡掉所有的伤害,你只需要去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事情就够了。其他的事情,都不需要你操心的。”
太子默默看着沈叠箩,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沈姑娘,你能不能告诉孤一句实话啊,你心里当真没有小七吗?孤今日见了你,看你的面相,觉得你对小七不像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啊!”
“沈姑娘,小七为你做得事情,远远不止这些,可孤也不能再多说了,孤就是想知道,沈姑娘你听了这些事,心里是什么感觉呢?”
“你要知道,我们小七,从小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姑娘这么用心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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