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12.20(1 / 1)

季清流现在浑身都在他的掌控下微微颤着,自己却又十分恨如今这般受人牵制的地步,更何况自知此情此况再延续下去自然是要不得了,忍不住微启唇齿,硬生生从喉咙间挤出了个『滚』字。

祝傥吃吃的附在他耳旁笑,倾覆的发丝自他脖颈身侧悉数酥麻而掠,就如同他语气中微透露的威胁一般,隐隐约约挠着人心肺:「你怎么还是不愿同我好声好气的讲句话?」

你这么对我是让我能好声好气同你说些甚么的嚒!

这个不提,便是冲你这种『道不同』的人,我也不愿和你浪费口舌!

祝傥自是不忍见他蹙眉抑或厌恶的模样,此刻借着这夜色,趁机能多同他接触片刻也是安慰,谁知还不及再撩他几下,便立时停下了手中所有动作,眸光凌厉的盯住了窗外。

季清流瞧他忽然停下了,自是飞快的想逃离他身边。

祝傥又反手一覆,直接捂住了他的嘴,人也慢慢半伏起身子,另一只手缓伸了出去,似乎是想搭上窗棂。

季清流一愣——莫不是出事了?

虽说现今没了法力,却也一直担心这城中事,此刻也并非不识眼色,哪怕暗夜里瞧不太清彼此,但是能让这么急色的祝傥忽然停下了手头事,反而此般警惕,怕是棘手的情况。

故而也再不动,更不出声,本也想跟着侧头去望望,后又想起自己甚么法力都不在,帮不上甚么忙,望又有何用。

祝傥警惕了半晌,尔后又趴回了他床上,覆在他耳边由衷的道了句,「真乖……」

话未说完就被季清流给推开了,还差点直接将他从床榻掀到地上,此刻这从床上直直坐起来的人语气十分不善,「祝傥,你又戏弄我?」

「没有,刚才是真有不对。可是那感觉太奇怪了。」

「怎么?」

若是现下亮着火,一定能瞧的清清楚楚幽季那满脸不信的模样。

祝傥听他这话语气也知不跟他解释清楚肯定还是要闹的,故而和盘托出,「刚才只觉刹那间寒意重了些许,又觉得似乎有甚么东西路过咱这窗前。我就忍不住稍微感应了下。」

「寒……意?」

「是啊,比前几日还要寒了些许。其实人间这时日也不过冬至刚临,真若论起冷,这雪还没飘下来呢。因此,如若不是天上的神君加重了这四季氛围,那便是地下的了……」

地下的?!

季清流的心跳猛的漏了两漏——糟糕糟糕,数着最难堪的便是他来了……不过,不过冥间事也应是挺多的,他该不会随意说出来就出来吧……

祝傥也一瞬间捕捉到他的异常,忍不住拈了味光芒十分之弱的仙火算作照亮,轻声问,「怎么了?」

「没怎么!」

「没怎么你脸色这么差?」祝傥忍不住又伸手去揽了他的肩,「放心,我在呢。」

季清流微缩了身子避开他,又将被子十分迅速的卷起裹好了自己,且不给祝傥留下丁点余缝空隙可钻的躺平了。

祝傥愣怔了一下,心说你藏的可倒是真快。

不过自己也没急着再去骚扰他,索性起了身,一边在幽季这边下了个结界,一边自己步去了窗边,抬开看了会儿,尔后忽化作一缕无形之气,顺着窗缝钻了出去。

他这厢刚走,季清流也再度缓睁了眼,微将被子向下拉了些许,露出了半张脸来,眼神空洞的盯着那撮随祝傥渐行渐远而光芒渐弱下去的仙火发愣。

这愣不及眨眼时间,忽觉整个房内寒意更厚一重。

随着这寒意渐浓,床尾处也渐渐显露出一个人形轮廓来,只不过那味仙火已被他的寒意给彻底驱灭了,眼下瞧不清,而他又好似穿了件兜帽一般的长袍……抑或着道袍?颜色太暗了,压根瞧不清楚,也看不见是否有头,或者有了头,又是否有脸面。

季清流也慢慢屏住了呼吸,他一开始以为那寒气是幽冥所放,兴许也真是他来了,可此刻真得这人立在了自己床尾,却再无半点熟悉之意。

……真是奇怪。

不过先前自己入了仙籍,幽冥领了冥间,就已是几千年不曾得见,後来被祝傥害惨了,他没了仙骨,失了法力,再度落到幽冥手里,也没怎么正眼瞧过他,只不过那时候好像还有最最一开始的熟稔留存,可如今这仅剩的丁点熟稔却完全阻止不了彼此之间随着年岁未曾放下、反而更增的仇恨之意更浓。

现下……又是七百年过,恐是早就不熟了的,这也是应该。

但无论怎么想着,又觉此情此景下这般见面还是或多或少的有点尴尬,季清流正在心内渐渐趋向于『这人怕就是幽冥吧……』『他到底还是来了……』这种种心思里头,忽惊觉身侧微浮一道剑气,而这剑气委实太『静』,静至融万物于无声之地,故而等他觉出有甚么东西擦肩而过时,那抹剑气早已直透床尾之人。

那床尾之人虽中了这一剑,好在闪的也快,貌似避开了要害,虽然整个屋内的寒意又大绽了一下,显然是他被这一下击中,控制不住自己的法力了,尔后落了声冷哼,接着已无踪影,一房间寒意也紧跟着瞬退,祝傥那盏供着幽季取暖的小仙火又悠悠复燃了。

得了这回暖刹那,季清流不知怎么,才惊觉自己出了一后背的汗来。

祝傥的身形此刻也在屋中显现,似乎也对这深夜冒昧前来的访客很是不解,不过也算是被他这一举吓跑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不敢再来犯。纵使来犯也不怕,直接打死便可。

想着又转头去看幽季,才发现他额头上已是一层细密的汗珠遍布,倒不知是不是吓着了。

又后悔自己一言不发的便走掉,只留了一个结界给他……

因了刚才情形,他来不及解释那么多,总之,总之他不可能撂下他跑的……他压根就没离开此地……一直在外头分心注视着屋内情形呢。

想着便将剑立时收了,祝傥殷殷的上前去摸他的额头,声色也有些尴尬,「抱歉,让你吓到了……」

季清流一偏头躲开了,心下却在直犯嘀咕——他这身冷汗却不知是为祝傥还是为幽冥出得了!

祝傥会有那么快的速度?

幽冥又怎么可能躲不过?

想着便忽然出手如电的抓着了祝傥手腕。

祝傥在他有动手趋势时便已有所察觉,只不过硬生生压住自己的本能,由他抓着了。

「你虚清之影悟到了第几层?」

啊呀,果然……刚才太心急他的安危了,赶回来太快还是叫他察觉到了这个嚒……

祝傥喉头微动了下,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谎道,「八层。毕竟不如你们这些天生的仙根慧骨,再往上参透便有些难。」

季清流心下生疑,心说第八层能有那么快的速度?可听着他的解释又觉得对,就包括那妖途升上来的仙,也甚少能至九层,哪怕是他们这般天生下来便与芸芸众生蝼蚁不同的仙人,达至第九层也是数之寥寥。

季清流曾经还为『幽季』那时候,也不过是九层过半。

剩下那小半不是他不想参透,是他还想给自己留点乐趣,毕竟一旦步至巅峰之后,人就少了太多乐趣可言了。

於是这么来看,他又想不透,以为那么针对幽冥,非同他对着来,是否有一半在纯粹给自己找乐子的成分作祟。

想了想又觉得不能是,毕竟他同他,道亦不同。

既然道不同,便不相与之为谋。

多么简单的一件事,还想它做甚么。

同样,他能想得透这点,他认为幽冥也能想得到,却又不知——在自己已经沦落成一介鬼魂之躯,甚么都没了的时候,他做甚么还想拉拢自己回去。

回去又怎样?

我还能替你办事么?我法力何来?还是就想让我、让这个虚名的『幽季』、所谓的『北烛帝君』,入了鬼族,归于你麾下,得你差遣、受你驱使?!

——幽冥,你明明不是这么无聊的主。

明面上骂他一句『痴心妄想!』,暗地里却也在叹气。

——我堂堂一界烛龙之子,凭甚么要沦落为泥沼地底下的东西?

面子往哪儿搁?

骨气往哪儿放?

想着又不免寂寂,也是啊……自己的庇佑和天赐统统因了自己那一身烛龙真血,真神之骨。

若是没了这层光环庇佑呢?

自己却……甚么都不是了。

早就……甚么都不是了。

祝傥瞧自己答完了话他就垂下了眼,此刻头也越来越垂,起先还以为他受不住困意又睡过去了,微蹲了身子想把他扶好,重新放妥在床上,却见他眼睫阖的微低,却是轻睁的,仅仅露出那一丁点缝隙,像是头受伤的小野兽一样,眼睛里有微弱的光在烁动。

心下忽的一颤,本能在告诉祝傥——幽季在难过。

以往见这位爷难过的表情嚒?

不曾。

眼睛永远是斜着向下看的,鼻子是要冲着天的。

不及走近当先周围都跪了一群了,看人的时候,估计还要劳他费心微微低下他那一直维持高昂姿态的头颅,脸上除了清高便是孤傲,哪里曾有这般落魄失神的模样。

想着便不由得收紧手臂,将他纳入怀里。

刚及触碰,却见他又抬了眼,满眼的恨意。

——恨,他是真恨。原来没了那身法力和那权势,他也不过是别人肆意玩弄的一个……身下之物罢了。

呵,真是可笑。

祝傥叫他这么一看,自己也难过的厉害。

又怕他是多想了些甚么,於是想了想,怕他这眼神怕的厉害,便直接拿了下巴垫了他的脑袋,这样便避开了他那仇视的目光,祝傥慢吞吞的道,「幽季,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只不过你太傻了,行事的法子也未免太不圆滑,倒不如听了我的话,遂了我的愿,让我来照顾你罢……

也是,你哪里是个能照顾别人的人呢……喜欢上你这件事,注定就是我祝傥痴心妄想的一件心底相思事罢了。

可没关系啊,毕竟我贪,毕竟我一介凡愚,乐意痴人说梦,更乐意痴心妄想。这从肉体凡胎得窥仙道轮回,哪一件事,不曾是我的痴心妄想?!

帝君几多尊贵,我知你是瞧不起凡人的,但是怎么,叫我们连个梦都不准有嚒?

这也未免……太霸道了罢。

『幽季,我终有一天会叫你离不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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