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雄关的战况万分危急,且对于里隋联军极为不利,唐震跑到关左的时候,满身血腥,铠甲上粘稠凝固的血浆臭味熏天——有他自己的,也有秦军战士的,显然都是杀人杀出来的。饶是如此,他的腹痛也愈来愈不堪忍受了;然而,关左的隋军情况更加不容乐观。
遍地都是尸体,隋军战士的尸体,秦军本就悍勇,加上隋军和里军一样中了剧毒,关左的形势已经完全崩溃,再无回天之力。唐震长叹一声,心想:罢了,罢了,为将者,但求精忠报国,问心无愧;今日死则死矣,绝不能辱没了帝国上将的名号,亦不能辱没了我唐家门楣!他强忍腹痛,砍倒了一个向自己冲来的秦军战士,蓦然叫道:“弟兄们,随我杀敌!”
事实上,隋军已经没几个站着的了,五万大军在与秦军数天的拉锯战中伤亡上万,本来这次有两万人在关口防守,余下两万在关内休整待命。当然,如今的两万隋军在关左上能勉强站立的寥寥无几,唐震看到临时接过军队指挥权的方文淑大校竟然被砍掉了脑袋挂在一个秦军战士的腰间,美丽的头颅血迹斑斑,一双本来清丽的眸子睁得极大,似是死不瞑目。
是的,她确实死不瞑目,和很多隋军战士一样死不瞑目。唐震知道方文淑是巾帼女杰,武艺比自己只强不弱,没想到竟然死在这里,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秦军小卒手中。秦军以人头计算功勋,如若让这个秦军战士活着回去,就凭他斩杀了一名中国大校,升官发财根本不在话下。唐震愤怒了,他狂吼一声,径直冲向腰间挂着方文淑以及三四个隋军战士头颅的仇人。
“狗杂种,拿命来!”唐震自认为自己的刀法很快,但那个秦军战士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还是贴着地面翻滚避开了。唐震不甘心啊,连连出刀,秦军战士见他状若疯魔,招招拼命,只得后退几步,待喘匀粗气,稳住了阵脚,才和唐震战成一团。让唐震没想到的是,眼前的秦军战士竟然有一手变幻莫测的好剑法!
愈演愈烈的腹痛几欲令唐震的痛觉神经崩溃,他发狠地反手用刀,砍向秦军战士的脖颈,而此时,秦军战士的长剑已经扫向他的腹部。同归于尽!秦军战士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急忙收剑,磕开砍来的弯刀,骇得连连后退。唐震得势不饶人,步步紧逼,在又一次准备同归于尽的招式中,趁着秦军战士剑招用老之际,一把抱住其腰,两人顿时翻滚在地。
唐震死死地勒住秦军战士的脖子,纵然被其他赶来的秦军战士挥剑砍成一堆烂肉也不曾放手。被勒住脖颈的秦军战士一对眼珠暴突,双腿乱蹬,一张脸涨得通红似血,在唐震被他的战友砍得四分五裂之时,阎王殿内也同时飞出了黑白无常来套索这个秦军战士的魂魄!
一名秦军战士去掰唐震勒着战友脖子的手臂,却发现怎么用力也拉不开唐震禁锢战友脖颈的臂膀,累得满头大汗就是无计可施,索性放弃了。旁边的秦军战士看着已经被大卸八块的唐震,目光中闪过一丝敬佩,幽幽一叹道:“是个英雄,王翦死得不冤。”王翦,显然是指的被唐震勒杀的秦军战士。
刚才掰扯唐震手臂的秦军战士摇了摇头,可惜道:“平日里见王翦兵书战策修习精熟,剑法又超越同袍多矣,没想到竟死在这里。不过这个中国将军的肩头有虎头三星,一看就是高级军官,如此说来,王翦也确实死得不冤。”任是唐震也没想到,前世华夏历史上的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竟然会在青云雄关现身,显然是刚参军不久;不过能和王翦同归于尽,唐震也算“不冤”了。
关口失守,唐震上将与奇拉维上将同时阵亡,秦军大量涌入关内,不到片刻,青云雄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大混乱。关内剩下的两万隋军和一部分残存的里军,在军衔比较高的将领指挥下做起了殊死抵抗,秦军虽然占了人数优势,但青云雄关地狭山多,是险要关隘,本就容纳不了多少人。一时间,关内巷战激烈无比。
贾彬和陈懿尚算幸运,并没在关口被秦军狙杀,而是拼着老命冲出了一条血路,继而拖起疲惫的身子加入了里隋残军和秦军不死不休的巷战之中。秦军没有想到,大部队都已经进关了,还会遇到如此顽强地抵抗!
褚聿森上校带着两个亲兵被三四十个秦军围上了,一时间冲突不出,不禁仰天悲鸣。身边的左右亲兵势单力孤,加上不是什么高手,三招两式之间被秦军剁成了肉酱。由此,褚聿森更如大海上的一叶孤舟,风高浪急,几个躲闪之间不慎挨了一刀,整条左臂被齐肩砍断。褚聿森顾不上剧痛,趁势冲来一个缺口,加上姚应桓上校领着几百人赶来接应,方逃过一劫。
斩杀了这一小部分秦军之后,姚应桓边让人给褚聿森包扎血肉模糊的断臂伤口,边带着人化整为零迅速分散。秦军大量涌入青云雄关,虽然大部队施展不开,但有源源不绝的后备军时不时补充,里隋残军则是伤一个少一个,形势开始朝秦军的那一面有利发展。
一支十一人的秦军小股部队刚刚巡逻过一段街道,还没等他们发觉,一个诡异地黑影断然大喝一声,从狭陋的民居内飞了出来,手中双刀,一刀毫不犹豫地脱手激射。“噗噗”两声,飞刀先是扫断了一个秦军战士的喉咙,继而插进了另一个秦军战士的肚腹。
血流如注,两个秦军倒霉鬼只是哼哼了几声就趴在地上不动了,可能现在还没有死透,但时间是最好的杀人刀!黑影一击即中,不再迟疑,几个错步间退回了刚才的民居。秦军十夫长怒吼一声,带着手下冲进了民居,结果并没有发现人,反而——
一股粉尘簌簌而落,几个秦军战士的肩头登时被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土甲”,秦军十夫长不由自主地仰头看去……只见刚才那个神出鬼没的黑影蹲在房梁上端着一件弓弩,正露着白牙嘿嘿冷笑,似乎是在嘲讽秦军的“勇于追击”。但凡秦军都对那件弓弩的样式极为熟悉,秦军十夫长更是脱口惊呼道:“秦弩!”
在这孙子惊叫失色的时候,黑影扣动了扳柱,一次三发的秦弩顷时射出了三点飞速斜下的冷芒!就在这时,又一道黑影现身,不过不是在民居内,而是在民居外——换句话说,他兜到了秦军的身后。此时民居内的秦军已经手忙脚乱,一个不慎就被蓄势而发的秦弩三箭搞成了一死两重伤!房梁上的黑影忽然向外喊道:“老贾,还不快动手!”不等秦军反应过来,黑影就飞扑而下,挥刀直取秦军十夫长。
贾彬也不应声,左手剑右手刀,像只幽灵般杀尽了民居内。不得不说,秦军纵然悍勇,但人数不多,民居又狭窄,根本无从展开阵列。贾彬用剑磕开一个秦军战士的铁剑,反手一刀就把他剁了;接下来更是毫不费力,等杀完了人才发现好哥们陈懿还在和秦军十夫长耗着哪,索性上前助阵。秦军十夫长本来就是在勉力支撑,要不是陈懿肩上有伤,流血过多,气力总是在需要时供应不足,他早就可以到阎罗王那里去报到了!
援手一来,陈懿精神大振,和贾彬一左一右,死死夹击秦军十夫长,不给他任何逃脱之机,直到两人合力将倒霉的秦军十夫长剁成一坨烂肉为止。看着地上的残肢断臂,陈懿脸色苍白,虚弱地呼了一口气,眼前竟然一片模糊,眼前倏忽一黑,就此倒地人事不知。
贾彬吃了一惊,赶紧将陈懿半扶起来,焦急地呼喊道:“惠民!惠民!你怎么啦?你别吓我啊,快点醒过来!”却见陈懿面庞丝丝柔和,竟是一片安详。贾彬不敢置信地去探他的鼻息,却没有任何呼吸可感;又去摸脖颈间的脉象,结果更是丝毫没有跳动。
“惠民!”贾彬大放悲声,明白陈懿是脱力而死,心神松懈之下被死神趁虚而入,不禁抱住他的尸身痛哭流涕。陈懿的手中还攥着那件秦弩,是当时一个秦军落单,被贾彬趁机偷宰了之后当作战利品缴获的,见陈懿喜欢,贾彬也不在意,就随手丢给了老友。
迷糊间,又一队人马赶到,却是姚应桓来了。他进门先是吃了一惊,看到贾彬终于面露喜色,叫道:“潮生,快走!秦军的人数越来越多了,兄弟们减员过半,实在抵挡不住,这就要组织力量撤退哪!”贾彬好似没有听到姚应桓的喊话,继续抱着陈懿的尸体默默流泪。姚应桓上前拉他,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贾彬方回神道:“什么?撤退?那青云雄关怎么办?”
姚应桓跺跺脚道:“还能怎么办?丢给敌人呗!”贾彬凄然道:“守了这么久,死了这么多兄弟,不如和秦军鱼死网破吧!”姚应桓冷笑道:“鱼死了也未必网破,玉碎瓦全玉石俱焚都没用,秦军三十万人,我们要是不快点走,早晚死的连渣滓都剩不下!”贾彬抽出陈懿手中握着的秦弩,恨恨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姚应桓叹道:“走吧,留点底子,也好东山再起!”
贾彬默然良久,还是顺从地跟着姚应桓他们出了门,在一只脚踏出民居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心想:兄弟,保重!谁知一支百八十人的秦军部队已经赶到了这里,将贾彬、姚应桓以及只有二三十人的隋军重重包围,看来是刚才贾彬和陈懿肆无忌惮地杀人时,搞出的那么大动静惊动了附近的秦军巡逻部队。
姚应桓静静地盯住贾彬,语重心长道:“潮生,好好活下去!”他随即转身拔剑,不等秦军劝降,就率先发难,猛喝道:“中国人,尽忠杀敌!”陡然一个弹跳,将身前措手不及的秦军战士砍翻,长剑划出一道道冷光,登时割断了两个秦军战士的喉咙。
贾彬上前帮忙,结果又听姚应桓狂吼道:“潮生快走,李佳还在云城等着你哪!”李佳!贾彬跑动的脚步略一迟疑,脑海中掠过了那道美丽的倩影,但他还是咬着牙冲了上去。左手剑右手刀,没等杀几个人哪,又有一队百八十人的秦军赶了过来。
“潮生小心!”姚应桓扑到贾彬身上,没等翻滚在地,背上就“噗噗噗”插进了三支箭羽。秦弩!原来是姚应桓见到有一个秦军战士躲在暗处准备偷袭贾彬,竟然奋不顾身地扑过来用身体为之挡箭。三箭入肉,姚应桓感到背上竟然没有剧痛,反而生出了一股酸麻,暗叫不好,是毒箭!但为时已晚,他的嘴部发黑,眼中的血丝骤然聚集,浑身发冷,小腿还不停地打摆子。
贾彬傻了,他扶住姚应桓的腰,哭叫道:“老姚,老姚,你别死啊!”十几个隋军兄弟挡在两人面前,为他们抵抗秦军汹涌的进攻。姚应桓回光返照般地苦笑一声,揪住贾彬的军襟迷迷糊糊道:“潮……潮生……切忌鲁莽……切忌切忌……走……走……”说着,圆睁双目,揪着军襟的大手骤然无力滑落,就此死去。
“老姚!啊——”贾彬痛苦地嚎啕大哭,一日之间连失两个兄弟,他没有理由不哭!几个隋军兄弟劝不动他,只好扯开一人一尸,拉着贾彬跑。好在秦军无意追杀他们,总算让贾彬与七八个残存的弟兄逃跑成功,最后一合计,决定到关外去。隋军已经化整为零,只有到关外才能碰头,贾彬他们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青云雄关的血腥巷战持续了八天,直到里隋残军主动退出,秦军才彻底占领了关内关外。上将军蒙恬一鼓作气,又紧接着拿下了兵力稀少的***城。至此,秦军取得了青云拉锯战的胜利,通向里约格兰德共和国首都大不列颠城的道路终于在秦军面前完全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