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日的等待中,在生命慢慢流逝的时候,凤墨瑾真的以为自己被抛弃了。她是凤离国的三公主,凤离国最为宝贝的掌上明珠,可谁知道她打心底里最害怕被人抛弃和丢下。
她知道她的身份尊贵无比,她知道自己备受宠爱,可是再多的宠爱却永远无法抹灭那段日子留给她的最深切的恐惧。而如今她又被困在这个鬼地方,这一次还不会有人及时冲进来救她?
“王兄,彼岸姐,小凝,江情哥,你们在哪?”哭泣般地喊着几个熟悉的称呼,凤墨瑾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彼岸的时候;想起自己被梨白抓走的时候;想起自己明明死了却又意外地发现自己其实还活着……想起短短几个月内发生的事情,凤墨瑾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经历了那么多!
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魑魅针,凤墨瑾想起自己的命也许是彼岸付出代价才能够回来便觉得自己应该振作起来,更何况那个时候,将她从濒死边缘救回来的时候,王兄不是说过一辈子都不会丢下自己的吗?
所以她一定要坚强起来。暗暗给自己打气,凤墨瑾慢慢地站起来,取出几枚魑魅针用来护身,一点一点靠近她所知道的门口。当年她还小所以对这个封闭的房间手足无措,可如今凭借着魑魅针和凤墨瑜曾经教给她的东西,她应该能够成功地离开这里。
她不是从前需要躲在人后的凤墨瑾,而是要自己学着往前走的凤墨瑾!
好不容易从封闭的空间中逃出来的凤墨瑾一路跌跌撞撞地朝山下跑去,因着黑夜她几乎可以听到从山林里传来的狼嚎,想起幼时躲在角落捂着耳朵以掩耳盗铃的方式抵挡心中的恐惧,凤墨瑾就觉得此时此刻自己连一步都迈不动。
深入骨髓的恐惧果然不可能在一瞬间就被克服,那些过往早就已经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只要一被挑起便是无尽的害怕。
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可是一直在她耳边缠绕的狼嚎不知何时消失了。诧异地向远处望去,凤墨瑾狭隘的视线中竟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摇着扇子朝着她慢慢走来。
“王兄!”迫不及待地想要扑进那个人的怀里,下一秒凤墨瑾却不可置信地发现凤墨清躲过了自己的拥抱,并且在自己好不容易站稳的时候,那人挑起自己的一缕发在身后缓缓地说着:“小瑾,其实我一直都很讨厌你,因为你……实在是太烦了。”
早已经刻入骨髓的声音在此刻失去了一贯的宠溺,变得阴冷而讽刺,让凤墨瑾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最害怕的事情,最不想要面对的事情终于还是成真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会永远与战场和杀戮相伴。因为他是将领,是必须以战死沙场为荣的将军。可当那人出现的时候,原先的雄心壮志渐渐充满了儿女情长。
遇见她是自己一生的幸运。
自从遇见画凝之后,江情总会时不时地这么想。于他而言,画凝是他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中最美丽的意外。江家代代皆出将领。有平庸的也有杰出的,而江情恰是这里面天资最为聪颖的那一个,因此自幼他都可以听到周围的长辈时常在他耳边说着“天赋”两个字。
从小对前人的兵书抱有极大的兴趣的他最开始并不引人注目,可是当有一天他爷爷发现他随意地在地上画的东西竟然是两军对战图的时候,江情的天赋终于被所有人看到。
只是江情有自己的骄傲,他不想被某些人指着鼻子说靠家世便索性自己背着家里的长辈偷偷地去参军,更在将军做出错误的指示时很不客气地以下犯上,抢了指挥权,用武力和对敌政策成功堵住了一群人的嘴。
那一场战役也许是凤离国历来战争中损失最少的一次,也是江情从自己的小世界走向整个九州的开始。仅仅因为小小的一场战役让名不见经传的江情扬名天下。
彼时他才十五岁,却被凤梓涵破例升为将军,成为九州历年来最小的将领,但却从来没有人任何人敢看轻他。时至今日,也没有人任何人敢怀疑江情对于战局的把握。
因为他当之无愧的是一个天才,也绝对是一个适合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人。就连江情自己都以为他将一辈子活在战场和杀戮上,即便和平生活的到来也没有将他心底的嗜杀和雄心壮志抹灭半点,直到画凝的出现。
遇见画凝、爱上画凝、萌生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的念头,这些全都是江情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过对敌凶狠,对女子容易茫然失措的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此深爱着另一个人。
但与爱恋伴随而来的还有无法言说的恐惧,他和画凝之间隔着的距离不是一星半点。无论是人与妖之间的差距,还是年龄之间的差距亦或是人生经历之间的差距。
他始终觉得画凝不应该涉足他所在的充满杀戮的世界,那个人应该被人好好地捧在掌心,将她保护在一个永远只有快乐的世界。而不是他所向往的驰骋沙场的世界!
江情总会想若是有一天他再次踏入战场,那么他应该把画凝放在哪个地方?他应该把自己最爱的人放在哪里?放在和平详宁的凤离城让她等着自己从战场归来,无论以何种方式?还是带着她一起上战场,用那一地的鲜血来污染她本该纯粹的双眸?
“江情,你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好久呢!”耳边忽然传来极其熟悉的娇俏的声音,江情猛地睁开眼,果然看见画凝嘟着嘴一脸不满地看着自己。
“我这是在哪?”揉揉自己的额角,江情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他不是应该……?诶,这个时候的他本来是在做什么来着的?
“你不是说要带我出来玩,所以我们现在在湖上啊!不过为什么你会突然睡过去啊,该不会生病了吧?”画凝狐疑地凑到江情的面前,伸手覆上他的额头。
微微皱了皱眉,画凝改用双手搭在江情的肩上,凑上前将自己的额头与江情的相贴。如此近的距离,彼此的呼吸胶着在一起,江情只看见画凝红润的嘴唇微微嘟起,恍若任人采撷的幼嫩花朵。
脸颊顿时烧了起来,江情不由得撇开眼轻轻地推开画凝,羞红着脸不自然地说着:“我没生病。”
“好像是没有。”自言自语地说着,画凝不甚在意地再度坐回江情身边,却是在下一秒将头轻轻靠在江情的肩上。一贯轻灵甜美的声音此刻忽然带了一丝落寞和哀愁,她说:“江情,我知道我不能要求你不去履行将军的职责,但是我希望你出征的时候能够带上我,我不希望你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画凝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坚定地望着江情,随即在江情尚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捧住对方的脸,将唇贴了上去。两唇相贴,那一瞬间带来的甜美让江情眸子一沉,那其中蕴含着的深情更是浓烈的铺天盖地。
情不自禁地伸手环住画凝,江情只觉得今日的画凝似乎莫名地有些不安。可他不懂得该怎样去安抚她,只能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给予她安全感,并在她的耳边许下郑重的承诺:“无论去哪,我都会带上你。”
说好了,无论去哪,我们都会在一起。美好的承诺、美好的幻想在江情带着画凝上战场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他太过自信也太过自大,他以为凭着他的本事攻下敌军和保护画凝都不在话下,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敌军的人算计。
环环相扣的连环计,敌军用计之精妙、心思之缜密就连江情都不得不甘拜下风,一招错满盘皆输!仅仅是一个错误的决断便他此刻深陷于山谷中,四面环山,山顶皆有敌军设下的埋伏,他们逃脱不得,只能在这山谷中杀出一条血路。
直到这一刻,江情才明白山外有山,他江情再被夸耀成天才又如何?这世上多的是比自己强大的人,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江情才庆幸自己今天特意没有把画凝带上。
心爱的人不在战场之上,最重要的人不用面临如此危险于江情而言真的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断地挥刀劈落从山顶上射下来的箭矢,听着耳边一起同生共死的兄弟们的惨叫声,江情心中便越来越狂躁。那些将性命交托给他的兄弟们竟然因为他的疏忽而要死在这异国他乡!
发泄地大吼一声,江情双脚夹击马腹,整个人一跃而起,借着轻功和力道竟是想要直接攀上那几乎无着力点的山壁。
山顶上的人看的面面相觑,半晌后才想起来要继续射箭,同一时间有人直接将放在山顶上备用的石头朝江情所在的方行推去。
单手攀爬那山壁,另一只手拿着刀击落箭矢,还要时不时躲避砸下来的巨石。不过多时,江情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从手上传来的疲惫感在一瞬间袭击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忍不住动了松手的念头。
可是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只有冲上去深入敌营,他们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狠狠地咬着牙,江情打起全部的精神拼尽自己的全力,靠着一个获胜的信念死死地往上爬。
“这个时候叫我就好了啊。”娇气的声音夹杂着隐隐的气愤让江情猛地一惊,下一秒他已经被人抓住了手臂,整个人竟然慢慢地飞了起来。转头望去,映入眼中的果然是那张早已经被他记在心里,至此都难以忘记的脸。
虽然此时画凝脸上没有露出半分不满,可是江情知道这人现在的样子分明是在赌气。气自己丢下一个人出征,气自己将自己逼到如此的险境,可是画凝,正如你不愿意我受伤一样,我又怎么敢让你到前线?
因为画凝的缘故,江情轻轻松松地便飞到了山顶上。上面那些承受力稍弱的人早在看到两人莫名其妙飞上来的时候就忍不住面露惊恐,哪怕是江湖中的那些高手都不可能上得了这个山壁。
更何况这两人方才根本没有借助任何外力,那个女子更是突然出现在江情身后,与其说她是人倒不如说她像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