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着彼岸找上门,亲自请他帮忙。江老将军的固执他自幼看在眼里,要让江老将军同意江情娶一个来历不明且非人的女子,那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而江情虽然在很多时候显得温和羞涩,却独独有一份自己的固执,只要是他认定之事就一定会做到,更何况这次他认定的是此生唯一可与他相伴的女子。
不顾人妖殊途,不顾对方的身份和地位,只是单纯地喜欢着那个名为画凝的女子,喜欢着她的本身。这样的江情怎么可能会舍弃这段爱?两方都固执的结果无非便是不欢而散,婚姻难定!
凤墨清一早便知道彼岸若想要画凝风风光光嫁给江情,江老将军这一关很是难过。要想让对方接受画凝为人,接受对方出生未明的事实,除了劝说之外最有效的便是权势的威逼。
只要他肯开头求凤梓涵,只要凤梓涵肯赐婚,江老将军即便是再多的不满和顾虑也不会抗旨而行,所以凤墨清一直觉得彼岸最后一定会亲自来到这清殇殿,她会穿着水红色的长裙,面色淡然地踏进这里,和他一起讨论江情与画凝的婚礼,一起将先前的不愉快一笔勾销。
可是那个人没有来!那个人没有出现在王宫,没有出现在清殇殿,更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砰!”的一声将桌子上的被子扫到地上,发出的巨响让藏匿在迷魂镜中的迷蝶不安地现了身。
“公子?”一看清眼前的景象,迷蝶着实吓了一跳:满地的狼藉彰显着对方心情的不悦,但更令迷蝶惊恐的是从凤墨清身上散发出的暴怒的气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凤墨清,生气地仿佛要大开杀戒一般。
“公子,你怎么了?”瑟缩地凑上前,迷蝶轻声问了一句。她面前的人闻言终于缓缓抬起头,可是下一秒他却猛地伸手掐住了迷蝶的眸子。从前琥珀色的眸子此刻竟然泛着诡异的蓝光!
好像跟从前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这个认知让迷蝶下意识地挣扎起来,一双手在虚无的空气中挥舞着,可越是挣扎,掐住她脖子的手便越紧。呼吸越来越急促,迷蝶猛然想起自己并非是人类,她只是寄居在迷魂镜的精魅,可是凤墨清明明是一介凡人,怎么可能能够抓到她?
不对,不对,凤墨清早就不是她最初熟悉的那个公子了。意识迷离之际,迷蝶想起自自己从迷魂镜中现身开始,她就能够感觉到凤墨清体内时有时无的灵力,那跟自己完全不同的灵力带着一股邪恶的气息,是一种让她一感觉到便不由自主战栗的气息。
那是……魔!
“公子……”眼中的东西渐渐模糊,迷蝶放下犹在挣扎的手,心中一片平静。她的命是这个人给的,她生命中的色彩因这人而起,不管他是人是魔,她都会无怨无悔地陪在他身边,也甘心为他而死。
“迷蝶?抱歉。”窒息般的感觉骤然消失,迷蝶一下子瘫软在地,贪婪地吸食着新鲜的空气。她的面色依旧苍白,身体的虚弱感还未消失,但她却还是立刻抬起眼望向凤墨清。
果然那个人脸上露出一种茫然、内疚、疑惑、担忧各类情绪夹杂的表情。明明不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所熟悉的公子,请不要变得如此令人心疼!
“公子,我没事。”嘶哑的嗓音昭示着凤墨清的暴行,迷蝶不顾自身而安慰凤墨清的表现却丝毫没有减轻对方的内疚。
伸出手想要拉迷蝶起来,可就在两者指尖相触的那一刻,凤墨清却迟疑了。他低下头,在恍惚的视线中仿佛能够看到掌心那触目惊心的红,耳边忽然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凤墨清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腿撞上他身后的凳子。
从腿上传来的痛感和身后凳子倒地发出的响声让凤墨清的视线再度清明起来,他怔怔地看着迷蝶,忍不住伸手覆上自己的眼。
好像有些事情已经完全偏离了他的预想。
“迷蝶,你觉得我在彼岸眼里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公子,为何不问问在自己心中,彼岸姑娘究竟是个怎么存在?你为何如此在乎彼岸姑娘,你明白这种感觉吗?”迷蝶一直在观察着凤墨清的失态,就在方才她还以为凤墨清会做些别的什么,却没想到对方一张口问得却依旧是彼岸。
她想起那一日那个名为墨殇的男子大婚那一日,她在凤墨清眼中看到了针对彼岸的杀意;她记得那一日她亲眼看到彼岸手中的武器狠狠地刺穿了凤墨清的身体。
她想起前些时日她听到彼岸说出近乎决绝的话语,她看到凤墨清用一贯的轻笑掩住自己眼中的惊诧和落寞,她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如何变得熟悉又是如何变得陌生,最终成为如此尴尬的境地。
一个问着“你觉得我在彼岸眼中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一个用冷漠到不自然的语气将凤墨清推离自己的世界,那样的急切仿佛再晚一秒便足以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迷蝶猛地醒转过来,她想起先前凤墨清似乎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莫非彼岸早就知道这件事情?
猛然抬起眼,迷蝶澄澈的目光落在再度陷入迷茫的凤墨清身上,她手指微动,系于凤墨清腰间的迷魂镜悄悄转了个身,镜面一侧对着凤墨清一侧对着迷蝶。
借由着迷魂镜的存在,迷蝶竟然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凤墨清的心中游荡,她诧异地睁大了双眼,镜中的人影忽然转过身,定定地看着迷蝶。那双湛蓝得几乎透明的眸子是迷蝶对于这场发现最后的记忆!
待得迷蝶浑浑噩噩地回过神,迷魂镜早已经安安静静地呆在凤墨清的腰间,凤墨清面上还带着满满地疑惑。
“彼岸对我来说是什么,我还真的不知道。”良久,凤墨清苦笑一声,落寞地开口。
迷蝶心中有些迷茫,她记不起凤墨清为何突然跟她说起彼岸,但是下一秒她模糊地想起这似乎是因为她之间问了凤墨清有关彼岸的事情。只是为什么这记忆这么快就变得模糊不清。
“只是对于彼岸从没有将我放在心上这件事情感到不满,也许是凤离国二殿下这个身份让我习惯别人将焦点放在自己身上,而无法容忍他人的忽视。”伸手覆上自己的眼,凤墨清幽幽地开口说道。
对于彼岸,他永远抱着一个极为复杂、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感情。被前世地府的经历所扰,他会恨不得亲手杀死那个淡漠的女子;看到她灵力衰弱发烧昏迷不醒,他却会感到心疼;被那人亲手推离她的世界,他竟然还会有一丝愤怒。
这究竟是在乎还是恨意,凤墨清已经完全分不清,他只知道他既想靠近彼岸又想彻彻底底地远离她。
遇上她大抵是他生命中无法逃离的劫,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永远在他的生命中占据了极大的份额!
苦涩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内低低想起,迷蝶安静地听着,恍惚觉得眼前的人从内由外一点点被摧毁,不是因为人世间那如毒药般甜美惑人的爱情,而是一种连当事人自己都看不透的情感。
人世间除了爱情、亲情和友情莫非还有另外她所不知道的感情?迷蝶偏着头,有些莫名地望着凤墨清,只不过她知道对方不可能为她解答,就连世上最智慧的智者恐怕也无法解答。
因为……人心最是难测。
寂静的清殇殿内,冬日的凉意逐渐蔓延,迷蝶并非人类,本应该感觉不到寒冷,可那一瞬她却感到一阵刻骨的冷意,恍若死亡降临。
将军府这些时日都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氛围下,整个将军府的上下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干着自己的事,唯恐一不小心惹怒了已经连续几日心情不善的江家一老一少的两位将军。
江老将军更是时时板着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他这些时日着实被江情气得不轻。一向听话不忤逆自己的小儿子在这件事情上却是半步都不肯退让,虽然没有像之前那样气势汹汹地说要娶那个妖女为妻,可只要一提及让他去见见其他的千金,江情便会毫不迟疑地拒绝,再补上一句“非小凝不娶”,真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孽缘,孽缘!真是被那妖女眯了心窍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妖女有什么好的!竟然令他如此念念不忘,莫非是下了什么毒咒!”愤愤地一拍桌子,江老将军恨不得现在立刻将江情拎出来好好地暴打一顿,也好让他断了那邪念!
“将军,亡星大人派人送上请柬一张。”江家管家老远便听到自家老爷的愤怒声,他缩了缩脖子,万分不想此刻撞上这暴怒的老爷子,只不过亡星大人的请柬亦是不容耽搁半分。
“亡星大人?”疑惑地接过请柬,江老将军细细地看了一遍,片刻后拿着那张花纹大气精美的请柬轻敲手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半晌后他猛地站起身,大声冲着自己的管家说道:“备马,本将军要去一趟占星楼。”
如果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她是不是可以假装自己看不到听不到?看不到那些刺入她心中的甜蜜,听不到那些曾经在她耳畔轻声诉说的情话?。凤墨瑾的身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的消瘦下去,有时候就连她自己,对着镜中的那个人都会感到异常的陌生。瞳孔微红、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不带丝毫妆容的脸透露出一股死气,就连她自己都快要不认识她自己了。
如此大的转变莫说是她自己,就连婚后一直没有正眼瞧过她的宁潇都察觉到凤墨瑾身体的急速恶化,而这显然并非他本意或者说不利于他对外的演戏,有哪个备受丈夫疼爱的女子会有如此苍白的脸色?
“从今日起,你的一日三餐会有专人负责,身体也由御医负责调理。”带着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冷漠,宁潇终于在婚礼之后近半个月才踏入这本该是他新房的地方。
“宁潇?”凤墨瑾沉寂许久的双眸在听到这句话时陡然蹿出明亮的光,有那么一刻,她恍惚觉得自己记忆中的宁潇已然归来,那个会在烟火漫天下小心地将她拥在怀里,说着足以令人溺毙的温柔话语的宁潇正站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