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潇,你不配为小瑾所爱。”再度抛下一句话,彼岸慢慢地抬起手,凤墨瑾头上的发簪便顺势飞起。那根由宁潇所赠为凤墨瑾所爱,至死都未拿下的发簪在彼岸的授意下狠狠刺入宁潇的胸口,沉浸在梦境中的宁潇渐渐停止挣扎,眼角却是渗出一滴泪,只是那脸上却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那滴泪缓缓飞起,直接没入彼岸的心口,那由孟婆汤带起的灼热感让彼岸一个踉跄,可是下一秒她的身后就感到了熟悉的气息,来自于冥界熟悉的气息令她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彼岸,你杀人了。”低沉的声音自彼岸身后响起令她身子猛地一僵。
“阎君大人……”垂下眸轻轻唤出身后人的身份,彼岸敛起自己身上似有若无的杀意,认命地靠在阎王身上,一言不发。
“阎王?”凤墨清、江情、画凝和迷蝶同时一怔,他们完全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能够见到传说中的冥界掌权者、地府的最高人!
“哈哈哈,阎君殿下可算是现身了。您在暗处看了这么久,我还以为您不会出现了,没想到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带着嚣张笑意的声音自凤墨清身后响起,他惊恐地转过身,只见一袭宝蓝色华服的漓澜自身后翩翩而至,一双湛蓝色的眸子华光流转,脸上的表情堪称得意。
“本君若是再不出现,恐怕等着本君的就是梦月的尸体了。本君说过,只要不威胁梦月,你想做什么本君都不会插手;但若是你敢对梦月出手,就做好魂飞魄散的准备!”
“祁梦月,呵。我想要报复的对象就是祁梦月,怎么可能不对她出手?倒是阎君大人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明明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却因为可以帮助祁梦月归来便放任不管,还真是自私的作风。”漓澜微微眯起眼,得意地看着彼岸在听到自己的话之后身子明显地僵硬,淡然的表情终于被彻底撕裂,露出几分惊诧和不可置信。
“哦,对了。二殿下,三公主可是因彼岸姑娘而死的哦。我本来只是想让宁小公子冷落她一段时日,如此受不住的三公主定会向你和彼岸姑娘诉苦,若是彼岸姑娘来了这月漓城,我也不至于非要让三公主死不可。当然,那里的阎君大人也是凶手之一,他可是亲眼看着我如何设计让红绡杀死三公主的!”
一席话让凤墨清和彼岸等人的脸色一变再变,凤墨清强忍着心底翻涌的杀意,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是阎王和漓澜的对手,可是他依然无法克制自己想要帮小瑾报仇的执念!
他想杀死他们,杀死筹划小瑾死亡的漓澜,杀死袖手旁观的阎王,甚至还想杀死导致小瑾死亡的真正凶手——彼岸!
“哦,还有我们亲爱的阎君大人最在乎的人可是昔日的孟婆祁梦月姑娘,当然也就是现在在我们面前的彼岸姑娘。”状似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漓澜笑晏晏地望着凤墨清忽然清明的双眼,眼中的笑意愈发浓厚:最后的将军终于来了。
“彼岸姑娘,你现在可想好了?”意义未明地问了一句彼岸,漓澜丝毫没有在意阎王阴沉的眸子,他只是含着浅浅的笑意,将所有剩余的棋子放到了最后的棋盘上。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凤墨清和彼岸,一个为了妹妹心中充满恨意,一个知道了真相却即将变回祁梦月,他们两个究竟会作何选择,他可是拭目以待!
“阎君大人,他说的都是真的?”沉寂许久,彼岸终于再度开了口。阎王本是默然不语,最后却还是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应道:“是。你该知道,你是我的,你的存在只是为了梦月而已!”
再度在耳畔响起的话与过往的重合,彼岸忽然扬起嘴角,笑得颠倒众生,她慢慢从阎王的怀里退出,对上那人阴沉的眉眼,一字一句地开口:“那我把祁梦月还你们可好?”
话音一落,愣怔的几人漓澜率先回过神冲上前去想要抓住彼岸,阎王亦是立刻欺身上前挡住漓澜和他纠缠起来。凤墨清眼看着眼前的混乱,听着心底那个久违的声音、联想到前世的自己和凤墨瑾,竟是毫不犹豫地朝彼岸冲去!
画凝和江情同时想要上前却被迷蝶和突然出现的白蝶挡住,原本僵持的情况被瞬间打破!
她想要站到她身旁成为能被依靠的存在,却永远都只能看到那个人站在她面前用一种孤单的身影去面对所有的危险。那一日在忘川湖畔,妖冶的彼岸花丛中,唯有她从那中间脱颖而出,成为了唯一一株有自我意识的彼岸花。那一天她看到从前用来仰望的高高在上的阎君大人站到她面前,对着她伸出手。
花枝颤动的瞬间,彼岸朝着眼前挂着温和笑容的阎王犹豫地伸出花枝的一角,当沾满了忘川湖水的花枝碰到阎王掌心的时候,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有了人形。
那种名为手的东西此刻正真真切切出现在她面前,而且是属于她的!她不再是不知人事的花,而是有了实体有了意识的接近于人的存在。
阎王赋予了她生命,给予了她倾城的容貌,甚至亲手教会她人类的一举一动。那一段学习的时日,彼岸对那个一直对自己笑得温和宠溺的人有一种敬仰和向往,却也有她在忘川湖畔积聚多年的敬畏。
最开始的时候,不谙世事的彼岸在阎王的教导下慢慢地从白纸开始被染上绚丽的色彩,她最信任的是阎王无疑,甚至于她最依赖阎王。可是她总是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有时候在看着她的脸是会露出一种怀念和悲伤的情绪,那种眼神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过。
直到她越发懂得人类的感情,她才知道每到那个时候,阎王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那个女子才是他的心之所系,甚至于对自己那么好也是因为那个女子。
后来,彼岸知晓那个人是孟婆,名为祁梦月的一个女子,只是在前段时日因为某些缘故而消失在人世,连带着孟婆汤都不知所踪。
自然她并不会嫉妒祁梦月,相反她还会觉得祁梦月的消失太过可惜。她依赖阎王只因为那人是她现世后唯一接触的人,就像是孩子对母亲的依赖一般。而且在那个时候彼岸的心里,她坚信着阎王不会忘记祁梦月,坚信着那人一定会寻求机会去找回祁梦月,毕竟消失并不代表这世间再无此人的存在,更何况祁梦月本就非人。
于是在那一天那一刻,她的坚信终于成为了现实。她亲眼看着自自己有了意识之后便教导她、宠爱她的人带着一股急切坐在正上方,他说:“彼岸,有一件事情唯有你才可以做到。”
那一瞬间,彼岸心中涌起的是满满的欣喜,一方面是她终于可以帮上阎王的忙,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这件事情关系到祁梦月的回来。若那人回来,眼前的人一定会露出灿烂的笑脸。彼岸如此坚信着,并为此而兴致冲冲地来到人世。
只是最终的兴致终究在漫长的岁月中化为了平淡,无人陪伴的日子令她越发的沉默,最后终于成为了一副万事皆波澜不惊的模样,直到她救了画凝,直到了她遇见了墨殇……
墨殇的死是彼岸最大的心结,也是彼岸真真切切地对阎王产生距离的开端。那段漫长的寂寥的时光里,彼岸一直在等着阎王的出现,像从前那样温和地对着她笑。可每每阎王出现的时候,询问的永远是任务的进度。
那人不会再对她笑了,或者说他从来就没对她笑过,他看到的永远是祁梦月!
那样的漠然、那样的急切甚至于那样的责骂,因进度缓慢而出现的鞭笞日复一日消磨了彼岸所有的信赖和敬仰,甚至于徒添了几分恐惧,最后终于在她被威胁放弃救墨殇之后,成为了全然的恐惧,再不复当时的亲近。
即便如此,彼岸也一直以为墨殇的事情只是最终,是那人唯一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毁掉自己最在乎的人。可直到现在,彼岸才觉得自己太过自以为是。只要能让祁梦月归来,阎王不会在乎牺牲谁也不会在乎究竟要牺牲多少无辜的人,甚至于就连彼岸自身也在那牺牲之列。
祁梦月归来的那一刻,她是否真的能如阎王从前所说的那样返回地府或者获得自由,这一点连彼岸都不再确信。阎王的冷酷无情、执灯和判官的欲言又止,让彼岸恍惚觉得自己大概是陷入了一个名为“信赖”的骗局中。
她的全番信赖迎来的却未必是她所想要的真实!就比如现在她看着凤墨瑾死在那里,看着宁潇死在她手上,看着凤墨清朝着她冲来,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然。
所有的一切其实因祁梦月而起,为阎王和漓澜所促使,最终又该划上怎样的句点?
“二殿下,你要为三公主报仇吗?”过往的记忆和现下的场景重叠,让彼岸的思绪有些混乱,但她依旧沉静地出口问道。明知可能会有的答案,却依旧奢求着不同。
“小瑾因你而死!”凤墨清此刻已站在彼岸面前,他看着对方眼中的恍惚,心中忽然划过一丝疼痛,却很快被满腔的怒意压下。凤墨瑾因彼岸而死,因祁梦月而死,而他也需要那人偿还前世欠他的债!
彼岸漠然不语,她微微抬起眼,看着略有些刺目的光,忽然在嘴角扬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那浅浅扬起的笑容像是冰忽然裂开了一道缝,从中流露出的涓涓的湖水,带着一种他人所不知的温暖。
凤墨清极少看到彼岸笑,他记忆中最清晰的那一次就是他苏醒后问起迷魂镜中的迷蝶,这人也是这样突兀地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却带着春日独有的温暖柔和。只不过那时候他从这人眼中看到的是同样温和的笑意,而如今他望进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却只看到一片混沌,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幽若深潭的眸子将所有的情绪都掩于其下,即便是擅于观察旁人的凤墨清此时此刻也无法了解彼岸的想法,也或许他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彼岸。他曾经想要了解,却终究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