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回(1 / 1)

且说周采薇到了宜芝所住的西厢房,宜芝一面命人替她整理行李,一面命人去请伯府里其余三位小姐。

周采薇在这府里住过一年,知道这府里共有四位小姐,宜芝虽在姊妹里排行第一,却是四房四舅舅的嫡女,她还有一个庶妹赵宜菲,行四。行二的是大房大老爷的嫡女赵宜芳,还有一个二房的嫡女,也就是刚过世的安远伯赵明硕的独生女儿赵宜惠,排行第三。

一时姐妹们都来了,彼此见礼,其中有那先时和采薇交好的,此时见姐妹重逢,自然极是亲热;也有那先时不过尔尔,面上也就淡淡的;更有那唇边噙着一抹别样笑意,只恨还有个太夫人房里的王嬷嬷在一边盯着,不然定要趁势取笑几句的。

奶娘郭氏候在一边,手上捧着自家小姐一早预备好送闺中姐妹的表礼,每人一对儿蜀绣湘妃竹制的团扇,两方蜀绣的帕子,一对儿银香球,另有一套妆匣,不过巴掌大的一个小匣子,里面小镜子、小梳子、小抿子,各种妆具□□齐全,且打造的极其小巧精致,惹人喜爱。送给她各位表兄弟的则是笔墨纸砚四色礼物,已另差人分送了过去。

宜蕙便先笑道:“这个妆盒子倒小巧精致,日后出门做客带上这个最是方便不过,我可要多谢你了,送了这么个好玩意儿给我!”

众姐妹们也不过聊了一会子,直到掌灯时分,才有人来传话说是太夫人吩咐几位姑娘今儿就一道在西厢房用晚饭。一时饭送过来,因是孝期,皆是素食,众人倒都没什么,只有四姑娘赵宜菲一见又是满桌青菜豆腐,偷偷撇了撇嘴。

一时各人无话,默然用饭,哪知才吃到一半,忽然一个小丫鬟冲进来,一脸的惊慌,连声喊着“三姑娘,三姑娘!”

宜蕙微一皱眉,起身走过去道:“我正与姐妹们用饭,怎的这般没规没矩,大呼小叫的?”

周采薇记得这丫鬟是二舅母卢氏身边的一个唤做夏菊的小丫头,只见她凑到宜蕙耳边也不知说了句什么,宜蕙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眼中满是忧急之色,匆匆丢下一句,“众位姐姐妹妹,我们院子里有些事儿,我先回去了。”便快步而去。

众女虽然心中也都好奇,却是彼此看看,谁都没说什么,只有宜菲道:“三姐姐怎么这就走了?也不知有什么急事,饭都不吃就跑了。”

宜芝把脸一板,“‘食不言,寝不语’,教养嬷嬷没教过你规矩吗?”

宜菲虽心中不忿,到底只敢撅起嘴角儿,再也没言语一声。

一时姊妹们吃完了饭,漱过口吃过茶,便纷纷告辞而去,各回了自己的院子。宜芝放心不下祖母,叮嘱了采薇几句,便往正房而去,只留下采薇一人独坐灯下,指点着她带来的香橙、柑橘、枇杷、芭蕉这四个丫鬟收拾带来的行囊,铺陈床铺。如今是再比不了从前,想她上次入住伯府,哪里要她和丫鬟们操心这些,无论是住的房舍还是里面一应摆设铺陈,都是早已精心齐备了的,只等她来受用。

她一边口中言语着,心下却不由想到方才所见穿着齐衰丧服的那三人。再想想方才拜见各位长辈时,几位舅舅的心不在焉,难道外祖母所说之事便是和这三人有关?

她此时尚不知这三人身份,自然无从得知这三人的到来于安远伯府而言直如平湖投石,溅起波澜无数。

此时刚回到自己房里的大太太汪氏就忍不住一脸幸灾乐祸的跟大老爷说道:“都说刚过世的伯爷最是个正经不过的人,跟着他去福建的王姨娘病死之后,咱们的伯夫人要再给他送一个姨娘过去,硬是被他给辞了,这些年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咱们伯夫人的好福气呢!没成想,原来人家早就金屋藏娇,不但纳了个外室,还生了好大一双儿女,如今拖儿带女的找上门来了!”

“依我看,那个外室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先前报信的人是怎么说的,不是说二叔的灵柩要到明天才到吗?怎么今天就到了,给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不然的话,若是咱们在郊外迎灵的时候发现这对母子,倒还能悄悄的打发了,如今被她母子三人披麻带孝跟在灵车后头在咱们伯府门前哭闹这么一嗓子,这是要硬逼着咱们家认下她来。”

说着又朝东边努努嘴,“这下那边可有得瞧了,原先想着二房没有儿子,这些日子那边四房和五房为了这个伯爵的位子,争得那叫一个热闹,五老爷连他嫡亲的外甥女都不顾了,自个快马加鞭的跑回来,不就是为了跟他亲哥哥争这个爵位吗?

这时大老爷才说了一句,“虽然四弟为长,可他也实在太不成器了些,又素日不得母亲欢喜,倒比不得五弟声望极佳。”

“那老爷是觉得五房更有胜算些?”

大老爷摇摇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汪氏忍不住道:“那这爵位,咱们……”

大老爷与她做了多年夫妻,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立时道:“快息了这份心罢!我再是长子,也只是个庶长子,就是二弟死了,那边也还有他一母同胞的两个嫡出弟弟,还有那几个嫡孙,哪里就轮得到我了。”

口中虽如此言道,但是一想到二十多年前父亲去世时自己离那伯爵的位子只有一步之遥,却功败垂成,到底是心有不甘。哼!就算这爵位和自己无缘,也要给那边添些乱子才好!

大老爷勉强压下胸中那一口闷气,想起一事来问道:“今日在上房,你如何说要接周家那丫头过来养,他们那边是素日和我们不大亲近的,你又何苦去自讨没趣,被母亲给了个当众没脸。”

汪氏一脸委屈道:“我这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一房想着,我是想这丫头的父亲当了那么些年二三品的高官大员,就剩下这么一个女儿,纵有一半的产业依律要交归国库,下剩的那一半想来也是极丰厚的,若是……”

“这丫头的嫁妆只怕也没多少,听说她父亲临终上表将大半家产都上交国库了,这才被追赠了个三公之一的太傅,谥号文忠。便是还有个几万两银子,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四房和五房早盯上了,当时为争谁去蜀地料理三姐夫的丧事直吵了一天,到底是五弟赢了。结果他前几天一回来是怎么说的,他说姐夫生前早有安排,请他一位好友处理一应产业,除大半上缴国库外,余下一小部分由那人亲自送到燕京给外甥女做嫁妆,因近日路上不大太平,所以那人便推后几日跟着蜀地运送钱粮的官车一道进京,过些时日就到。”

汪氏听了撇嘴道:“谁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假话,若只是个托词呢?他若是早把银子卷到手了,另编出这么个人来假说送嫁妆,最后消失不见,把个赃名儿都扣到个假人儿身上。”

不独大太太心里存着这个疑问,就是五太太罗氏心中亦有几分是这样想的,她正第三次问五老爷,“我的好老爷,难不成真有那么个人专门给周家丫头送嫁妆,那周家的产业你就一个指头都没碰着?”

五老爷一脸的烦闷,“都跟你说多少回了,我到眉州的时候,姐夫都已经过了五七,他之前早把一应后事安排妥当,家业田产早已清理完毕,只说会托人送来燕京面呈给母亲,留给我的只有一千两路费银子,谢我万里奔波来接他女儿。”

罗氏叹道:“唉,也不知这丫头到底还有多少嫁妆,可是就算她有再多嫁妆,到底也是无父无母。若是周姐夫不曾辞官,又长命百岁的话,她倒是铭儿的良配,我瞧她这几年倒是出落的越发好了。”

五老爷此时一门心思都在那一件大事上,不想自家夫人因今日见了周采薇,勾起了心中两件心事,便只顾着唠唠叨叨,不由烦躁道:“别尽扯这些有的没的,到是想想正事要紧,早知这趟蜀地之行劳而无功,当初我就不该同四哥去争这份苦差事,反倒险些坏了我的大事。如今二哥那边突然冒出一个野孩子来,这爵位的事儿只怕……”

五太太却不以为然,“怕他怎的,不过是个外头养的奸生子,连个庶子都算不上,纵然长得再像二伯,可这户籍上没他的名,他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母亲又是最不喜小妾庶子之流的,便是认下她母子,这爵位也不会给他一个庶子,等二嫂有了正经嗣子,哪还轮得到他。何况那野孩子这会儿突然冒出来,只怕不用我再去跟母亲说,二嫂就会先想着立个嗣子了。”

“这长幼有序,咱们要想明着跟四伯争只怕有些难办。要想得这个爵位,就只有立嗣子这一个法子,到时候嗣子对庶子,可是有极大胜算的。倒是四伯那里,他一个兄弟跟人家儿子争,这会子只怕正头大呢!”

四老爷此时果如五太太所言,正头大如斗。在他一个宠妾的房里急得来回走圈。

那宠妾柳姨娘便道:“老爷这是急什么,不过是个外室子罢了,最多不过让二房分他些财物罢了,这爵位上哪里争得过老爷呢?”

四老爷道:“真真是无知妇人,你还当这是前些年,我瞧上头的意思,自打在律法里明定外室子亦可分得在室子一半家产后*,就很有些抬举外室子的意思,去年有一个外室子因其父家再无近亲,只几个远亲,因荫袭之职给了远亲,他一纸状纸告上去,居然将那荫袭之职给争到了手。”

柳姨娘惊诧道:“居然真有这样的事儿,这上头怎么会抬举外室子呢,现如今说的好听叫外室子,我记得先头都是叫做奸生子的?”

四老爷把她拉到床上,放下帐子,等两个人窝在被窝子里头脸对着脸,这才压低了声音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当今坐在最上面那位就是外室子出身,能不抬举外室子吗?”

“老爷我告诉你,这可是皇室秘闻,我也是刚知道不久,据说当今的生母最先不是过是个在茶馆卖唱的,不想先帝爷爷微服出游,不知怎的看上了她,因她身份实在低微,不好弄进宫里,就养在外头专门的宅子里。不想过了几年,在先帝爷爷养在外头的那些女子中独她一个有了身孕,还说是梦日入怀。”

“于是先帝爷爷也就没管早先永嘉皇帝留下的嫡长子五岁后才能生庶子的宫规,带她去见了当时的皇后,然后让她先做了皇后身边的宫女,等孩子生下来,一见果然是个儿子,这才封了她为选侍,后来一路晋封到了妃,如今居然母以子贵,荣升成太后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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