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抱着他失而复得的珍宝,秦斐小心翼翼地从他自己挖的坑里走出来,扫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崔、孙二人,终于开口安慰了一下这两位朝中重臣。
“有劳二位了,既然本王已经接回了王妃,咱们这就回城吧!”
两位相爷看着临川王殿下宝贝一般地抱着个死人缓步走向一辆马车,内心简直是崩溃的。
“这,这,殿下他该不会是真要把个死,咳咳……把已过世的周王妃给带回去吧?”孙承庆终于是忍不住了,小声跟他的老对头咬耳朵。
崔成纲瞥了他一眼,掸了掸袖子,“不带回去又如何?这好容易才挖出来,再把人给埋进去?只怕殿下是嫌这处墓穴太过简薄,想给周王妃重行风光大葬。”
看到孙承庆面上如他所愿的露出一丝惊惶之色,崔左相微微一笑,待看到临川王没选孙家的马车,而是坐进他备下的那辆锦车之中,更是心中一喜,赶紧撇下孙承庆走过去,正好听见秦斐一脸严肃地吩咐车夫:“车驶得慢些,要稳稳的,若是颠到了本王的王妃,你也不用再活着了。”
崔成纲脚下一个踉跄,敢情这位殿下是真把个死人当活人看啊?还怕坐个马车会颠到她?
崔左相忽然就想起史书上两位有名的昏君或者说情种来,这两位帝王在自己心爱女人死了之后的反应实在是非常人所能想像。
一位在自己皇后死后,哭晕过去几次不算,人都放到棺材里要出殡了,他突然又命开棺,然后自个跳进去硬是和个死人又肌\肤相亲、鸳梦重温了一把,才哭哭啼啼、不甘不愿地把人给埋了。
另一个就更是夸张,心爱的妃子死了,他追封为皇后还嫌不够,命人将她的棺材做成个推拉式的,就跟个大抽屉一样,摆在他的寝宫里。他只要一想她了,就把棺材拉开,瞅一瞅逝去爱妃的容颜,再哭上几嗓子。就这么拖了一两年,愣是不肯让人家入土为安,后来还是满朝大臣们实在看不下去了,见好说歹劝都没用,干脆趁着他生病的时候偷偷把人运出去给葬了。
瞅瞅秦斐这一系列的做派,看来史书上又要出现一个迷恋尸体的昏君了。崔左相摇着头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实则他巴不得这位能征善战的郡王因为心爱女人之死能就此失了神智,这样才好方便他这位朝中第一人为新帝出谋划策,成为新帝不可或缺的股肱之臣。
因为临川王殿下有命不许行得太快,一行人只得跟在他那辆比蜗牛快不了多少的马车后头,慢慢朝大理城挪动。从小团山到大理城连十里路都不到的短短一截子路,他们硬是花了几个时辰才走完。等他们终于回到大理城时,已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行到一处三岔路口,孙承庆见那马车半点都不带犹豫的就往相府那条路上拐,顿时心急如焚,正想喊上一嗓子,就听车中传出一道沙哑的嗓音,“停车!”
孙承庆立时喜出望外,赶紧拍马跑上去,抢着开口道:“殿下英明,往行宫去并不需要拐弯的,依旧直走就好。”
崔左相见孙承庆都开始责令他的车夫调转马头了,急得跟什么似的,正想着要怎么阻拦,临川王殿下已经开口替他打了孙承庆的脸。
“谁说本王要去行宫的?”秦斐没好气地道:“听说那行宫里有个吃人的妖怪,本王的亲哥哥就是因为住在宫里头,登基的当天,大喜的日子里突然就暴毙而亡,死得是不明不白。本王胆子小,惜命的很,可不敢再住到宫里头去。”
这话说得,那里头的嘲讽之意简直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乐得崔成纲险险没当场笑出声来。看来临川王这情种并没有因为痛失所爱而完全失去理智嘛,多少还是有些脑子在的,不过他完全不介意秦斐在此时头脑清楚那么一下下,别被孙承庆给忽悠到行宫里去就行。
“殿下既然不愿住到宫里,不如先去臣的相府委屈一晚,臣已经命人为殿下准备好一处潜邸了,明日便可搬进去。”崔成纲赶紧接口道。
“多谢崔相美意,只是这相府虽好,可也不及本王自己的小窝更好。本王在这大理城中,自有安身之处,就不劳两位费心了。”这下轮到崔成纲被打脸了。
秦斐干脆地把两人都给拒了,开始发话撵人,“让这车夫送本王过去就好,两位没什么事儿,可以回去先歇着了。”
奈何两位相爷谁都不肯走,谁都想看看这位殿下所谓的安身之处在哪里?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秦斐原本也没想着真能撵走这两只烦人的苍蝇,见他们跟牛皮糖一样跟在后头,也就随他们去,只是吩咐车夫将车赶到山茶巷的一座宅子门前。
孙承庆瞪着一双三角眼看着眼前这所小小的宅子,又见秦斐正抱着他的断气王妃从车里走出来,赶忙道:“殿下,这宅子……”
秦斐看都没看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直接道:“这宅子可不是哪位朝臣暗地里送给本王的,乃是王妃的一处陪嫁。”
崔成纲见自己的盘算落空,老眼一转,立时又有了主意,上前道:“殿下虽有这处落脚之地,但身边的侍卫怕是少了些,还有这侍候的下人也不知够不够用,老臣愿——”
“够了。”秦斐怕在外头立得久了,怀里的人儿被蚊虫叮咬,正急着进去,哪里耐烦听崔相在这里叽歪。他偏头看了身后的仇五一眼,后者会意,撮唇一呼。
只听一阵脚步声响,不知从哪里呼啦啦一下就钻出百十号人来,齐齐跪倒在地,口中喊道:“属下参见殿下,恭迎殿下回府!”
“本王的这处宅子,有三千精兵守着,左相大可放心!”秦斐丢下最后一句,便大步走入门内,任崔、孙二人再怎么喊他,全都置之不理。他现在只想赶快进到房里去,赶紧把采薇身上这一身殓衣给扒\掉,这身衣裳就是做得再华贵,他看在眼里也是难过的紧,他的阿薇不过是睡着了而已,又不是真死了,做什么要穿这劳什子?
他先净了手,命人备好热水,抱着她一道泡了个热水澡,仔细地替她擦拭着身子。他的手在她圆滚滚的腹部摩挲了好一会儿,甚至把耳朵也凑上去,可还是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他的面色不由沉了下来,再一次将她左臂举到面前,看着她玉白手背上的三道伤痕,喃喃自语道:“你是不会骗我的,是不是……阿薇?”
等他给采薇换好衣裳,又给她梳干了头发,正想抱着她好生睡一觉时,敲门声响了起来。仇五在门外道:“殿下,金陵有紧急军情送到,您……这会儿要看吗?”
秦斐吻了吻采薇,翻身下床,放下床帐走到外室才道:“进来吧!”
他看完仇五递上来的飞鸽传书,点了点头,扔在桌上,吩咐道:“烧掉吧。”
仇五见金陵守军依着他的锦囊妙计,又打了一个大胜仗,歼敌数万,守住了金陵,可他脸上却连个笑影子都没有。他是最知道王妃在殿下心里头的份量的,因此心里头也最是担心。
这通常人一听到噩耗的时候,第一个反应都是否认、不相信。他觉得他家殿下此时就处于这一阶段,完全不相信王妃已经死去多时,不但挖坟开棺把人给挖出来,甚至还像以前王妃还活着时那样待她,柔情蜜意的看着她,跟她不住嘴的说着话。
可这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殿下总会意识到王妃娘娘已经去了,真到了那个时候,不知道这位主儿又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仇五刚想到这里,就见秦斐拿出他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来,在灯下细心擦拭着。
他心里一颤,脱口就问了出来,“殿下,您该不会是要殉情吧?”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