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连我给唐府下了帖子的事情,都打探得一清二楚。”谢三太太一边给谢知州夹菜,一边漫不经心的跟高姨娘说话,语气倒也不是那种刻意的为难,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好。谢三太太就算再是知书达理宽宏大度,但是眼睁睁瞧着另外一个女人霸占着自己丈夫三年时间,她的小性子也总会是有的。
她是主母,没有必要对一个侍妾和颜悦色。
拿捏住分寸就行,只要不过分,老爷也不会管。
高姨娘有好些年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了,心里极度委屈,却不好说,只能硬着头皮道:“老爷寿辰的事情,夫人来之前,都是妾在管的。所以,夫人您今儿一来就命人给唐府递帖子的事情,妾知道一些。”她顿了顿,见谢三太太只顾埋头吃,没有说话,鼓足了勇气,又道,“唐家乃商户之家,老爷的寿辰,怎么能请唐家人呢?”
“你这是在质问我吗?”谢三太太轻轻启口,声音不大,气势却是有的。
士农工商,商人最为卑贱,高姨娘想着,老爷不但是湖州知州,还是京城璟国公府的三老爷,身份何等高贵。可是太太一来,却给下贱的商户之家下帖子,实在是打老爷的脸,所以,她想把这件事情挑起来,惹老爷对太太不满。也是一时心急了,只想着揪人家尾巴,却忘了人家为何会这样做。
“妾不敢的。”高姨娘低着头,主动站了起来,“只是妾不明白,这唐家……”
“夫人既然做了这个决定,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先下去吧。”谢知州心中有是非轻重,虽然平素宠高姨娘,但是也晓得此刻的确是高姨娘越了规矩,因而面色微沉,丢下手中筷子,抬眸看向高姨娘。
高姨娘心一拎,连忙应声是,然后默默退了下去。
见自己姨娘受委屈,谢静音心中也不是滋味,轻轻搁下筷子道:“父亲,母亲,女儿也吃完了。”
“既然吃好了,你也回屋去,陪着你姨娘吧。”谢三老爷发话,语气稍稍软和了些。
“是,父亲。”谢静音起身,朝着父母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出去,身边跟着丫鬟秋菊和春桃两个。
待得高姨娘母女离开后,谢三太太也搁下筷子来,用帕子擦了擦嘴,然后哄儿子道:“衡儿,让奶娘抱着你去院子里消消食,好不好?”
“姐姐一起去。”谢玉衡倒是懂事,知道父母有话要说,乖乖应了,然后伸手够姐姐。
谢静宝起身,欢欢喜喜牵起弟弟软白的小手,跟父母告了安,也下去了。
“看样子,老爷跟高姨娘,都不希望我来。”谢三太太岁数不大,才三十出头,生得极为艳丽,比起高姨娘那种天生的媚劲儿来,她要显得端庄大方许多。名门出身,跟谢三老爷门当户对,又是打小就算是认识的,很多方面自然更默契更聊得来。对高姨娘,不过是一份宠爱,但是对发妻裴氏,自然是万般疼宠跟倚重。
“夫人说得什么话,三年前,若不是夫人刚生了衡儿不久身子需要调理,我也不会忍心把你丢下。”谢知州说的倒是真心话,他跟妻子少年夫妻,情深义重,“好在即将三年任满,你我夫妻,往后也无需再受分离之苦。至于高氏,侍奉我二十多年了,无功劳自有苦劳,你不在,有些时候我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
谢三太太拿捏得住分寸,见自家老爷退了一步,她索性靠了过去。
“给唐家发请帖,是子默来求我的。他结识了唐家父子,与其投缘,又说唐家母女都有一双巧手,做出来的发簪很好看。老爷许是不知,现在京城里,不少大户人家亲自在民间择了擅做簪子的妙手娘子,亲自到府上教姑娘们做簪子。”谢三太太说,“不但如此,宫里头也是,上到太后娘娘,下至只有七品位份的常在,都好这个。”
“夫人是想请唐家人进府教两个丫头做发簪?”温香软玉在怀,谢知州呼吸渐重,语气也轻柔了许多。
“我有这个意思。”谢三太太伏在男人怀里,看懂了男人心思,轻嗔一声,脸颊红了起来,“家里之前老太太给姑娘们选了两个,不过若是这位唐姑娘手艺真是好,再多一个也无妨。何况,子默这孩子颇为看重唐家父子,我这样做,也算是给了子默面子。”
“夫人思虑周全,为夫欣慰。”谢知州笑着垂眸,然后把人抱起,往内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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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四这日,唐妧早早便醒了,自己梳洗打扮好后,帮妹妹阿满穿衣洗脸梳辫子。阿满知道今儿要出门做客,昨儿晚上激动了一晚上,闹腾到很久才睡着。今儿一早就蔫了,觉没有睡好,一点精气神没有,只软趴趴缩在姐姐怀里,拼命打哈欠。唐妧给妹妹梳好辫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还没有醒?”唐妧抱着妹妹,故意说,“那阿满在家继续睡,姐姐一个人去。”
“姐姐!”阿满一抖,瞬间就醒了,赖皮地紧紧抱住姐姐腰肢,仰起小脸儿来,“姐姐带我去,去玩儿。”
“好了,姐姐不会丢下你的。”唐妧起身,牵着妹妹小手,两人一道往陈氏屋里去。
一家人坐在一起用了早餐,陈氏又叮嘱几句,然后父子兄妹四人驾车去知州府拜寿。唐家有辆马车,唐锦荣坐在前头驾车,唐妧姐妹跟着父亲坐在车内。
唐家马车才将行驶到知州府门口,沈铭峪母子兄妹三人也到了,沈家特地雇了辆牛车,也是为了撑一撑面子。
见到沈家人,唐元森父子自然十分高兴,亲自过去打招呼。沈夫人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唐家人,因而笑容有瞬间不自然,但很快就好了。
沈夫人知道,知州府给自家发请帖,完全是看在阿峪的面子上。那么,给唐家发请帖是什么意思?
唐家虽然说行商做生意有些钱,但并非大富大贵,实在是不值得知州府这般抬举。沈夫人心思重,凡事都喜欢想得透彻,此番事情出乎她意料,她心中有些怀疑,是不是唐妧这丫头从中做了什么手脚。那日亲自去了一趟簪花坊,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跟她说得清楚了,原以为她对阿峪早已死了心,没有想到……
沈夫人一心想儿子娶高门贵女,而此刻却有市井小民一直觊觎儿子,她自然不会开心。
因而连带着,对唐家父子的态度也冷却了下去,只客气寒暄几句,便转身进了知州府。
沈铭峪抬眸看唐妧,唐妧却避开他目光,只垂着眼眸看妹妹阿满。自从那日他与母亲说了要娶阿妧妹妹为妻后,母亲便不许他再踏足唐家半步。
甚至,都说出了以死相逼的话来。
沈铭峪没有办法,只能暂时妥协,想着等有机会,再重提此事。
“阿峪。”见儿子没有上来,沈夫人心中越发不舒坦,转身喊了一声。
但是顾及着唐家父子在,沈夫人不好直接撕破脸,只淡淡笑着。但那眼神却有些吓人,目光冷如冰刀,阴森森的,冷冷扫了唐妧一眼,然后轻轻落在自己儿子身上。
赵骋与表弟谢玉松站在知州府门外接应客人,他本就是有心在这里等人,所以刚刚那一幕,自是瞧在了眼里。
跟表弟谢玉松打了声招呼,赵骋负手踱步朝唐家父子走过去,给足了面子道:“唐老爷,唐兄。”走到唐家人跟前,赵骋难得地面带微笑,朝唐家父子引手道,“几位是贵客,里面请。”
唐老爷哪里敢当,连忙大笑着回礼,然后昂首挺胸,阔步往里面去。
赵骋转身朝沈家人看去,目光一一掠过每个人的脸,随后在沈夫人脸上定了片刻。
沈夫人最懂察言观色,无端吃了一记,吓得不轻。但是反应过来后,却见那个年轻的后生已经走远了,以至于她自己都觉得刚刚那莫名的心惊是自己多虑了。
只是她不明白,这唐家人,何时跟知州府的人交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