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赵瑾玉就拒绝和庄卿说话,这让庄卿觉得心里如同冬日的雪天一般寒冷彻骨,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知道做一些事会伤害到对方,但是他就是做了,仗着自己曾经对她的好……,潜意识里相信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会原谅你。
这不能说是庄卿全部的心思,但是也相差不多。
曾经庄卿觉得赵瑾玉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小丫头,完全依赖他,听他的话,是他从小精心打磨的人,一切都是那么的讨他喜欢。
只是忽然有一天,她的世界就不是他了。
只要庄卿露出强势的态度,赵瑾玉就会用绝食来抗议……,一次二次的,他再也不敢妄动了,他已经感受到悔恨的绞痛,再也承受不起对方的恨意来。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杭州迎来了春天。
春光明媚,万物复苏,是个充满希望的季节,只可惜对着杭州城的老百姓来说却是只剩下度日如年的绝望。
天归教造反之后士气大振,一直把兵力推到了山东,从开始的自助捐献,到后面的强制性上缴军资,就连春季播种的种子也都抢去了。
眼看地都种不上了,老百姓们开始恐慌了起来,卖儿卖女的,杀人放火的,原本富足安康的杭州城如今成了人间炼狱。
庄卿对赵瑾玉一直都很好,即使外面饿死的人塞满了整个街道,赵瑾玉依然过的锦衣玉食。
直到春天离去,又过了炎热的夏季,很快就到了秋高气爽的秋日。
这一天晚上,赵瑾玉一言不发的呆在院子里看星星,看的非常入迷,就好像看星星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一样,所以就算是庄卿轻手轻脚的过来也没察觉,或者她其实知道,只是不愿意去在乎而已。
今天的庄卿有点奇怪,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看了她一眼就走,而是坐在了她的旁边。
秋风徐徐带着几分凉意,吹的赵瑾玉发丝飞扬,庄卿目光怜爱的看着赵瑾玉,忍不住伸手去帮她把发丝压在了耳根后面,却很快感受到赵瑾玉僵硬的排斥,忍不住苦笑着说道,“瑾玉,这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了。”
赵瑾玉冰山一般的面容终于有了改变,动了动眼珠看着庄卿。
“终于肯看哥哥了?”庄卿似乎大为开心,忍不住翘唇笑了起来,就如同多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一般洒脱,带着几分小得意,就好像逗妹妹开心事十分重要的事情,说道,“你心里还是有哥哥对吗?”
赵瑾玉很快就把脸转过头,只当没有看到庄卿。
庄卿只觉得刚才头发缠绕在手中还是那样缠绵,一转眼赵瑾玉又变的冷漠了起来,见心里丝丝的抽痛,明明早就习惯了的……
“其实哥哥如果说……,曾经想要把你娶过来,像父亲待母亲一般好好待你,你会信吗?”庄卿自嘲的开口,“谁知道父亲突然就出事了,母亲这才告诉我……,我们家原本是天归教的余孽,父亲是冒名顶替,一旦被发现是要抄家灭族的。”
赵瑾玉呆呆的看着远处,似乎听见又似乎没有听见。
庄卿把这些话压在心里很久,只是开了个头就有些控制不住了,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就如轻纱一般围绕在心口,赵瑾玉拼命的对自己说,这个人是天归教的仙君,再也不是那个可以任你为所欲为,宠着你的哥哥了,可是心里就是不争气的听了进去。
“母亲说要回天归教。”庄卿说道这里苦笑了起来,“还说不能带着你,会牵连你,这对大家都好的。哥哥以为是为你好,其实现在想来把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京城里,又怎么算是为你好呢?其实就是怕自己都自身难保,护不住你,所以才找的借口而已。”
庄卿的手放在赵瑾玉的肩膀上,轻轻的用力捏住,暗哑的说道,“不管你信不信,哥哥不会害你的,瑾玉,你以后好好的过你的日子,就像你说的那样……,自从我和母亲抛弃你开始,你就是杭州府赵家的大小姐,和我们庄家无关了。”
赵瑾玉倏然回头看着庄卿。
庄卿看到赵瑾玉一双澄净眼眸里承着碎星一般的担忧,那么的灿烂夺目,只觉得心里无限的妥帖,又觉得难过的如同被人用刀子挖。
忽然他就控制不住捧着赵瑾玉的脸,热烈的吻了上去。
赵瑾玉有片刻的恍惚,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面容,动作激烈但是不忘呵护的小心翼翼……,她并不排斥,反而有种温柔灼热的感觉,一瞬间,她似乎回到了曾经的过往岁月。
庄卿感觉到赵瑾玉的温顺,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简直无法思考,所有的感官,所有的灵魂都聚集在那两篇柔软的嘴唇当中。想要更多,拥住她,想让她永远呆在自己的身边。
这一刻这种感觉是这样的强烈,强烈到他想要诋毁自己之前说过的承诺。
突然间脸颊一阵刺痛,庄卿看到之前还在自己的怀里的赵瑾玉离他十步远,一副放着洪水猛兽的样子,“仙君,你清醒了吗?”
庄卿扶着被打的脸颊只觉得心沉到到了深渊,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到,“明天会有人来接你,你跟着走就行,别怪哥哥关着你么这么久,哥哥只是想多和你呆几天而已。”
两个人坐了好一会儿,庄卿看到天色很晚了这才不得不起身,他最后深深的看了眼赵瑾玉,目光幽深,却又如同三月里的暖阳般舒服。
“哥哥走了,你保重!”话语深深,带着无限惆怅和温柔,像是一阵风一样吹进了赵瑾玉的心里。
赵瑾玉眼眶发红,水在眼眶里慢慢蓄满,放在袖子里的手放开又握紧,握紧又放开,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挽留的话来,从哥哥庄卿离开京城开始,两个人就已经走了不同的路,就好像两条平行线,终究不会有什么交集。
此后很久赵瑾玉都会想起这个场景来,月满弓的夜里,哥哥庄卿温润如玉,衣白如雪,如同年幼时候第一次的见面。
只是她知道,很多事情都一去不复返了。
之后庄卿并没有在露面,赵瑾玉被人送到了赵家,等着赵瑾玉下轿子就看到珍珠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给她行礼,只是还没说话就眼泪汹涌,说道,“大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
赵瑾玉目光里难掩惊喜,带着几分侥幸颤抖的问道,“珍珠,我祖母她……”后面的话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来。
珍珠低头哽咽的哭了起来,说道,“大小姐,我没有能护住老夫人,她已经在当日去了,您要节哀顺变。”
赵瑾玉虽然知道祖母多半没有希望了,但没有见到最后一面总是心存几分希冀,这会儿听了珍珠的话终于忍不住踉跄的向后退去。
“大小姐,你不要哭,如今你能好好的就是老夫人最期盼的。”珍珠虽然这般说着只是自己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两个人在门口抱成一团哭了一会儿,李嬷嬷在一旁也跟着哭了一场,只是她终究带着几分城府,擦了擦眼泪走过去说道,“珍珠,让你过来接大小姐,你怎么把大小姐惹哭了?老太爷还等着大小姐过去请安呢。”
珍珠这才止住哭声,说道,“是奴婢放肆了,大小姐这边走……,老太爷知道大小姐安然无恙,高兴地一夜没有睡。”
自从经历过生死离别,赵瑾玉这才对赵家真正有了归属感,说道,“祖父他年纪大了,一夜不睡觉身体怎么受得了?”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加快了脚步,朝着正房而去。
等着进了堂屋,赵瑾玉看到坐在中间太师椅上的老人,忽然就如遭雷击,不过半年未见,原本精神矍铄面容突然苍老的就像是老树皮一样的,头发胡子花白,行将就木的样子看着就让人落泪。
“瑾玉!”赵兴坤微微颤颤的走了过来,扶着赵瑾玉的肩膀嘶哑的喊道。
“祖母,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啊!”赵瑾玉投入了老人的怀里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老太爷赵兴坤露出慈爱的笑容,温声哄劝道,“祖父没事,可不要在哭鼻子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的?”
赵瑾玉扶着老太爷坐回座位上,从容珍珠手里接过茶水,扑通跪了下来,说道,“孙女不孝,让祖父担心了。”
老太爷眼眶微红,不住的点头,说道,“好孩子,快起来。”
老太爷身旁的赵振山脸上也带着泪珠,蹲下身替老太爷扶赵瑾玉,说道,“侄女,你快起来。”现如今肖振山已经认祖归宗,改了姓叫赵振山了。
赵瑾玉擦了眼泪起身,这一路从门口哭道了正房,眼睛肿的不行,珍珠拿了冰块过来给她敷眼睛。
老太爷赵兴坤说道,“你祖母去了,你又一直音讯全无,我还当……”老太爷说着说着又忍红了眼圈,一旁的赵振山说道,“父亲节哀,瑾玉的眼睛已经红的不行了……,好容易一家人团聚,就应该开开心心的,母亲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
赵瑾玉发现,似乎不过半年赵振山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突然间就有了担当和主见,可以撑起这个家来。
就在这时候门外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声嘶哑的吼声,“圣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