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浅记着洪素雅说过下帖子的事儿,想着去宫里回来再回侯府,等了几日也不见消息,以为洪素雅忘记了,宁氏身边的董家媳妇请她过去一趟,沈月浅才察觉到不对劲,真有急事,宁氏找人递个消息就是了,让人请她立即过去还是头一回,出门前,问起文博武,玲珑摇头不知,“国公爷早晨就出门了,没说去哪儿了,中午,前边就有消息回来了。”
文博武不回来用膳的话会让文贵提前说一声,再有一个半时辰就是午时,玲珑迟疑道,“奴婢和您一道走,知会玲霜一声。”玲珑琢磨着宁氏会刁难沈月浅,想着让玲霜想法子通知文博武,自古婆媳关系甚少有人处得好的,沈月浅刚进门和宁氏感情好,之后有了裂痕,玲珑的心自然是偏向沈月浅的。
董家媳妇在一侧听着,僵硬地抽了抽嘴角,小声提醒沈月浅道,“宁国侯府来人了,说朝堂有关于文家和大皇子的传言,老夫人差老奴请您过去说说话,仅此而已。”
沈月浅面露疑惑,她们和皇后娘娘关系虽好,与大皇子没多大的关系,皇上册封太子在即,这时候将大皇子和文家绑在一起并非好事,“嬷嬷可知道谁胡言乱语坏文家的名声?”董家媳妇说的是文家,而非镇国公府,由此,忠信国公府也不例外。
董家媳妇四处瞅了两眼,摇头道,“夫人去了忠信国公府就知晓了,多的,老奴也是不清楚的。”
沈月浅知晓,董家媳妇不放心院子里的人,她是宁氏身边的老人了,说话做事极为分寸,沈月浅不为难她,“那嬷嬷等我换身衣衫就去。”昨日,针线房送了身衣衫来,穿在身上略显宽松,颜色极为沉重,她不太喜欢,文博武却说好看,问玲珑,玲珑也直点头,想着这个,沈月浅便换了那身,出来,看董家媳妇眼神落在她身上,看得沈月浅浑身不自在,笑着转移了话题,“走吧,别让娘和宁国侯府的人久等了。”
她记忆里,这是宁国侯府在宁太夫人死后第一次登门,上马车时,特意让董家媳妇跟着她一起,宁氏不是空穴来风之人,宁国侯府走一趟必然是事情闹大了,不只是牵扯到文家,宁国侯府也被卷了进去。
“嬷嬷与我说实话吧,到底怎么回事?”
董家媳妇也不拿捏,低眉顺耳道,“宁国侯府的宁老夫人和老夫人透露,有人说您和国公爷与洪家勾结,全力支持皇上册立太子之位无非是为了和大皇子联姻,依着皇后娘娘和您的交情,将来小姐和大皇子也算门当户对……”
宁氏听后发了一通火,不说小姐年纪小,宫中的皇子不管谁,亲事都是皇上点头才行,不受宠的皇子亲事交由皇后娘娘和生母做主,大皇子是皇上长子,长大了,亲事备受瞩目,哪能由皇后娘娘说了算?
今日早朝,朝堂有人揪着这件事弹劾洪家和文家,带着宁国侯府也被牵扯了进去,宁老夫人不掌家,然而这种事,她来找宁氏,两人说话亲热些,董家媳妇又道,“老夫人的意思让您过去说说怎么回事?两边分了家,究竟您和国公爷如何想的她心里没个底,不能叫别人抓住了把柄。”
沈月浅思忖片刻,最怕外戚专权一揽独大,文家现在的权势,不需要将女儿送进宫,私心里,她也不想葡萄嫁进皇家,和众多女子争宠,她的女儿,她有法子替她寻一个真心喜欢她的人,这些没必要和董家媳妇说,“你和老夫人说,我和国公爷没这个意思。”
董家媳妇点头,“我看老夫人也是这么个意思。”老夫人听宁老夫人说完的第一句话便是,“我文家不会拿女儿换取利益……”文家在京中有两个爵位,还是公爵,再往上就该是封王了,拜年内繁荣可想而知,老夫人说得对,现在的文家确实不需要锦上添花了。
到宁氏院子,周淳玉也在,沈月浅给宁氏宁老夫人行了礼,从容地在周淳玉旁边落座,好一会儿,宁氏才回过神,“听听你舅母说的,你和博武如何想的?”
沈月浅嘴角含笑,笑里夹杂着笃定,“不说葡萄还小,什么性子我不知道,我不想让她进宫。”
宁氏满意地笑了笑,朝宁老夫人道,“嫂子,晨曦是葡萄生母,她说的话是算数的,你和大哥说,别被人利用了,几个侄子是有本事的,做好本分,将来会有前途的。”
从龙之功诱惑大,贸然卷入夺嫡纷争,失败了,连着整个家族都遭殃,文战嵩和文博武当初也是被逼得没有法子了,先皇有意让文家选择了太子,尤其,太子本性良善,至于,大皇子,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宁老夫人心里石头落了地,来的时候,侯爷与她说的和宁氏差不多,流言蜚语多,她不得不亲自问问宁氏,如今得了答案,她急着回去告诉侯爷,起身道,“我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如此先回了,和你大哥通通信,今日,朝堂乌烟瘴气的,怕又有人……”
之下的话她没说出口,宁氏懂她,后边没有幕后黑手她都不信,何况是皇上?一旦查出来,又有人要落难了,送宁老夫人出门,转回来看沈月浅和周淳玉说话,宁氏招来身边的丫鬟“你派人去镇国公府将三位小主子接过来,今日就在这边用膳吧。”荔枝三人嘴甜,白天不人生,宁氏喜欢得紧,抱着舍不得撒手。
沈月浅抬起头,顺着宁氏的话道,“你和玲珑一道吧,玲珑知道怎么做。”府里管得严,宁氏只让身边的丫鬟去,管家不会让穆奶娘抱着葡萄她们出门的,必须有她身边几个丫鬟陪着。
宁氏也反应过来,和煦地笑了笑,“你倒是个谨慎的,如此好,不怕有人钻了空子。”沈月浅在三个孩子花了许多心思,荔枝他们一岁多,一般的人情世故都隐约明白了,桌上盘子里的糕点,有她在的时候必然会先递给她,随后再自己吃,就没见过更招人疼的,想着,宁氏坐不住了,“你们说着话,我自己去一趟好了,荔枝见着我,不知道愿意和我走不。”
“见着娘,他高兴还来不及,自然是乐意的。”正好她有话和周淳玉说,当着宁氏,她说不出口。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了,沈月浅摒退屋子里的丫鬟,低声问周淳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那日从宫里出来周淳玉就情绪不对劲了。
周淳玉心不在焉地转着手腕上的镯子,“没什么,听说你和大哥要去法林寺,世子提议我们也去,散散心。”在宫里,小高氏拉着她说了不少事,让她小心服侍文博文,有的人能怀孕的时候不想要,真到想要的时候,肚子迟迟没有动静,小高氏说如果这个法子一直没有用的话,孩子就真的只能靠缘分了。
她心里后悔了,当时不该由着文博文,如果,如果她一直怀不上,宁氏一定会给文博文纳妾,想到有那么一天,她心里难受。
沈月浅看她不想多说,不再多问了,“我和国公爷商量的四月中旬,可朝堂闹得厉害,能不能走不好说。”消息一定是宫里某位娘娘传出来的,怀孕的有好几位娘娘,怕没有一个想让大皇子当太子,一时半会她也没个头绪。
“行,走之前,你通知我一声。”她没去过法林寺,问起法林寺的环境,沈月浅为了讨她高兴,挑了好多趣事讲,提起空一,眉梢尽是笑,渐渐,周淳玉好似身临其境,一扫脸上抑郁,期待起来。
中午,文战嵩文博武文博文不在,宁氏没提给文博文纳妾的事情,围着荔枝三人,乖孙乖孙喊着,周淳玉神色落寞,沈月浅牵着她的衣袖,示意她别想太多了。
两人身子骨没有问题,怀孕是早晚的事儿,她琢磨着,将荔枝三人搁在宁氏院子里,转移宁氏为文博文纳妾的心思,每日也有事情做,不过三人认床,夜里怕是睡不好。
傍晚十分,文战嵩和文博武才从外边回来,文博武神色不明,而文战嵩则是一脸怒容,进屋当即破口大骂了一句,嫁进文家,沈月浅第一次见文战嵩发火,床上的荔枝被文战嵩粗犷的声音吓得一怔,随即咧嘴哭了起来,苹果葡萄也跟着嚎啕大哭,文战嵩这才发现屋子里有人,一脸窘然,上前抱起荔枝,抛高骑马才将人哄好了。
朝宁氏道,“屋子里有人怎么不提醒我,瞧把孩子吓的。”他也是气急了,不说皇上如何想,他从未想过要将孙女嫁进宫,一辈子的时间那么长,就让葡萄在宫里冷冷地待着,身边没个知心人,出了事,他和文博武不能给她做主,文家有今日,他和文博武文博文提过醒,过犹不及,及时收敛锋芒才是明智之举,御史台那帮人,说除非文家小姐亲事有了着落,否则文家和洪家就是结党营私。
听着这话,他如何不生气?葡萄多大的年纪?除非家里出了事才会订娃娃亲,谁家父母乐意连对方品行都没打听出来,是胖是痩都说不准的情况下将女儿嫁给他?御史台那帮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搁明日,他也找人坏了他们府里小姐的名声,看看他们如何想法子的。
冷哼一声,看身子僵硬,才回过神来,乐呵呵地逗荔枝玩。
文博武见着沈月浅倒是没多大的意外,抱起葡萄,轻声哄着,和沈月浅道,“看来,我们要早点去法林寺了。”皇上又有大作为了,后宫不得干政,这件事明显因后宫争斗而起,皇上不会姑息的。
沈月浅点头,晚膳时,文战嵩抱着葡萄不肯撒手了,在外边受了刺激,心里不舒坦,愈发疼爱葡萄,他们离开时,文战嵩叫住文博武叮嘱了两句,文博武没吭声,文战嵩怒斥道,“文大人是个糊涂的,会有人收拾他,别脏了你的手。”
今日咬着文家不放的便是御史台的长御史文大人,文博武记恨,文战嵩担心他私底下解决了文大人,文家更是说不清楚了,因此才提醒文博武别插手这件事。
回去的路上,文博武没有骑马,前前后后将事情说了,沈月浅拧眉,“相公可查出来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文博武冷笑一声,“宫里边怀孕的妃子多,可对那个位子怀着心思的却不多,明早就知晓是谁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感情不是一蹴而就的,经历的事情多了,那份感情弥足珍贵,皇上心里,谁都越不过皇后娘娘去,说来,皇上像极了先皇,先皇对太后娘娘何尝不是这样子的感情?这种感情,在皇家,多少没人相信。
定了四日后去法林寺,翌日,沈月浅带着三个孩子回了侯府,说了去法林寺的事情,小七画作愈发好了,画的荔枝葡萄栩栩如生,三个孩子喜欢跟在他后边,小七不说话,三人守着他都规矩得很。
小七写完功课,抱着葡萄,指着荔枝道,“荔枝,小舅舅给你改名字怎么样?走出去,别人家的侄子名字可好听了,出门和人说你叫荔枝会被人嘲笑的。”
吴二吴三就曾因着荔枝三人的乳名嘲笑他,小七护短,和两人打了一架,之后,吴二吴三再也不敢乱说了,不过,小七却将两人的话听进去了,荔枝苹果葡萄,葡萄眼睛圆圆的,像极了葡萄,乳名好听,荔枝和苹果是男孩子,这个名字俗气不说,没有男子汉气概,小七翻开诗词,将三人抱来坐在凳子上,晃着脑袋开始念诗,“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三人扬起头,咧嘴朝着小七笑,小七备受鼓舞,“荔枝苹果喜欢这首诗?”
“嗯。”两人脆生生地答道,边上的葡萄急了,双手趴在桌子上,眼神忽闪忽闪地望着小七,“喜喜,喜喜。”小七听明白了,三人都喜欢着呢,不由得有了主意,“荔枝,舅舅给你改名字,叫小碗怎么样?”碗喝晚一个音呢,又看向苹果,“你就叫小筷。”碗和筷子才是一家人,荔枝苹果听起来就不像一家的。
两人似懂非懂,小七跑过去抬了根凳子过来,拿出纸和笔,快速画了一只碗和一双筷子,“荔枝和苹果喜欢不?是不是很好看?”
葡萄伸长了脑袋,响亮道,“喜喜,喜喜。”
荔枝苹果也点了点头,伸手欲抓小七手里的画,小七大大方方的递过去,“这样的话,我就当你们答应我改名字的事情了,小碗,答应我一声,小筷,看着舅舅。”
荔枝苹果一人抓着画纸一角,认真撕扯着,眼神都不给小七一个,小七只当他画得太好了,两人爱不释手,“你们别抢,舅舅再给你们画,画很多。”
筷子最是容易,碗也简单,洋洋洒洒画了四五张纸,递给荔枝,“小碗,拿着,舅舅送你们的。”想着要是当日两人就叫这个名字,他画得多了,现在更好看。
沈月浅和周氏不知晓屋里的事情,晚饭时,听小七一口一个小碗,一口一个小筷,两人满心疑惑,“小七,说什么呢,什么小碗小筷?你年纪大了,都当舅舅了,碗筷自然要大些。”
荔枝的碗筷花哨,碗底应景的雕刻了一串荔枝,碗的周围花纹皆是荔枝,苹果用的碗筷雕刻的是苹果,小七的碗筷和周氏相同,无什么出彩的地方。
小七想着周氏和沈月浅还不知道,将给两人改名字的事情说了,沈月浅哭笑不得,周氏则沉了眉,“闹什么,荔枝的名字好好的为什么要改?”荔枝是文家长孙,哪怕是小名也是有讲究的,哪能随便就改名字?
沈月浅拉着她,示意别说了,小七年纪小,别伤了他的心,看小七果真一副受伤的神情,沈月浅替他夹了片红烧肉,问道,“小七怎么想着给侄子改名字了?”
小七抬起头,脸上有些许难过,扫了周氏一眼,垂头不说话。
沈月浅只得自顾说道,“说起来,荔枝的名字还是我娶的呢,那段时间,我喜欢吃荔枝,就娶了这个名字,因为是我喜欢的,希望我的孩子也会喜欢,小七觉着不好听吗?”
小七不想沈月浅喜欢吃荔枝,直摇头,“不是……就是……就是俗……”
沈月浅噗嗤一声,周氏绷着的脸也乐开了花,“俗气,你懂多少,知晓什么是俗气吗?”周氏从未从小七嘴里听过这个词,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小七有自己的想法了。
忆起沈月浅说了许多次的话,周氏一阵怅然,声音温煦道,“这是乳名,大了就不叫了,你看荔枝长得白白胖胖,脸色红润,改名字,脸变成碗那样坑坑洼洼,好看么?”
小七反应好一会儿才回味过周氏话里的意思,打了个哆嗦,眼里满是害怕,沈月浅于心不忍,“娘,别吓小七。”安慰小七道,“娘乱说的,名字是姐姐想出来的,小七认为不好听?”
愣愣地摇头,吞了两下口水,小七伸手指着荔枝,“我叫小碗他很高兴的。”
沈月浅解释,“他们才一岁多一点,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喜欢听你说话,不管你说什么,他们都会转过头看你,不信你看,荔枝是不是又转过身看你了。”
顺着沈月浅视线看过去,还真是,荔枝张着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呢,不知为何,小七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荔枝是姐姐喜欢的水果,喜欢才会给自己的儿子取这个名字,是他狭隘了,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鼻子发酸,“荔枝,舅舅对不起你。”说到后边,眼角落下泪来,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不停道歉。
小七情绪来得快,沈月浅也始料未及,起身替他擦干眼角的泪珠,哭笑不得,“荔枝年纪小,不懂事,别哭了,他看着你哭,自己也要哭了,吃饭,待会你姐夫来,让他带你出门玩。”
沈月浅朝周氏的方向看了一眼,周氏眼里,小七是调皮不懂事的,明明,小七心里比谁都通透,才得多了,因着名字才会哭,荔枝看得新奇,学着沈月浅的样子伸手给小七擦泪,手短,也就触到小七手臂而已。
小七瞬间收了声,羞红了脸,还得维持一本正经的模样,“荔枝,舅舅没哭,沙子掉进眼睛里,舅舅用水给它逼出来,瞧,现在不是就好了吗?”
荔枝固执地伸出手,沈月浅失笑,“小七,你凑过去给他摸摸,他是安慰你呢。”
小七不情不愿地探过身子,严肃地纠正沈月浅,“我没哭,不要安慰。”
荔枝抬起手背,认真地擦了擦小七的眼角,咧嘴呵呵笑着,周氏心中一软,“荔枝真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替舅舅擦眼泪了,长大了,可要好好嘲笑你舅舅,都是当舅舅的人了,说哭就哭,不害臊。”
顿时,小七摔了筷子,气鼓鼓道,“我没有哭,就是沙子进眼睛了。”
担心母子两因着这点小事闹起来,沈月浅插话道,“娘清楚,逗你玩的,吃饭吧,别说话了,让奶娘还好喂荔枝他们吃饭。”饭桌上,这才安静下来。
在侯府的几日,沈月浅算是明白小七为何总和周氏矛盾不断了,周氏喜欢逗小七,偏偏小七极为在意细节,认为周氏无中生有,母子两这才有了嫌隙,想着背后缘由,沈月浅心里难受,府里只有周氏和小七,小七念书去了,就剩下周氏一个人,身边没个人说话,心里是寂寞的,所以哪怕让小七不高兴,周氏也喜欢和他说说话。
沈月浅这才明白,周氏平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待在屋子里的,沈怀渊在的时候,即便不回家,周氏心里有个期盼,小七小的时候,她和小七陪在周氏身边,周氏能打发时间不会觉得难熬,她嫁人了,小七上学,搬去了隔壁院子,天天见面,小七表现得不耐烦,周氏才会如此作为的吧。
周氏做了几身衣衫,不用比划,沈月浅也明白刚刚合身,她眼角酸涩得厉害,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彼时不能深刻体会,现在才算明白,“娘,明日我们去法林寺,秋后再回来,您和我们一道吧?小七也去,功课有相公和二弟,不会落下的。”说到后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周氏一件一件整理着衣衫,不紧不慢道,“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外祖母身子骨不好,我得在京城守着,你日子过得好,我没什么好担忧的,你外祖母那里,需要我陪着。”
高氏病情反反复复,有文太夫人的例子在前,周氏哪敢走远了。
想着小高氏话多,她计上心来,“娘,不然这样,我带着小七去法林寺,你回周府住些日子,贴身照顾外祖母,说不定外祖母心情好,病也就好了,如何?”前些年,周氏不敢回周府,一是为沈怀渊守孝,再者,没了夫君,她行事张扬,担心惹得两个嫂嫂不高兴,日久见人心,余氏贾氏都是好相处的,小高氏话多,四人能说到一起,周氏去了周府,有小高氏陪着,日子必然不能难过。
周氏有些心动,“这样外人会不会说闲话?”
“不会,您回周府是伺候外祖母的,舅舅舅母也高兴着呢,我这就让鲁妈妈去周府说一声,秋后我们回京,你再搬回侯府来。”沈月浅朝门外唤了声鲁妈妈,说了缘由,鲁妈妈也为周氏高兴,老夫人什么都好,就是一个人坐在绣架边,叫人看着心里一阵难受,老夫人不让她和小姐说,好在,小姐也发现了,激动道,“老奴这就去周府。”
周氏张了张嘴,抬手欲叫住鲁妈妈,鲁妈妈走得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周氏低着头,惆怅道,“周府不是你大舅舅当家,是你大表嫂说了算,我啊,就是担心……”
“娘,您放宽心,大表嫂不是那样子的人,外祖母和外祖父还在呢,您可是她的长辈,她不敢怎么样的。”收拾好衣衫,沈月浅又和周氏整理小七的,一通下来,已经傍晚了。
鲁妈妈回来一脸喜色,“舅老夫人听说您要过去,笑得可高兴了,太夫人得了信,精神好了不少,说明日派马车过来接您呢。”周家想得深,派人接周氏,自然是不让外边人乱说,谁敢周氏寡妇的身份说事就是摆明了与周家为敌,在官场的,哪一个没有点眼色,自然不会乱说。
沈月浅也笑了起来,“娘,您听听,大舅母心里明白着呢,明日您过去就是了。”
周氏无奈,叮嘱起沈月浅小七的事宜来,“那边夜里凉,你别让小七和荔枝他们睡,小七睡觉喜欢到处滚,别压着了荔枝他们了,功课不能落下,我和夫子说一声,布置了功课,回来要检查的。”
“娘,我心里有数,您回了周府,记得和外祖母说我心里记着她呢,和大表姐给她祈福,保佑她和外祖父长命百岁。”周老太爷年纪比高氏大,然而精神矍铄,杵着拐杖能走不远的路。
“你多保重身子,别仗着年轻不把自己的身子骨当回事。”周氏话多,像第一次送沈月浅出门似的,前前后后叮嘱了好几遍,完了,又开始念叨小七,沈月浅不厌其烦的应着,只觉得周氏声音悦耳,心间暖暖的。
翌日一早,天不亮小七就醒了,跑到周氏院子,坐在走廊的门槛上,望着屋子发呆,鲁妈妈伺候周氏洗漱完出来,看他坐在门槛上,皱眉责问门口的丫鬟,“少爷在门口,怎么不通禀一声?”
“鲁妈妈,是我叫她们不出声的,娘可起了?”他去法林寺,欣喜到半夜,眯了一会就醒了,舍不得周氏,周氏虽然会说难听的话,可是,对他是极好的,吴二吴三曾说他们的娘亲要是有她娘性子的一半就好了,吴夫人疼爱吴二吴三,甚少骂他们,平日忙,见面的时间都少得很,不像周氏,一直陪着他。
鲁妈妈心里疑惑,再次望向沙漏确认了时辰,“起了,少爷可是要进去?”
话没说完,小七已经跑到帘子处,软着声音叫了声娘,鲁妈妈更是觉着奇怪了,却也没有多想,去厨房吩咐可以做饭……
周氏听着小七的声音,转过身子,视线从账册上移开,“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可是兴奋得睡不着?”
小七如实地点了点头,走到周氏身边,撒娇地要周氏抱,周氏好笑,却也没拒绝他,抱起他坐在自己腿上,陈述道,“你貌似重了不少,再大些,娘都抱不动你了,怎么想起这时候过来了?”
小七喜欢赖床,夏天还好,冬天窝在被子里很难才会爬起来,“多大的人了还撒娇,被你侄子看见,肯定会嘲笑你的。”
“荔枝他们不会的,可听话了,娘,您不去法林寺吗?姐姐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去过了,可是我没有印象呢。”小七心里舍不得周氏,可也清楚外祖母身子不好,娘一定不会离开京城的,他心里犹豫得很,良久,终究想和周氏在一起的念头胜过出去玩的心思,“娘,我也不去了,陪您去周府看望外祖母好不好?”
周氏目光淌过暖意,她的儿子自然是好的,“你跟着姐姐去法林寺好好玩,外祖母那边有我呢,你大姐夫表姐夫也会去,山里野果子多,还能自己种菜,你会喜欢的。”孩子大了出去见识一番总是好的,周氏心中虽有不舍,明白怎么做对小七才是最好的,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去了那里要听姐姐姐夫的话,不能到处乱跑知道吗?你先去探探路,下次娘去的话你才能帮娘认路,明白吗?”
小七认真地拍了拍胸脯,随即觉得奇怪“您不是去过吗?”
“去过了也有忘记的时候,山里变化大,说不准又多了许多道路出来,你去可要记清楚了,明年春天,娘带你去。”周氏声音温婉,小七听得认真,“我拿笔画下来,下次就不会忘记了,怎么样,娘?”
“好。”
小七心情平和不少,走的时候还和周氏保证了许多事,沈月浅在旁边听着觉得好笑,母子连心,小七心里是喜欢周氏的吧,不过分离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周氏的好。
沈月浅和周淳玉以及三个孩子一辆马车,小七跟着文博武他们起码,路途遥远,另外准备了马车,小七不骑马了可以坐马车。
“大嫂,今早我出门,娘找我说话了。”这几日,周淳玉心中忐忑,宁氏如果和她开口纳妾的事情,她寻不到理由反对,谁知,宁氏找她,却不是为了纳妾之事。
“阿玉,我看你这些日子无精打采,心里明白怎么回事,你爹身边没有妻妾,到你大哥和博文的时候,我起初觉着他们高兴就好,之后你大哥大嫂因着杨姨娘闹了起来,我心里不喜,不瞒你说,起初,确实要给博文纳妾的。”宁氏神色不明,周淳玉听得一怔,“你和晨曦都是好孩子,是我自己魔怔了。”
两个儿子儿媳,孙子都要去法林寺礼佛,一半是因为朝堂册立太子一事,何尝没有躲避她的心思,文战嵩一句话说对了,“阿凝,以己度人,当初我不纳妾是真心喜欢你想和你过日子,博武博文那边,你想开点,他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吧,咱年纪不小的,平时逗逗孙子就挺好的!何苦弄得家里所有人不痛快,你看阿玉这几日……”一番话,文战嵩说了大半个时辰。
宁氏才恍然大悟,文战嵩不止一次提醒她,她心里始终不高兴,认为沈月浅和周淳玉家世低配不上她儿子,何况身为长辈,哪有不喜欢儿孙满堂的,文战嵩说醒了她,文博武和文博文不纳妾无非想好好过日子,甚至,沈月浅喝文博武的亲事不是所谓的酒后订亲,而是文博武自己做主求来的。
“当时的沈家,无论如何娘都看不上,你心里也是看不上的吧,博武态度坚决,不娶晨曦他宁肯一辈子当和尚,身为男子,能体会他的心情,所以才和他串通一气,当然,博武本事大,我是被他胁迫的,追根究底,还是他自己有本事,晨曦进咱家的门,立即有了身孕不说,生个三个,可见,博武眼光好。孩子们的事情咱就别操心了,好好过日子吧,阿玉性子沉稳,你真和她说了,她估计也不会反驳,何苦叫孩子们难做人?”
宁氏这才想明白了,对周淳玉说了许久的话。
想到这,周淳玉一阵感慨,“娘说不给世子爷纳妾了,怀孕的事情也不急,身子没问题,总会有孩子的,娘还让我和你说声抱歉,我看娘这次,是真的想开了。”
沈月浅不知道还有这件事,思索道,“娘拎的清,不是为难人的。”旭明侯府那两位才是真的能闹腾来事的,文太夫人和宁氏,算是大户人家的模范了。
放下心结,周淳玉心情好了许多,路上,回忆起和文博文相识的点点滴滴,感慨道,“若不是当日从庄子回来遇着那群歹人,被世子爷救下,我也没有现在的造化。”
她声音轻,奈何文博文摘了些野果子,欲问她们要不要,听着周淳玉的话,神色一僵,望向镇定自若的文博武,意有所指道,“大哥,还真是要谢谢你了。”
文博武淡淡地点了点头,“别只嘴上谁,回京去军营忙一个月。”
文博文抽了抽嘴角,缓缓嗯了声,在文博武跟前,不能太过礼貌了。
四月的法林寺鲜花盛开,漫山遍野的姹紫嫣红,她们离开京城后,皇上还是册立太子了,为此,处置了一批人,六个月的身孕的贵妃娘娘小产了,说是自己设计的小产,想要嫁祸给皇后,牵扯的人被砍了头,贵妃娘娘也被打入冷宫。
空一张开了,眉清目朗,据说来法林寺的很多女客,喜欢偷偷找空一说话,不过,空一性子没变,和小七玩得好,每天带着小七上山摘野菜野果子,回来喜欢守着荔枝苹果,上辈子的好友和自己又成了朋友,或许,命中早已注定。
一处鲜花盛开的小山丘上,男子低头垂眸,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腿上女子白皙的脸庞,女子闭着眼,神情安详,男子指腹刮过鼻翼,女子微微动了动,嘟哝道,“别动。”
男子莞尔一笑,风吹过,拂过他俊朗的容颜,“阿浅,睁开眼,树影晃动,好似又能看到半山腰被遮挡的景色了。”文博武从未想象过,沈月浅替他寻了处清幽之地,却给自己找了那样最后安身的场所,抬眸,缓缓地往下半山腰,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处亮光,他叫醒头枕着他腿地沈月浅,“阿浅,你看,这样的角度,半山腰风景好美。”
她在的地方,哪怕暗无天日的沼泽,也有最美的风景。
沈月浅撑起身子,窝在他怀里,一脸惊艳,“真好看。”
风吹动树,树丛从左往右缓缓弯腰,一片接着一片,气势磅礴,“我以往都没见着过。”
“等我们死了,换我去那个位子守护你。”文博武掷地有声的话轻轻扫过她耳垂,沈月浅侧目,圆目微睁,眼里满是他,垂下眼睑,粗密的睫毛盖住她眼底的情绪,“不,要一起。”
历经两世,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和你一起,死而同穴,也是一种幸福。
文博武一怔,笑意缓缓爬上脸颊,“好。”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我们还有很长的路,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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