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迅速将命令传达,精锐的武骑士骑兵本就在两翼等待,号声响起,他们便开始慢跑朝着要路附近机动。
那些能骑马的步兵或者算是轻骑,以一司马为一组散开,只待有人出城逃亡便追杀。
城内,先登营的两个连队经历了最开始的艰难苦战,等到第一波齐人的精锐武士被城头的火枪压制之后,齐人的最后反击已经无效。
越过了城头之后,两个连队收拢了士卒,开始沿着之前布置的方向,不管后续根本不可能跟上的火枪手和矛手,驱赶着一鼓作气不成功的齐军向城内猛冲。
遇到小股的敌人就冲过去格杀,稍微多一点的便投掷铁雷炸散了队形后再冲。
一个小小的缺口,实际上交战的双方正面也就不过千把人,但缺口一旦被破,整个平阳城实际上也守不住了。
人数再多,那也只是纸面,齐军无法组织小规模的集结抵抗。
城中守城的大夫没有跑,他知道这时候跑也没有意义,肯定会被墨家的骑兵抓获,当他看到墨家成列的火枪手爬上城墙、墨家的古怪旗帜升起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平阳城守不住了。
身边的死士武士环绕,他却摆手道:“我已尽力,不要再抵抗了,徒添伤亡。”
他没有参与武城的屠杀,也不是费地的贵族,也知道墨家的审判不可能有他,所以他并不害怕。
被墨家俘获,反正也要释放,被抓了也没什么,最多花点钱和牛马把自己赎回来就是。
当年华元被俘用了三百文马,他估计自己一二百匹马也足以赎回了,也不需要国君给自己出钱,自己封地和自己的私产就足够赎回。
若是逃亡,自己身边的随从死士私属死伤众多,日后会折损自己家族的根基,不若先被俘以待日后。
况且这一次齐国内部被俘的贵族多了去了,想来也不会因此就削减自己的封地,那个君侯敢这么做,那些被俘后被释放的贵族定然会赶走君侯扶植个更为守礼一点的公子。
和墨家交战,打出白『色』的旗帜就算是投降,这一点他知道。
身边的人找了一块白布,高高举起,示意自己投降。
等到下午适入城后,这大夫见到了适,开腔第一句便是:“我为齐人,为一方大夫,当为齐人多谋。城既已破,缺口不能夺回,平阳便无可守,若再打下去,徒增齐人伤亡,故而请降。”
“惟愿贵军不行掳掠屠杀之事,勿伤齐民,不侵降卒。我累世受齐之封,不能胜敌,是为无能;公子午让我守城而三日破城,是为不力。我是不可以活下去的,惟愿你不要掳掠屠杀,伤及降卒……”
适哪里不知道对面的小计俩,墨家打着义师的旗号,不杀不屠,人所尽知,哪里还需要说这些?
既不需要说,那么若真的想死,早就可以死了,何必等到现在?
可他也不说破,只是沉声郑重道:“将军之降,非是不忠不信。昔年屈『荡』言:君以此始,必以此终。田午屠武城,这样的灾祸难道就不会落在齐人头顶吗?他为齐人公子,却为齐人埋下这样的祸端,这是不可以不惩罚的。”
“而您守卫了城邑,使得我攻了三日,当年我与越王交战城邑也不过一日即破,您已经守卫的很好了,这是值得称赞的。”
“而您为了防止齐人伤亡而请降,这正是忠于齐之万民,信于数万兵卒。”
“古云: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信也。你既思利民,难道不是忠吗?”
“《泰誓》言:民之所欲,天必从之。齐人岂愿死于不义之战?昔年齐桓为诸夏之义而伐无道暴虐的山戎,军心振奋,直入孤竹。如今齐不义伐费,军心怨恨,民心思定,你请降而让士卒免于死伤、平阳免于战火,这是从天之所欲、从神之民主。”
适果断了给了这贵族一个大大的台阶下,反正胜利者可以讲道理,那大夫的脸『色』稍缓。
他说那番话,为了正名还在其次,主要是提醒适:武城被屠那件事,和他没有关系,自己投降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求适不要屠戮劫掠,怎么会去做屠武城那样的事呢?
适也给出了足够的台阶,用“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信也。”的解释,证明了他非是不忠,随后又说公子午那样的人是主谋要死,你们这些没有参与的只要投降,那么不但无罪,而且还是从天之所欲神之民主,是为有功。
至于适说他守了三天已经足够,这话在那齐大夫听来极为中听,心中还微微自得。
以礼论,当年勾践徐州会盟之后,越国就算是中原体系的内的“侯”,王的称号只是当地文化的神职,不是体系内的爵位,名义上在华夏体系内的正式的侯,关起门来爱叫什么那都没关系。
越王翳和适交战,一日被俘,交战过程中的城邑也多是在一两日内被攻破,他能守三天已算是极为难得了。
当年齐桓征伐山竹,燕侯为了感谢齐桓,相送出境。齐桓说自己和燕侯都是平级的诸侯,以礼论燕侯送出了境那是悖礼,自己被动僭越,所以把燕侯到的齐国边境城邑直接送给了燕国,以为华夏之礼。
礼制还在贵族流传的背景之下,适用当年和越王交战攻城的时间与平阳做对比,一则是说自己攻城的手段确实厉害你守了三天挺不错的,二则也是用贵族规则的礼来给对方台阶下,比你爵位等级高的人也守不住三天你守了三天没必要自责。
那贵族既被夸奖,又确定自己不会因为武城被屠之事被牵连,心中大喜,脸上却『露』出迟疑之『色』许久,这才道:“你的话,是有道理的啊。”
于是不死,适也借此机会说为了防止他们『自杀』把配剑都下了,那些剑不离身的士也只好听命。
等这些人被押送走后,战果已经统计完毕,墨家这边伤亡了大约六百,齐国那边伤亡了两千,剩余的齐军全部被俘,但也有一些贵族混入了士卒之中,大约是想学豫让吞炭漆身以求能够找机会煽动起事。
适道:“那就甄别一下。宁可错过不可放过,我们还要去赢邑决战,不能留下太多的人。贵族和庶民分开关押。”
甄别的事,众人已经娴熟。
无非就看几点。
指甲的长短、拇指的茧子等等这些,诸如什么不善奔跑之类的事,倒是不会在这些贵族中出现。
此时的贵族基本上都是左手竹简、右手长弓,作为分封建制的坚实武力存在。
指甲的长短、有没有黑泥,可以分辨庶民和贵族。
而拇指拉弓留下的茧子和自小训练的粗大拇指,也是分辨贵族庶民的好办法。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手段,军官们便问道:“甄别之后呢?”
适想了下道:“我们需要立刻整队前往赢邑,公造冶那边也很快就会攻下东牟,合围之势已成。”
“赢邑尚有六万齐军,刨去随军的辎卒,也有至少三万可战之军,需得全力以赴,不能再平阳留下太多的部队。”
“这样吧……”
他笑了笑道:“叫被俘的齐人,把平阳城拆了。城墙挖开、城门卸下,留下一个旅看守战俘,维持秩序,剩下的所有都要去往赢邑。”
“只要城被拆了,临淄军团就算战败溃逃,也不能够选择平阳,只能『乱』跑,到时候也好抓。”
“田午既在赢邑城下,他手中的那点精锐私兵是舍不得用来死战的,肯定是要逃脱,尽可能别让他逃到可以据守的地方。死地而生,那些背着血债的人真要是负隅顽抗,损失也大。”
军官们得令,适又道:“抓紧时间修整,宣义部的人和士卒们说清楚,要连续作战,这样才可以减少伤亡,才可以取得胜利。打完赢邑城下之战,抓了田午,全军会餐,对齐之战就算是结束了。”
他至今还以为田午就在赢邑城下,所以平阳一破,他需要即刻前往赢邑决战。
东牟至今还未攻下,因为公造冶那边人少、守卫东牟的多是费地有血债的贵族,但适不能去支援公造冶。
因为若是先破东牟、平阳也破,适只怕赢邑下的齐军不管不顾向东突围,自己大军到时候非是在梁父、平阳,而是在东牟,可能会阻挡不急。况且听闻赢邑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齐军也开始在挖坑,虽然效率缓慢,但也不可不防。
适确定公造冶足以攻下东牟,而且公造冶也传来消息,虽有死抗,但最多三五日就能破城。
既是这样,对齐的最后一战,适觉得尽在掌握。
…………
东牟以东的一座小城,乔装的田午还在静静等待,平阳被破的消息在意料之中,却又没想到会破的这么快。
相对于很快破城的平阳,东牟的守御还能多坚持几日。
一则公造冶部是偏师,炮少,墨家的精锐工兵部队都在适的军中。
二则守御东牟的许多是费国贵族,墨家太早的传出签发诛不义令的消息,使得这些贵族不得不负隅顽抗,并没有投降的心思:反正都是死,而且那些费国的国民义师也必然不可能让他们活,死战是不可避免的。
对赢邑那边的来说,公子午手里的这支精锐是去守卫东牟,防止公造冶部和适合兵的。但实际上他根本没去东牟,而是选择在了一座小邑等待,公造冶手中的兵不多,不能选择同时攻两座城,最多也就是分兵打援。
田午迟迟不动,只是象征『性』地派出了一部分当地的守军去支援东牟,让公造冶没有戒心。
此地与东牟、平阳相距都只有不过三五十里,平阳被破的消息一传来,身边的亲信便有些恐慌。
“鞔之适攻城手段之高,确实难敌。赢邑又难攻破,如今平阳被破,公子当行。”
田午却道:“不急。我现在走,鞔之适和公造冶必然起疑。我现在按兵不动,他们只当我在赢邑城下。”
“什么时候鞔之适把大军拉向了赢邑,方是逃脱之时。一切尽在掌握之内。”
“我早就知道,平阳城撑不了几天,但是我也知道东牟可以守久一些,但也不是攻不下。你若是鞔之适,会怎么做?”
那亲信想了想,连忙拜道:“公子妙算。既然东牟能撑得久些,那么公造冶的大军就没办法追击我们。而平阳早破,东牟又非攻不下,鞔之适必然回师先救赢邑,到时候只要公造冶部能够在五六日内攻下东牟,便可以堵住我军溃逃时候的路。”
“如果他攻下平阳却去支援东牟,又怕赢邑下的我军恐慌之后四处逃散,必然在打下平阳之后立刻去赢邑。”
“但他移师平阳,既为决战,不能急行,那需要至少两三日。靠近后又要扎营整队修整,又需一日。决战之时,他虽善用兵,但也需一日方能解决。”
田午大笑道:“正是此意。待鞔之适移师赢邑对垒之际,才是我们越过沂水之时。到时候公造冶那边也就堪堪破城,无力追击,鞔之适赢邑苦战,等打完再追到此地,我们已经走了五日,他如何追的上?”
“公造冶就算发现了情势不对,猜到了什么,难道他能放着已经马上要攻下的东牟不管,全军来追我?”
“勿忧,且等两日。一切尽在我掌握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