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千落的双眼没有离开过那件红色的衣裳。
火红的底色,金色的丝线。
书生做完自己的事情,从门外走进来:“这衣服有那么好看吗?你在这里盯着它很长时间了,天都快黑了。”
欧阳千落没有回头,盯着那些纹样淡淡道:“嗯。这纹样很特别,真好看。谢谢你同意让我一直待在在这里看。”
纵横交错的金色线条,组织成鱼纹,近观那些纹样没有规则、杂乱无章。但只要放远些观察,就不会觉得凌乱,反而有种难以明白的美感,无人能懂的艺术。
“不如……”
“天快黑了吗?我要回去了,真黑下来不安全。”她要回去盯梢。
“我送你回去。”
欧阳千落笑着摇摇头,不说话。
书生一脸呆萌,千落静静地看着他的双眼,伸出手轻抚书生的脸。触感,是那样的真实。她二话不说,轻轻地拥抱书生,逼得书生依旧手足无措。书生的脑子里变得更凌乱了,男女授受不亲,虽然喜欢这位姑娘,但毕竟门不当户不对,也没啥好念头。而且千落姑娘不是已经有了婚约吗,怎么还对自己如此亲密?
可是这怀里小鸟依人的姑娘,是那么柔软和温暖,而且在这破旧的平房中,无需演戏给别人看。她是主动投入自己的怀中,她也一定会因为不能控制自己的人生而苦恼。此刻,欧阳千落恰巧拥得更紧了。书生小鹿乱跳,觉得自己的心跳从未曾如此的快,好像只要再动一下,就会炸开。
“千、千落、姑娘……”书生小心翼翼地叫了她。
欧阳千落松开双手,抬起头笑一笑,没有道别,便直接跑开了。
留下书生一人,怀里的温热和千落身上淡淡的香味,让人回味无穷。
夜。
瑞云塔上。
慕容逸君的声音依旧是那样温柔:“你今日一言不发,是否身体不适?”
欧阳千落离开望远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再回到望远镜上:“哼。你也知道我身体不适?我求你找大夫来来救我,你倒好,给我找了个药解!”
“什么?”慕容逸君被震惊了,夜本应该是很有分寸的人,他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说,夜成了你的药解?”
欧阳千落长叹了一口气:“没,差点。”
她的语气不像是抱怨,倒像是惋惜了。
“我这不是怕万一发生什么事情,到时候不好向夜解释才……”
“闭嘴!”欧阳千落聚精会神地盯着望远镜那头。
舞殿那边,有点动静。
慕容透过望远镜观察,一眼便认出来:“来了,他来了。”
“太远,只能看到一个人影。”那个人影移动得很缓慢,一步又一步,迈着优雅的步伐前进。那个人影不慌不忙,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阻碍着,他只能极力地走近舞殿。靠得越近,阻碍越大。
“他经过的地方守卫都倒下了,可以肯定是他。”
“光线太暗。”
隔着望远镜,欧阳千落只能看到一个人影,那个人所经之地众人倒下。他才不是用了什么迷药。距离远,光线暗,但是,欧阳千落还是能看到一些东西。一些她猜测着,却难以置信的东西。
慕容神经绷紧,低声吩咐道:“准备好信号。”
“不用准备了,现在,马上发信号!”
咻~咻~咻~
一片吵杂中,那个试图接近舞殿的男人凭空消失了。
“欧阳千落你在做什么!提早发信号把犯人吓跑了!”慕容逸君从望远镜里看不到半点犯人的踪影,他生气地掀翻果盘,碟子摔落在地面,发出哐当的声音。
对于慕容逸君的指责,欧阳千落非常不满,一时怒火涌起,冲着慕容大喊:“闭嘴!”
慕容逸君对于欧阳千落这种态度始终无法习惯,他也被燃起了一股怒火,大声道:“欧阳千落!你平日性情不定、做事鲁莽就算了,可捉到犯人是个正事!今日难得的机会都被你搅黄了!”
欧阳千落微微昂首靠近慕容逸君,无所畏惧地看着他,那双锋利的眸子里充满嘲笑:“关我屁事?要是你能捉得到他早就捉了,还用得着过那么多年?”
“可适才是最好的时机!”慕容逸君此刻是真的发怒了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是如此的不可以理喻!
欧阳千落半点也不退缩,她流利地说出自己的推测,话语中不带一丝怒火:“我告诉你,不管今日是否提早发了信号,那个人你是捉不到的。适才你也看到了,或许你心里也明白,他所经过之处人人倒下,根本不是用了什么迷药!你给我冷静下来。”
慕容逸君深呼吸一口气:“没错,那可能是一种术。”
欧阳千落的表情极其严肃:“那个犯人,你可曾见过几回?”
“约四五回,纵火成功之前他总会出现几次,直到最后一次大火将舞殿烧尽为止。可惜每次都看不到他的脸,因为那个时候就连我也昏睡过去了。”
“你可曾亲眼见到那个人在舞殿上放火?”
慕容逸君摇摇头,但眼神坚定地回答:“没有,但能肯定就是他。”
他的回答,并没有反驳即使他没有亲眼看见,也会有其他人看见了。
欧阳千落瞬间就明白:“你的意思是说,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亲眼看见他放火?”
慕容逸君眼睛微微眯起,心中所想开始变得复杂:“确实没有。”
一阵沉默,欧阳千落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愁眉苦脸地思考着,突然话题一个转变:“如此一来,我要开棺。”
慕容逸君彻底不懂了,她这是要闹哪出?转变太突然又没有方向,慕容逸君突然觉得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开棺?现在还有什么事情比捉到纵火犯要紧?”
欧阳千落的眼神也异常坚定,虽然她心里也没有底气,但是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根据自己猜测的路线走也没什么不好:“要紧。是莫家的,五兄弟的都要开。”
慕容逸君听后恍然大悟:“为何如此突然?你现在怀疑莫家还有人没死?”
千落点点头:“只是怀疑。”
慕容逸君冷笑一声,摇摇头,十分肯定地回答:“没有必要开棺,他们确确实实都死了。”
“为何如此确定?”如果死而复活,或者假死状态之类的呢?
“他们的尸体,全都烧了,当时我在场。”慕容逸君的眉头紧蹙,似乎对于当时的场面记忆犹新。
古代,至少在这中原是没有火葬一说的。那样对他们来说属于挫骨扬灰,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只有犯下了情节极其严重的罪,不可原谅的罪人才会使用火烧的方法。然而,他们当时居然害怕到要把人的尸体烧掉,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欧阳千落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拉起慕容逸君的袖子引起他的注意,神情极其认真地问道:“那我就问一个问题,那个死在舞台上的莫九卿,到底是怎么死的?”
“卿兄,”慕容停顿一下,像是此刻不知如何表达一般,随后再平静地接着回答:“是被其他四个兄弟妹诅咒而死。”
“什么?我没听错吧?”欧阳千落顿时觉得三观尽毁,不太敢相信,“诅咒?这、这种高端的事情一般人做不来吧?”
一开始,什么杀人的巫术也好,她接受了;什么狐狸的妖精、捉妖的道士,她也默默接受了。可是诅咒?要是随便诅咒就能死人,那世界上不就永远捉不到杀人犯了?那么这世界也太危险了吧?
说到诅咒,慕容逸君看似也对此难以置信:“正是如此。若诅咒他人,自身也会被反诅咒,外行人必定因此而亡。”
千落似懂非懂道:“所以,其他四人都因自己的诅咒而死?”
慕容逸君点点头,默认了。
欧阳千落皱着眉头开始烦恼了:“这种事情那么玄乎,会不会真的还有人没死啊?”
“莫家五兄弟确实是不可能还有人活着的,只有这一点我可以非常肯定。”
“他们的亲属呢?”
“只有老大到了适婚年龄,曾有一妻一妾,没有孩子。现他的妻妾已改嫁。”
也就是说,莫家的确是没有人了。欧阳千落不解地低着脑袋轻声嘟囔着:“那他到底是谁呢……”
慕容听了这话,知道欧阳千落明显有事情隐瞒他,一时激动,一只手搭在千落的肩膀上:“他?你指的是什么人?你是不是获得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线索?”
欧阳千落拍开那只手,她冷冷道:“男女授受不亲。”
实则嘲笑。
随后,欧阳千落没有继续与慕容探讨案件的事情,便带着疑惑离开了。
翌日清晨,早雾散去。
四周被竹子围绕的小小平房门前,欧阳千落静坐在石阶上。时而玩弄着手指,时而起身捡石头,时而戳一戳那些长得歪歪扭扭的竹子。就那样待了整整一个上午。
她昨晚,分明是看到了。
清清楚楚。
虽然不可置信。
但那件火红色的衣裳。
是那么的刺眼。
即便在夜里。
依旧那样红艳。
那隐藏在花纹中的莫家家纹,一丝一线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欧阳千落此时根本不想捉到犯人,她只想知道这个忘记自己的男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