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旅游大巴车老板(六)
虽然黎武的父亲也是车站的副站长,可一来他调到三亚车站时间不长,根不深,二来他年纪也上了五字头,离退休已不远,到了这一段就算是退居二线,准备养老了,所以底下的小领导们根本不把他当回事。
县官不如现官,在国家单位,不管机关还是国有企业,多的是这等见风使舵之徒,不管你曾经如何风光,一旦你失了势或即将失势,虎落平阳,多少曾匍匐在你脚下的人可逮着机会可以踏到你身上,过去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任意使唤的手下人,不但叫不动,也求不动了!
此时黎武的父亲也来到人生的这个节点,年龄和势力都让他指挥不动这些所谓的手下了,所以他也只能是尽了朋友父亲的义务,为我指一条道,具体怎么走,我已指望不上他在一旁帮我使劲了。
从车站办公室出来,我们来到车队,一到车队办公室,里边正聊的起劲,声音很大,工作人员似乎也没啥事,男男女女聊的挺热烈,并不时哈哈大笑,有些人直笑的眼泪往外流。
黎武的父亲带着我们走到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面前,对他说:“阿峰,我亲戚想要买咱们那辆日本实力,你方便就带他看看车。”虽说是副站长带着我们,阿峰却并不理会太多,还与别人聊天,连聊边笑,直到把他谈聊的聊完,才转过脸问黎武的父亲:“哦,黎站长,是谁要买车?”黎武的父亲一指我说:“是我亲戚的孩子,一会你带他去看看车,然后程序该怎么办你教教他们。”然后他又转过头来对我说:“阿文,这是刘队长,具体怎么办到时都问他啊,中间要有什么事情,你就来找我,我先回办公室了,下午还要开会和安全检查,就不能陪你们了。”
我和老国忙点头说:“好,那你忙,这里我们自己来。”之后我和老国把他送走,再返回车队办公室找刘队长。
刘队长四十开外,长的是白白净净,根本不象普通的司机,应该说他算的上一表人才,气质看上去更像一个官员,眼睛里透着一种狡黠。由于我不抽烟,自然没带烟,更没有带好烟,老国赶紧掏出一颗黄红梅递上,刘队长摆摆手说:“不会抽烟。”我看他冷若冰霜,比办公室主任脸拉的还长,心里就有几分胆怯,这情形,如果不是黎武的父亲把我们带来,估计他连理都不理。
他也不叫我们坐下,我们也不能就这样站着说话,我一看身后有一张沙发,就笑着和老国坐下。看他半天没吱声,我只好先笑着开口问他:“队长,我们听说咱们车站有辆大巴要卖,所以从海口赶来,黎站长是我亲戚,请你多关照,嗯,请问现在车在哪里,我们能看看吗?”说话时我十分躬谦,处处小心,就怕说错了话。
刘队长这时也抬起了头,可他并没看我们的眼睛,而且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他喝了口茶,才慢悠悠的对我们说:“你们消息还挺灵通,前几天刚定下来的事,你们就来了,但挺不凑巧,这车刚跑去乐东,明天才能回来。”一听车不在,我心底凉透,失落之情无以言表,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转头看了看老国,老国也看着我,相对无言,这头开的实在不顺。我急忙转过头问刘队长:“领导,这车什么时候回来?”刘队长不紧不慢的答道:“明天它早班车从乐东过来,估计正点九点能到。”我点着头遗憾的说:“唉,那只能明天再看了,是吧?”刘队长也点点头说:“嗯!”
来一趟不容易,我又问了他这车的交易流程及这车的情况,刘队长一一作答,虽然他态度不够热情,就像遥控机器人,可我的问题他还是都给了答案,最后他平静的说了句中肯的话:“这车还跑着,一切都正常,十几万这车比买国产新车值!”
我们听了他的话,也都频频点头,由于他自始至终都一个态度,就像欠了他多少钱,与他呆在一处实在难受,我一看该问的都问的差不多,没必要再坐在这里享受那种尴尬,所以就想抓紧时间撤离,找个地方落脚好明天过来看车。
我带头站起身,老国也随我站起,我笑着走到刘队长近前对他说:“多谢队长,打扰你了,既然这样,那我们明天再来吧。”说完我又笑着向他伸出手,出于礼节,刘队长也勉强站起了身与我握手。
我乃导游出身,这些招数我玩的不错。我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使劲的抖着,并不断的和他寒暄。刘队长心中似乎有事,也不敢看我,只是耷拉着个头,与我应付着,我热情奉承,他也不好当面拒绝,伸手不打笑面人,此话不假!
由于我的热情,作为还礼,刘队长也不得不勉强把我们送出办公室大门。等走出车站,老国这才搂着我低头耳语:“阿文,你没注意那队长啊?”我纳闷的盯着他问:“怎么了?”老国笑道:“他这家伙这种态度,肯定想要咱们拿点东西,单位卖辆车这种油水的事,经手的人哪能放过,个个都盯着呢,都想扒层皮。”
老国五十开外,几乎活了两个我的年岁,过的桥比我走的路多,吃的盐比我吃的饭多,经过的事见过的人也比我多的多,要不怎么叫老奸巨猾?
这世间诸事诸人都是一个理,都是那些套路,老国见的多,也比我明白的多,他这一点拨,我幡然醒悟,对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刘队长这姿态,和办公室主任如出一辙,无非想教训我,要我懂点规矩!
可我天生就烦规矩,尤其是人世间的这些规矩,我就想做着自己的事,带自己的团,割客人的草,赚点钱过自己的日子,不想参和世间之是非。
可人这一生哪那么如意?虽说人人都不想求人办事,都想象交钱买菜那么容易过关,可世上多少人都是挖空心思要做那“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的营生,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山大王,你敢说一辈子就不走他们拦的路,不讲这规矩?
我没想到花钱买个二手车也要讲规矩,我从来练的就是割草的套路,一时要换招数,我不会,幸好老国在我身边,我只好问他:“老国,那我该怎么办?要不我给我兄弟他爸再打电话?”老国摇摇头说:“打电话给黎站长也没多大用,现官不如现管,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黎站长的话他们也不一定听,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你不跟他们拉关系,说不定别人提早下手给他们做工作,这车就归了别人。”
我半信半疑的问老国:“让站长说他们不行吗?”老国摇摇头说:“别搞复杂了,黎站长又不是一把手,看样子底下人也不那么卖面子,要卖面子早好好接待我们了,看他们那样都让人生气,而且黎站长估计也不会为了你这件小事跟他们结仇的,肯定还是让你走程序,要走程序还不是下面那帮几巴东西说了算!”
被老国一顿说,我心里一阵哇凉,此时我真恨自己怎么就非要当什么车老板,连买辆二手车都那么费劲,提着猪头就进不了庙门,花钱还要受气,这将来的麻烦还不知道有多少,可这时再想退也退不回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我问老国:“怎么办好?这些套路我不懂啊?”老国笑道:“你先请他吃个饭吧,这事车队负责,卖给谁队长说了算,得请他。”我一听请人吃饭,心里一阵犯难,若说请亲朋故旧倒是件乐事,为了办事求人,还求的是一个陌生人,真拉不下这脸,读书人那点清高这会儿倒让我无法向刘队长弯腰。
可怎么办?走到这一步,如果过不了刘队长这关,就得半途而废,这不符合我的个性,这事既然开了头,就一定要干到底。
老国一看我犹豫,笑道:“阿文,你们这帮读书人就是麻烦,光知道书本上那些东西,那哪行,要想捞世界,做大事,就要学会社会上那些手段才行,胆大点、脸皮厚点,不然你会一事无成,你别看那些大老板,一个个人模狗样,气势逼人,你知道他们背后怎么做吗?见了官也得跪地磕头给人拎鞋,要不他那钱从哪来?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你要不懂这些,就很难做大,那你读人民大学也是白读,你得社会大学先毕业!”
我心里一直在斗争,老国的话一下让我心里豁然开朗,是啊,孟尝君尚且有鸡鸣狗盗之时,韩信也有胯下之辱,但凡成大事就该不拘小节,要打破道德约束的枷锁,别摆什么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臭架子!
我下定了决心便咬着牙说:“好,今晚请他吃饭!”老国一听笑道:“这就对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样才能做大事!那你得现在赶紧到车队跟他说,免得到时候他被别人约走了!”
我长吁了口气,说:“好!”然后鼓足勇气返回车站。我走向车队办公室时,心里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独自求人办事,第一次要为了办事随这世间的规矩,我心里是那么的悲哀,我感觉走这一步比狠狠的宰客更加卑鄙,我感觉自己已真正堕落!
来到车队办公室门口,我还是犹豫了,厚了半天脸皮就不敢往里走,此时刘队长从办公室里看我站在外面,也是一愣,很快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径直从里面迎了出来,他问我:“还有事?”我有些难于开口,脸上很不自然的笑道:“队长,晚上一起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