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单膝着地,就像是一个中古世纪的骑士,在对他的公主宣誓忠诚,可惜他面前的我,并不是公主——余澄2003年3月14日
霞云在西方天空掀起一扇帷幕,遮住了天际最后一丝光线。在上海市生活着的我们,其实很渴望在那一丝光线消失后可以迎来真正的夜晚,但是我们比谁都清楚,那不可能,上海,从来都是没有夜晚的!
是谁点亮了一盏倪灯,燃烧了整个夜晚,整座城市摇曳着灯红酒绿,开始了狂欢。
有人看着那肆意挥洒汗水的身影告诉我,那叫青春。但是青春对于我来说,除了是一个代表年轻的词语外,并不具有任何意义。
因为在我的身边,有着一帮不一样的人,他们的青春消耗在每一场渗透生命的旅程中。当他们穿起黄色大褂时,他们经常被某些人称作大师,也会被称作道长,亦或许神棍,更有甚者,则是喊他们骗子。但是他们也会穿着高档西装,端着高脚杯,摇晃着杯中鲜红色的液体,这个时候,他们是名声高大上的玄学顾问,灵学专家。他们也会穿着破烂的牛仔或运动装,疯狂奔跑在城市的某个角落,身上脏兮兮流着汗或者血,通常这个时候,很多人会嫌弃或厌恶的皱起眉,骂上一两句疯子。
他们就生活在我的身边,我们生活在上海,这座不夜城中,一座叫第七公馆的地方!第七公馆就像它的名字一样,华丽到不可思议。我经常在想,穷的连工资都经常拖欠的馆主究竟是怎么把这样的地方建立起来的。二十四层的高楼,整体以镶金边的汉白玉建筑而成,门口是两座暗金色麒麟踏鬼像,只有公馆里的人才知道,那是真正的金子铸成的,所以很多次当馆主发不起工资时,我们都动过把那两座金麒麟搬走的想法。纯黑色的大门看起来厚重无比,也只有我们才知道,那是上等的乌木,有市无价,想把它敲卸掉扛去卖的人也不在少数,整座公馆,奢华无比。
而我们,就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做着连工资都必须以跳楼为威胁才能拿到的工作。
我们的职业叫做——净魂师!如名所述,工作是净化灵魂。
这个世界并不像你们看到的那么简单,这里存在着很多生物,而每一种生物的消亡,都会留下痕迹,我们称这种痕迹为魂念,简称为魂。更多人称之为灵魂,或者——鬼。这些魂或善,或恶。我们的工作就是接受委托,把那些作恶的灵魂净化,送它们去该去的地方......
我是余澄,第七公馆的管理员,今年二十岁。嗯,你没看错,就是二十岁。你或许会觉得二十岁出来工作很不可思议,但其实我在这里工作了至少有七年,或许更久,我记不太清了。而当上管理员,是三年前的事,因为上一任管理的意外,我升到了管理的位置。
第七公馆目前一共有四十一个人,其中馆主一人,管理员四人。在公馆内的管理只有三人,还有一个是挂名管理,我来了这么多年也只见过他一次。没任务的时候我们都愿意窝在餐厅,或者坐在花园里喝喝茶。生活好不惬意,只是,也有例外的时候......
今天是2005年3月14号,晴天,有点冷,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我跟平常一样,从街角的奶茶店出来,双手捧着有些烫的珍珠奶茶,用来温暖冰凉的指尖。
一直走到公馆门口,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我在公馆门口停下脚步,看着那神秘晦涩的黑色大门,看了好一会儿,才走了进去。
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大厅,干净的黑色地板上那一抹红色裙角格外鲜艳,而那一身红裙的人就是第七公馆管理员之一——林亚。
林亚,女,娇小的身体中却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在我的印象中她无时无刻不是精神满满的样子,会跟大家说自己做的奇怪的梦,会给大家讲笑话。虽然总是发脾气其实很温柔,有时候不太正经但其实很可靠。有人说,她是第七公馆最重要的人,没有一,我也同样的想法,因为没有她的公馆就像是一个面馆,还是没有厨师的那种。她就是第七公馆的——钱包。毕竟跟不靠谱的馆主比起来,她才是那个发工资的人。她负责公馆内所有的业务,也就是说,所有的任务都经过她的手。
第七公馆的运作跟普通公司没有什么区别,它也有自己的业务员,他们游荡在全国各地,说不定就在你们身边。当你们正聊着谁谁家发生了什么灵异的事情时,他们会告诉你们,他们认识某某某,对这类事情很专业之类的,然后于是所以,第七公馆会从无线电或者网络等渠道接到任务。这些任务先到林亚手上,经过她的筛选再挂到公馆任务栏上,由公馆成员自行挑选,经馆主签字确认后即可出任务,从任务的酬金里抽提成。
林亚此刻正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皱着眉双手飞快的在键盘上打着字,并且咬牙切齿的嘟囔着“有没有搞错,就给七万,要不要这么小气?!老娘要的是十万,讲价也不带这样的!”同时出现在屏幕上的话却是:“亲,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建议您选择十万套餐,不,不,这并不贵,金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您看是吧?您这种情况明显是被缠上了,我们可以彻底的清除您的麻烦。”
“亲,真的不可以讲价哦,您能找到我们也是一种缘分,缘分无价,收您十万很优惠了哦~”
“哦,您不用担心,我们对这方面很专业。”
“怎么会?我们怎么可能是骗子?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们是通过国家认证的免检企业呢~”
“真不能再少了,九万五!成交!先交五万定金,事成之后付全款!”
“嗯,好的,收到定金我们马上派人出发,再见。”
林亚合上电脑,下一秒开始开骂:“你大爷,五千块也跟老娘讲价,小气鬼,活该你被鬼缠,不再坑你五万老娘不姓林!”
这是第七公馆常见的景色之一。
我打过招呼,才开始往里面走。
穿过大厅,再经过一条走廊,来到了第七公馆的——玉花园。你没看错,是玉花园。据说当时馆主是想要把名字取成御花园的,奈何文化有限,提名时因为御不会写,于是高贵大气的御花园变成了接地气的玉花园。
玉花园里种着昂贵的草坪和奇异的花草,里面还有有人工池塘,里面养了...额...鲫鱼,虽然我们各种嫌弃馆主的品味,却依然吃的津津有味。
没事的时候我喜欢来这里坐着,喝着奶茶晒着太阳让我觉得很享受,悠闲的今天,我也是来享受的。
直到这时候第七公馆依然是按照着以往的轨迹在行走,就像是一场循环的旅途,从起点走向终点,终点再回到起点,变换着的,是不变的季节衍生出的风景,千变万化,却万变不离其中。
然而,从某一刻起,一个人的出现把这样的旅程变成了一个故事。或许,对于我来说,他更像是一场事故。
我作为这个故事的执笔人与参与者,走向了开始,走过了过程,却走不到结局。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顾天宇,他对于我的出现表现的同样诧异。他穿着浅灰色休闲装,戴了一顶棒球帽,随意的着装也掩饰不了他的英俊,他此刻瞪着他那双仿佛会放电的眼睛看着我,一脸惊讶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我觉得这句话我问更合适,毕竟我才是这里的常客。
我看了眼他脚边放的盆子,还有他旁边的衣架上挂的衣服,他应该是刚洗完衣服在晾晒吧,不愧是公馆内被评为最适合结婚的男人,上的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英俊潇洒有内涵温柔体贴还有钱。当然,这是表面。
我摇了摇手中的奶茶,表明自己的来意,也没管他懂还是没懂,就准备去自己长坐的地方。脚还没抬起来,视线中一颗石子快速飞射过来,不是向着我。
“小心。”我提醒。
顾天宇显然也看到了,他施施然抬起一只手,掌心对外,那颗石子便停在他掌中旋转却不落下。他很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抬头对住宿楼层喊道:“肖墨,你谋杀啊?”
肖墨?我跟着抬头去看,只见四楼的窗口趴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手里还抛着一颗石子。
肖墨:“你还在说话。”他语气很淡定,仿佛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也的确是一个事实。
顾天宇:“......”要是都不能说话了再讨论这个是不是太晚了?
顾天宇:“你该感谢我没有给你坐牢的机会。”
肖墨掂了掂手里的石子:“需要我再接再厉?”
顾天宇:“......如果你只是想坐牢的话,用不着那么麻烦,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送你进去。”
肖墨皱眉:“我只是提醒你晒被子。”
顾天宇:“我记得我昨天刚晒过。”
肖墨:“你没晒我的。”
顾天宇:“很高兴你知道那是你的。”顾天宇特地加重“你的”两字。
肖墨:“嗯,我当然记得,所以就算你忘记晒我也会提醒你的。”
顾天宇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对着上面吼道:“难道晒被子这种事不是应该自己做吗?”
肖墨:“我没打算插手。”
顾天宇一脸吐了三斤血的表情,道:“我说的是你自己......”
肖墨:“我可以帮你扔下来。”
顾天宇:“......”为什么要用这种需要自己感恩戴德的语气说这样欠扁的话,谁要你帮忙?谁要啊?不对,那明明就是他自己的事情......
顾天宇:“我一定会接不住的。”
肖墨已经抱了被子站在窗口,随时准备松手:“嗯,不会砸死你的。”
顾天宇:“......或许我会被闷死在里面。”
肖墨松手,被子飘然而下:“那样我就可以坐牢了。”
顾天宇:“......”
他还是接住了被子,并且没有被砸死也没有被闷死,但是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气死,然而,还没等他要气死之前,他又感觉自己会被吓死。
肖墨站在了窗台上,看样子很像是准备......跳下来。馆主对每个公馆成员拥有健康向上的乐观心理很有信心,所以没有在窗口上装任何防护措施。说简单点就是没钱!
顾天宇丢了被子往前走了几步吼道:“你别乱来啊!”
那天的阳光很暖,风很轻,肖墨跳下来的姿势很优美,就像是蝴蝶,在我和顾天宇惊悚的眼里展翅一舞,破碎了时光。
第七公馆的故事从那个青年的纵身一跃开始。
他单膝着地,就像是一个中古世纪的骑士,在对他的公主宣誓忠诚,可惜他面前的我,并不是公主。
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很傻,左手拿着奶茶,右手捂着嘴巴,瞪大眼睛看着他站起来,走向我,经过我......
我那天的记忆终结在他清冷的声音和经过时身上散发的香味里。
他说:“你踩到我被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