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家里头虽然不算好,但也不艰难了,生意倒也做的还使得,我也就想着让他趁年轻读几年书起来,不求着他高中状元,先把这脾气改一改,混世魔王一般,见到不合适的事儿就要打骂上的,我实在是担心的很,若是再不修身养性,就怕他在外头吃亏了去。”
说起育儿的事儿来,王夫人心有戚戚,颇有共同语言,她原本想起了英年早逝的长子贾珠,只怕又要勾起史太君伤心,于是只是说起宝玉,“我家里头的那个,何尝不是这样,若是能够上进些,老太太也少操心。”
贾母说道,“宝玉还小,那里就要上进了,多少要等着他身子骨好些了才好上进,如今瞧着人外相甚好,可内里还不甚强健,若是逼得急了,可如何了得,你自己个当母亲的且不能急,他老子那里自然有我老太婆吩咐他,不许吹胡子瞪眼的瞎管教儿子!”
王夫人连忙称是,这话就有些训示的样子了,薛姨妈连忙说话缓颊,“宝玉那孩子,我瞧着真是喜欢,就是咱们家尊贵的孩子,处处为人都有礼貌,对着家里人,丫头婆子等,都十分客气,那里和我家里的破落户一般,大大咧咧的,实在是不成样子,老太太若是什么时候得空,不如帮着我调教调教,您老人家是最福泽深厚的,稍微只要这么指点一二,就够他受用不尽了。”
“姨太太这么说,我老婆子没有推托的理儿,”贾母说道,“外头的事儿,还是要他这个表哥的多带带玉儿才好。”
梨香院。
杨枝端着一个填漆的托盘,上头摆着一个五彩的小盖钟,跨步进了薛蟠房,只见到原本应该刻苦攻读诗书的薛蟠侧躺在炕上,不顾及形象的呼呼大睡,杨枝侥幸了薛蟠,“大爷,你不是说要看书吗?怎么又躺下了?赶紧着起来,过了中秋你就要入宫读书了,”她见到薛蟠眼睛动了动,却不愿意睁眼,“这可是大爷您自己说的,说万一入宫读书,到时候不成丢了脸面,成了笑话就不好了。”
薛蟠打了个哈欠,慢慢的睁开眼来,“我不过是看书累了,才这么合眼休息一二,那里就是偷懒了?把茶拿来。”
薛蟠从炕上起身,接过了杨枝递来的小盖钟,喝了一口茶,“我瞧着这书啊,倒是真不能读,我这么一读,深觉自己是个没文化的人,以前读的书都忘了一干二净,实在是,哎,想想也就罢了,不如就小心低调的入宫,好生在那里头混日子,不出头,不惹事,平平安安的过读书的日子就好。”
杨枝撇了撇嘴,“别的事儿我不知道,大爷您说不惹事,我倒是不信。”
咋,自己的信用在丫头这里都破产了?薛蟠笑道,“你这话不说个四五六来,我可是不放过你,你且说说,怎么就不信大爷我就不惹事了?”
“大爷平时里头虽然和气,可若是有人拦着大爷了,只怕大爷第一个就要跳脚,”杨枝说道,“上一次入宫还呆了一个晚上,你可不知道太太心里头多担心呢。”
“我可不背这个黑锅,”薛蟠懒洋洋的说道,“无非是别人的事儿,我恰逢其会罢了。”
“那大爷日后出门可是要看黄历了,”杨枝笑道,“若是和人犯冲,还是就老实呆家里头。”
“你这么一说,”薛蟠若有所思,“黄历倒不必看,只是这事儿,倒是要多防范,少发脾气,不朝着人群里头去插,应该能避开一些。”
薛蟠问:“太太和姑娘呢?”
“都去老太太房里头了,”杨枝说道,“太太去陪着老太太说话,姑娘去看四姑娘了。”
薛蟠起身,“我也出门去遛弯遛弯,明天就是过中秋了,不知道这府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大爷……”杨枝意味深长的说道,“您说了,不朝着人群里头混的。”
“知道了知道了,”薛蟠笑道,“这不是在自己家里头吗?想着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薛蟠预备着出门,杨枝说要跟上去,“前些日子,太太和我说了,人家的少爷姑娘们出门都有人伺候着,就大爷你一个人独来独往,实在是不像样,一点规矩都没了,就是亲戚看着也不像,你若是在家里头逛,我或者雁儿她们,总是要跟一个的。出门有臻儿他们,自然我管不着,可家里头不能这么一个人出门了。”
薛蟠笑道,“怎么太太还管这个呢?要我说,很是不必,都在家里了,还怕走丢了?你先别跟着我了,家里头的包袱,你再看一看,我要入宫,这些生活上的物件自然不好用别人,再和臻儿交接一下,免得到时候找不到东西。”
他挥挥手出门而去,“我先去琏二哥那里去商议事情,谈正事儿呢,你在那里做什么?在家里好生呆着,若是得空了,和香菱一起去瞧一瞧四妹妹,回来告诉我怎么了。”
杨枝跺脚,“大爷躲懒,又要我整理包裹,说起来还是大爷您自己的东西呢,要用什么总是要你自己看过才好,我若是选了,日后用的不好,又要怪我了。”
“不会怪你的,”薛蟠走出门,见到外头阳光正好,不由得伸了个懒腰,这日子可真是美得很,家里头温和从容,也没什么烦心事,得空了就和姐妹们说笑一番,也不知道怎地,最近薛蟠觉得自己个都温柔高雅了不少,和这些蕙心兰质的姑娘们在一起,就算是粗鲁之人也自然而然会高雅起来。
日子过的不错,只怕是过些日子就要没的过了,薛蟠摇头晃脑,舅舅后来又写信来言明,说自己已经向皇帝举荐自己,务必要给自己一个好的去处,薛蟠这才明白咸安宫官学大约是皇帝看在自己舅舅的面子上安排的,他心里可是暗暗叫苦,人家说是要上进,但他所求的不过是家宅平稳,一世从容,实在是不愿意去那功名利禄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