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拂女站在杨素的身旁,她目睹了李靖英爽之气溢于眉宇之间,又谈议风生,见解出众不同凡响,红拂女的心中大为倾慕,不由得闪动着一双聪慧的大眼睛,不断地瞟向了李靖。等待李靖告辞出门时,她不露声色地暗中嘱托侍立廊下的小童代为询问李靖的住址;小童问得结果,立刻回报给红拂女,红拂女默默地记在心里,她望着李靖大步踏出门远去的背影,有一种奇妙的牵挂在心中。
当天的夜里,李靖独坐在客栈里,他面对着孤灯,想起白天在司空府里的情形,心里暗叹:不可一世的司空杨素毕竟是老了,守业尚嫌精力不足,根本谈不上有所发展了,自己看来还得另谋途径。
这时他又想干酪空府中那位手持红拂尘的美丽侍女,那个女人分明就是结子的转世,可惜她是杨素府中的歌妓,李靖苦无机会可以再接近她,他又要怎么样与红拂女厮守在一起呢?红拂女她那一对写满睿智又充满柔情的大眼睛,而且她又是李靖最深爱女人的转世,引得李靖的内心心神荡漾。
夜深了,万籁俱静,李靖躺在床上,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突然耳旁响起了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李靖披衣起身,点亮了灯,拉开了门闩,只见到门外站着一个头戴阔边风帽,身披紫色大氅,肩背着绣花布囊的年轻女人。
李靖想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长安,竟然有客人深夜来访。正在狐疑之际,来客自动解释说道:“妾身乃是杨司空家的红拂女,今夜特来投靠公子。”
烛影摇动中,红拂女卸下了绣花布囊,摘下阔边风帽,脱去紫色大氅,变成一个秀发蓬松,明眸皓齿,如三春水蜜桃似的鲜灵的一个女孩。李靖对红拂女的来到,他的心中满是喜悦,本来没有机会可与红拂女相近,如今红拂女亲自来找他,可是解了他的相思之愁。
但他对红拂女的来意仍然有些不了解,红拂女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待他询问,就盈盈下拜,并轻声说道:“妾身侍奉杨司空多年,看到的人物不计其数,但从来不曾见过像李公子这样英伟绝伦的人;妾身似丝箩不能独生,一心想要依托于参天大树,以了平生之心愿,因而前来投奔,请公子不要推辞。”
李靖是又惊又喜,红拂女是结子的转世,他早就对红拂女是爱慕不已,这时又见红拂女如此的理解自己,且有这般自作主张的胆识,对她甚是爱怜。
但转念又忧虑说道:“杨司空权重京师,妳私自逃去,他必定追寻,那怎么能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红拂女胸有成竹地说:“杨司空现在只不过是苟延残喘,行将就木,不足畏惧。他府中姬妾时常有人溜走,他也无心追究,何况司空府中侍女多如牛毛,少妾身一人他也不会在意,所以妾身大胆前来,请公子不要担心。”
李靖仔细地打量着红拂女,见她肌肤细嫩,面带红晕,仪态从容,嘘气如兰,羞怯中不失果敢之气,李靖心中甚是欢喜,但又想到自己孓然一身,飘泊不定,那能给她一个安定的家,深觉得愧对红颜,委屈她的一片真情。
红拂女见他欲言又止,似乎明白了他的犹疑,于是坦然陈述自己的心意:“既然我来投公子,就已经是深思熟虑,今后无论是天涯海角,妾身愿意患难相随,一片诚心,苍天可证。”
红拂女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李靖也不必再有什么好顾虑了。就在这一个夜里,一对患难之交的男女同入罗帐,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但有的是相知相慕,便由他们自作主张,成为了一对恩爱夫妻。
李靖平日敦厚庄重,只有一个大毛病,他喜欢讲兵法谈谋略,只要有机会论及兵法他就大放厥词侃侃而谈,因为李靖是个文人,一天兵都没有当过,所以人人都认为他只是嘴上谈兵,只有韩擒虎称赞他是个奇才,期许他将来会有大成就。
杨素司空府中不见了红拂女,也曾经派人出来追寻,但数日之后就不了了之,这对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待风声过后,李靖打算前往太原,投奔招揽四方豪杰、待成大业的李渊父子。红拂女理解夫君的志向,她不声不响地从绣花布囊中拿出一些金银,委托店家买来了两匹俊马和一些衣物干粮,一切准备妥当,两人装扮成商人的模样,趁着天色微明之际,悄悄地离开了隋都长安。
一路上风尘仆仆,这天来到了灵石,因为数日的奔波,人与马皆疲累了,于是准备在灵石歇息一天再赶路,两人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住下,美美地睡了一夜。第二天清早起来,李靖到早市上买来一大块羊肉,向店家借来炉具锅瓢,亲自烹煮,想改善一下伙食;红拂女则是在客房中正解开了长发,在窗前细心地梳理着。
李靖趁着羊肉在火上炖熬的空隙,来到了后院刷洗马喂食草料。两个人隔着窗户相望,会心地相视而笑,只觉得一股暖风,回荡在彼此的胸臆间。红拂女信口哼起了轻快的小调,李靖心中充满了欢快和希望。
忽然间有一个中年汉子骑着一头壮实的毛驴,来到客店的门前,只见这个人满脸落腮胡子,衣服穿着邋遢,一副大咧咧的神态。他在店前跳下毛驴,将毛驴随便栓在木桩上,手提着一个硕大的皮囊,腰插着匕首,大踏步地走进店来。
微风吹来,带着一股浓郁的肉香味,他耸了耸粗大的鼻子,循着肉香味来到红拂女的房门前,他连招呼也不打,随手推开房门,闯进房来。把皮囊顺手扔在桌上,这时猛然发现了正在梳头的红拂女,也就顾不上肉香了,径自往床上一坐,斜睨着眼睛,火刺刺地看着红拂女,始终没说一句话。
这一个人好没有礼貌,简直是有意来找岔,李靖在窗外把房间里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他心中升起了怒火,正想跃入窗里,给这位不速之客一点教训。红拂女却向他眨眼,示意要他暂且沉住气,因为她看见这一个人气宇不凡,穿着和举止又与众不同,料想他一定是位侠士或者是世外高人。
红拂女一面挽好秀发,一面和颜悦色地向来客行了见面礼,客气地问道:“客官尊姓大名?”
斜倚床头的怪客粗声气地回答:“俺姓张,人称虬髯客。”
红拂女笑着说:“那真的是巧极了,妾身也姓张,当称你为兄长了。”说罢将行兄妹之礼。
虬髯客见这个女子不但不责怪自己的行为粗鲁,反而如此的尊重自己,心中十分的敬服,急忙一跃而起,抱拳答礼。
虬髯客在家中排行第三,因此红拂女称他为三哥;红拂女在家中为长,也就成了一妹。虬髯客哈哈大笑说道:“没想到在此荒僻小店有幸结识了一妹。”
红拂女这时隔着窗户向外唤道:“李郎且来拜见三哥。”
李靖闻言走入房间,与虬髯客互相见过礼。炉上的羊肉这时也正好炖熟了,李靖又出去买了些烧酒与胡饼,三个人围坐在炉旁,边吃边谈,虬髯客抽出腰间匕首切肉共食,豪气冲天。
吃完了羊肉,虬髯客转身从皮囊中取出一个人头以及一副心肝,他把人头竖在地上,用匕首把心肝切成薄片,大口地嚼着吃完了,看得红拂女与李靖是目瞪口呆。
虬髯客边吃边解释说:“此人乃是天下第一负心之人,俺含恨十年,今日吃他的心肝,才能解恨。”李靖只是唯唯连声,不敢详加追问。
虬髯客吃罢仇人的心肝,擦了擦满是胡须的嘴,又对李靖说道:“我看你仪容气宇,不愧为大丈夫,一妹得到你这个佳婿,应该是心满意足了。”
接着他们又谈到今后的打算,李靖说想去太原投奔李渊、李世民父子,而且有友人刘文静可以引见;虬髯客也说:“俺常听别人说起,太原上空有天子之气缠绕不散,正好前去看个究竟,只是还有一件事情急得需要料理,不能与你们同行。”
于是三人相约三天后午前在太原城外汾阳桥头相见,说完,虬髯客把抓过肉的两只油手往衣襟上一抹,提起皮囊,出门跨上毛驴,疾行而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