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浚上任之初,颇会用人,他首先以赵开为随军转运使,专管四川的财赋。这位赵开简直成为川陕宋军的财神爷,把财政搞得有声有色。
接着张浚又以曲端为威武大将军、宣抚处置司都统制,本来曲端与宋将王庶不和,他乘着宋军八公原战败,拘禁并想要杀掉王庶,引起朝廷的猜疑,张浚以全家百口力保曲端不会造反,张浚又推荐吴玠、吴璘为将,此二人后来一直浴血奋战,力保蜀地不被侵占。
金朝大将完彦娄室攻陷了陕州,长驱直入潼关,曲端派遣吴玠拒之于彭原,而自己率兵至邠州以为救援。金军前锋撤离喝大大咧咧引兵而入,被吴玠宋军迎头痛击,很少失手的金军猛将撤离喝惧怕而哭泣,为金军暗中讥笑称他为啼哭郎君。
首战虽然告捷,但是吴玠宋军的人数太少,不久双方再次交战,宋军败绩,退屯到泾原,金军乘胜焚毁了邠州城。吴玠埋怨上司曲端不派兵救援,曲端指斥吴玠违犯了节度,于是二人有了间隙。
吴玠因为败战而降职,张浚惜才,不久就又升吴玠为秦凤副总管,张浚拔用吴玠,其实也是表达他对曲端的不满。金人入寇之时,张浚主张五指成拳集中主力攻打金军,身在渭州的曲端却认为应按兵据险各守坚城,不时出兵偷袭金军,等待对方困乏之时再一举攻灭。张浚不悦曲端与自已的谋略不合,所以对他疏远。
不久,金兀朮在江淮一带大举侵逼游荡,张浚想要出军牵扯攻势,又是曲端发言说道:“在平原广阔地区作战,敌人容易驰马冲荡,而我军还是比较熟悉于水战,金人坚强的势力,难以与他们争锋。现在最适合先训练军队养肥马匹,保卫疆土而已,要一决战等过十年再说。”
这种老成持重的建议,对于急欲立功的张浚,简直是冷水浇头。曲端说话很直:“张宣抚,你的大军如果能不败,我曲端必定伏剑自杀以谢罪。”
张浚因此被激成怒:“我若不胜,当把脑袋输给将军你。”
于是恼羞成怒之下,二人还各自立了军令状,但在静思过后,张浚恼怒曲端当众不附合自己,于是张浚以彭原之败归咎于曲端,解除他的兵权,贬为海州团练副使。刚刚经历黄天荡之险的金兀朮听说张浚想分道出陕来攻,主动出兵六合,往陕西而来,与完颜娄室一起夹攻陕西。
听说金兀朮金军将杀到,张浚连忙调兵遣将,檄召秦凤路孙偓、熙河路刘锡、泾原路刘锜、环庆路赵哲以及吴玠所部的军士,一共四十万人、七万匹战马,以刘锡为统帅,准备与金军决战。
昔日的八字军大将王彦谏劝说道:“陕西的兵将,上下军情未能共通,万一一战不利,则五路的兵马俱败,还不如屯据险固坚城,万一有个闪失,也可以顾个彼此。”
王彦的见识,其实与曲端相当,吴玠也认为应该据守要害。可是张浚不听,表示说在陕西与金军相斗,目的就是为了减轻东南的压迫,以牵制金兵,力保高宗赵构的安全。可惜的是,张浚四十万大军本来可以就近率先攻灭从东南疲惫而来的金兀朮军,却舍近求远,一个劲的下正式战书,约战远在绥德的完颜娄室所率领的金军。
刘锡身为主帅,与诸将谋议。吴玠认为宋军在平原的攻势不利,应该登高地据险。其余的将领皆轻视敌人,认为宋军与金军相望的中间地带是沼泽,金人骑兵不能突驰,宋军人数多占优势,可以不用再选择高地。
其实如果宋军分道前进,突然间袭击完颜娄室的军队,战胜的可能性也很大。但是张浚这个书生表示:“要打战必先投战书,约日会战。”
于是派人乘马驰奔金营送战书,金人不回报。张浚恼怒,张榜告示:“有能生擒完颜娄室的人,即使是平民百姓也能立即授予节度使,赏银绢各万。”
完颜娄室闻言一笑,也派人张榜:“有能活捉张浚的人,赏驴一头,布一疋。”
两军对垒之后,登高瞭望宋军的营账,完颜娄室笑着说:“千疮万孔,极易攻破!”
张浚又下战书约战,金人佯装答应,时间到了则不出战,张浚等人以为金军怯战。
完颜娄室乃是历经百战的统帅,他审时度势之后,突然间引兵偷击,命令人扔土袋于沼泽之中,刹时间铺成了一条道路,很快就冲进了宋军诸营。刘锜勇猛,率领军士攻击,杀敌颇多,一时战况胶着,胜负未分。在关键时刻,金人铁骑直接冲入赵哲一军,宋军其余部队来不及支持,赵哲所率领的宋军败战,四十万宋朝大军,乌和之众毕现,被各个击破。
金军乘胜而进,关陕失陷。本在邠州督战的张浚闻败急忙退保秦州,召回宋将赵哲斩杀,又逮捕主帅刘锡,把他流放合州,然后张浚自己上书请罪。此时的张浚非常的狼狈,身边只有一千多名的亲兵随从,他的心情大为沮丧,幸亏参军事刘子羽单骑来到秦州,招抚各路败逃的宋将,有十多万人归队,军势再度复振。
金军又进迫福津、同谷等地,直逼兴州,无奈之余,张浚退保阆州。张浚以吴玠为陕西诸路都统制,吴玠这个陕西各路总司令,大抵是个空名而已,因为关陕绝大部分皆陷于金军之手。
九月,张浚又杀掉前武威大将军曲端。本来四十万大军的败绩,张浚记起曲端先前所言的,他很感到后悔,便召曲端于阆州,准备重新启用他。
但是吴玠深恨这位旧上司,他劝张浚说:“曲端再起,肯定对你不利。”并在手心上写下“曲端谋反”四个字以暗示张浚。
从前被曲端困禁差点被杀的王庶更恨这位旧下级,上告说,曲端曾题诗于柱:“不向关中兴帝业,却来江上泛鱼舟。”显然是讽刺当今圣上。
王庶又说:“富平之战,你与曲端有胜负之约,今日有何面目复用此人呢?”
经过数人的一劝说,张浚这个文臣,气量狭隘,又恐怕曲端日后立功升官后重提先前自己的败绩,杀心顿起。与诸将商议之后,便派人立即逮捕曲端入狱,并任命一名叫康随的武将主审此案。
这位康随原本是曲端的下属,曾经因为获罪被曲端抽过一顿鞭子,恨曲端入骨。曲端在狱中,听说康随被委任为主审官,马上叹言:“我肯定会死。”
又呼叫上天数声,大叫:“铁象可惜!”铁象是曲端的坐骑马名,能日驰四百里。
康随进入到牢室,根本不是审什么案件,直接派狱卒用铁笼把曲端装起来,锁住他的手脚,又以绵纸封糊曲端的口鼻,然后下令在四周堆起炭火,烤灼这位大将。烤煎之下,曲端四肢遍体流油烧溶,渴极求饮,康随就命令狱卒把准备好的烧酒灌入曲端的口中,曲将军九窍流血而死,年仅四十一岁。
曲端虽然性格刚愎,恃才凌物,但是警敏知书,善属文,长于兵略,曾多次击败金兵,是敌人望风丧胆的人物,至此冤死于自己人的窝里斗之中。
先前金军在富平与宋军交战的时候,张浚宋军诈举起曲端旗以吓唬金军。金帅完颜娄室早已知道曲端不在军中,抚掌大笑:“现在还以曲端大名吓我?”挥师奋击,把宋军打的一塌糊涂,如果以曲端为将,当时胜负还真的不好说。
江南高宗朝廷知悉关陕的败讯,又怀疑张浚无辜擅杀赵哲、曲端两员方面大将,便把他召回杭州。张浚的老对头辛炳时任御史中丞,便与人联名上疏,弹劾张浚丧师失地,跋扈不臣,贬往福州安置。
张浚这个人,忠义文臣,但将略不远,心胸偏狭,关陕之失,曲端之死,皆由他而起。当然张浚的政治生命至此远远还不到结束之时,日后他又入朝为相,好事坏事都干了不少。
富平大胜之后,金军把关陇六路之地尽数侵夺,乘胜而进,进逼和尚原。宋将吴玠率军守卫这个由关陕入汉中的重要据点,在西线连续开打了和尚原、饶凤关、仙人关三次大战,最终使川蜀之地不失,保全了南宋偏安东南,尚能维持半壁河山。
吴玠,字晋卿,少沉毅有志节,知兵善骑射,读书能通大义。作为军将子弟,吴玠青年时代就在泾原军为小校,在对西夏战争中冲杀陷阵,屡立战功。后来讨伐方腊,扫平河北盗贼,皆有吴玠的身影,军功权泾原第十将。靖康之后,吴玠在关陇一带屡与金军交锋。
张浚富平之战大败后,吴玠受命,退保和尚原,积粟缮兵,列栅为死守计。有人劝说吴玠应该退保汉中以扼蜀口,吴玠感慨说道:“我保卫此地,金贼决不敢越我而进,驻守此地正是为了保卫蜀地。”
当时吴玠、吴璘两兄弟仅率领散兵数千人,朝问隔绝,人无固志,有人密谏劫擒吴氏兄弟投降金军。吴玠知道消息之后,召集诸将歃血为盟,以忠义激感众人,将士皆感而流泣。
附近的凤翔民众不顾金人的威胁,相继在夜输送刍粟助他,吴玠偿以银帛,严守纪律,住民益喜,输栗益多。金人大怒,在渭河仗兵杀害输粮的百姓,并颁令保甲连坐,人民敢冒禁如同宋军的帮凶,沦陷区的人民,感念吴玠的忠义,给予宋军巨大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