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女小翠笑道:“你们想问这封信是谁换的,是不是?”丐帮不答,但是人人脸上均露出急欲知道的表情。
小翠说:“掌棒龙头,你脱下外袍,便知端详。”
掌棒龙头早就已经满脸胀得通红,颈中青筋根根凸起,听到此言,当即双手拉住外袍两边衣襟一扯,噗噗数声轻响过去,扣子尽数崩断。他向后一甩,已经将外袍丢下,喝道:“那又怎么样?”
只听得他身后群丐齐声“咦”的惊呼声,似乎看到了什么怪异的事物,掌棒龙头说:“什么?”
转过身来,只见六七人指着他的背脊,掌棒龙头更是焦躁,双手一阵乱扯,撕破内衫前襟,将贴肉的衣衫除下,露出一身虬缠纠结的肌肉,挥过内衫一瞧,只见衫上用靛青绘着一只青色大蝙蝠,双翼大张,狰狞可怖,口边点着几滴红色血色点。
传功长老、执法长老等齐声叫道:“青翼蝠王韦一笑!”
韦一笑从前少到中原,声名不响,但是近年来在中原神出鬼没、大显身手,威名之盛,已颇不下于白眉鹰王。张无忌心中暗喜:“若非是韦兄的来无影去无踪,戏弄得这掌棒龙头全无知觉。”
掌棒龙头一怔,提起那件内衫,劈脸向张无忌打来,骂道:“好啊,原来是你们这批魔崽子戏弄老夫。”
张无忌笑道:“掌棒龙头,敝教韦蝠王手下留情,你难道不知道吗?他当日若要取你性命,你便怎么样?”
掌棒龙头一想,不由自主的打个寒噤,陈友谅心知此越闹越臭,只有拦下不理,是为上策,问那黄衫女子说:“请问姑娘高姓,不知道与我们有何渊源?”
黄衫女子冷笑:“跟你们有什么渊源?我只跟这根打狗棒有些渊源。”
说着向丑女童手中的青竹棒一指,群丐早认出这是本帮帮主信物打狗棒,却不明何以会落入旁人手中,各人的眼光都瞧着史火龙,但见他脸色惨白,不知所措。
传功长老问道:“帮主,这女孩拿着的打狗棒,是假的吗?”
史火龙说:“我……我看多半是假的。”
黄衫女子:“好,那么你将真的打狗棒取出来,比对比对。”
史火龙:“打狗棒是丐帮至宝,怎么能轻易示人?我也没随身携带,若有失落,岂不糟糕?”
群丐一听,都觉这句话不成体统,身为丐帮帮主,怎么会怕打狗棒失落?那女童高举竹棒,大声说道:“大家来看,这打狗棒是本帮……本帮一代代传下来的棒儿,怎么会是假的?”
群丐听她口称本帮,暗自惊奇,走近细看,见这棒晶润如玉,坚硬胜铁,确是要本帮帮主的信物无疑,各人面面相觑,不明其理。黄衫女子说:“素闻丐帮帮主以打狗棒法驰名天下,要向史帮主讨教讨教打狗棒法。”手持长箫的少女应声跃出。
陈友谅怒道:“姑娘不肯说出姓名,已经是没将丐帮放在眼中,更令小婢向我们帮主挑战,江湖上焉有这种道理?史帮主,待弟子先料理了这个丫鬟,再来领教这位姑娘的高招。我们要瞧瞧她到底是何方高人,如此轻视丐帮。”
史火龙:“他奶奶的,很好,就请陈长老下场。”
陈友谅刷的一声拔出长剑,缓步走到中庭。那小虹说:“姑娘叫我讨教打狗棒法,你会吗?”
陈友谅喝道:“史帮主何等身分,怎么能跟妳这小丫头动手过招?打狗棒法岂是妳小丫头轻易可以见得的?”说着又踏上一步。
黄衫女子向张无忌说:“张教主,我求你一件事。”
张无忌:“姑娘请说。”
黄衫女子:“请你将这姓陈的家伙撵开,将那冒充史帮主的大骗子揪出来。”
张无忌先前只用一招便将史火龙擒住,觉得他的武术实在平庸之极,再想起那日韩林儿一口浓痰吐去,史火龙竟然没能避开,心下早已经起疑,又见他事事听陈友谅指点,自己没半点主意,凭他武术、识见,决不可能为丐帮之主,这时听黄衫女子说他是冒充帮主的大骗子,前后加以印证,已经明白了六七成,一点头,已经冲到史火龙的身前。
史火龙砰的一拳打在张无忌胸口,张无忌哈哈大笑:“丐帮帮主岂是如此的脓包吗?”
伸手抓住他胸口衣襟,将他提了出来。陈友谅自知非张无忌的敌手,不等他动手,已自行退入了人群之中。那丑女童突然放声大哭,扑了上来,抓住史火龙乱撕乱打,叫道:“你害死我爹爹,害死我爹爹,你这个恶贼。”
史火龙被张无忌抓住,动弹不得,他身材高大,那女童的小拳头只打到他肚子。张无忌手臂一拗,将了脑袋按了下来,那女童抓住他头发一扯,史火龙满头头发忽然跌落,露出油光晶亮的一个光头,原来他是个秃头,头上戴的是假发。
乱抓之下,那女童忽然又抓下了他一块鼻子,却无鲜血流出。众人惊奇,凝目细看,原来他的鼻子低塌,那高鼻子也是假装的。群丐一阵大哗,齐问:“你是谁?怎么来冒充史帮主?”
张无忌提起他身子重重一顿,只摔得他七荤八素,半晌说不出话来。张无忌微微一笑,自行退开,心想此人冒充史火龙,真相既然已经大白,自有群丐跟他算账。
掌棒龙头性如烈火,上前左右开弓,啪啪啪啪打了他七八个重重的耳光。那假帮主双颊红肿,大叫:“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是陈……陈长老叫我干的。”
执法长老心头一凛,喝道:“陈友谅呢?”
却已不见陈友谅的人影,料想他一见事情败露,早已经逃之夭夭。执法长老道:“快追他回来!”数名七袋弟子应声而出,追出门去。
掌棒龙头骂道:“直娘贼!你是什么东西,要老子向你磕头,叫你帮主。”
提起蒲扇大的巴掌,又要往他脸上掴去。执法长老忙着伸手格开,说道:“冯兄弟不可鲁莽,你一掌打死了他什么事都查不出来了。”
转身向那黄衫女子抱掌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若非姑娘拆穿此人奸谋,我们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姑娘的芳名可能见示与否,敝帮上下,同感大德。”
黄衫女子淡淡一笑:“小女子幽居深山,自来不与外人往来,姓名也没什么用处。至于这一位小妹妹,你们之中难道没有人认得她的吗?”
群丐瞧着这个女童,没有一个人认得。传功长老忽然地心念一动,踏上一步说:“她……她……她的相貌有点像史帮夫人……莫非……莫非……”
黄衫女子说:“不错她姓史名红石,是史火龙史帮主的独生女儿。史帮主临危之时,要他夫人抱了这个孩子,携带打狗棒前来找我,替他报仇雪恨。”
传功长老吃惊:“姑娘,你说史帮已经归天了?他……他老人家是怎么死的呢?”
史火龙因为得了上半身瘫痪之症,双臂不能转动,自此携同妻子,到各处深山寻觅灵药治病,将丐帮帮务交给传功、执法二位长老,掌棒、掌钵二位龙头共同处理。
但是二位长老、二位龙头不相统属,各管各的,帮中污衣凈衣两派又积不相能,以致偌大一个丐帮渐趋式微。这个假帮主最近突然现身,年轻的丐帮弟子从未见过帮主,而传功长老等人和史火龙一别二十多年,见这个假帮主相貌甚似,又有谁想得到竟然会是假冒的?
黄衫女子叹了口气,说道:“史帮主是丧生在混元霹雳手成昆的手下。”
张无忌一听到成昆的名字,心中一震,成昆可是秦始皇今世所化名的人。张无忌问道:“请问姑娘,史帮主丧生已经有多久呢?”
黄衫女子说:“去年十月初六,距今两个月有余。”
张无忌:“这就奇了,不知道姑娘何以知道是成昆下的毒手?”
黄衫女子:“史夫人言道,史帮主和一人连对一十二掌,那人呕血而走,史帮主也为那人掌力所伤。史帮主自知伤重不治,料想那老者三日之后,必定元气恢复,重来挑衅,当即向夫人嘱咐后事,说出仇人的姓名,乃是混元霹雳手成昆。”
女童史红石听到这里,放声大哭起来。传功长老脸现悲愤之色,将骯脏的衣袖替史红石擦去泪水,说道:“小世妹,帮主之仇,即我帮上下数万弟子之仇,我们当擒住那混元霹雳手成昆,碎尸万段,以报帮主的大恨,不知道妳妈妈眼下在哪里?”
史红石指着黄衫女子说道:“我妈妈在杨姊姊家里养伤。”
众人直至此时,方知那黄衫美女姓杨,至于她是何等人物,仍然是猜不到半点端倪。
黄衫女子轻轻叹了口气:“史夫人也挨了成昆一掌,伤势着实不轻,长途跋涉来到舍下,已经是奄奄一息,今后是否能够痊愈,那也……那也很难说。”
执法长老恨恨的说:“这成昆不知道跟老帮主有何仇怨,竟下此毒手?”
黄衫女子:“据史夫人转述史帮主遗言,他和这成昆素不相识,仇怨两字,更是无从说起,因此他老人家直到临终,仍是不明原由。据史夫人推测,多半是丐帮中人什么地方得罪了成昆,因而找到史帮主头上。”
执法长老沉吟:“这成昆已经销声匿迹,不知所终,丐帮弟子怎么能和他结仇?看来其中必有重大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