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嵋众女低声商议几句,即便气愤愤的告辞。殷天正连声致歉,说当务率领张无忌前去峨嵋金顶郑重赔罪,再办婚事,千万不可伤了两家的和气。峨嵋众女不置可否,当即分头前去寻觅周芷若,群雌粥粥,痛斥男子汉薄幸无良。
原来赵敏握在掌中给张无忌看的,乃是一束淡黄色的头发。张无忌一见,立即认出是谢逊的头发。谢逊中年以后,一头长发转为淡黄,但这颜色和西域色目人的金发却是截然不同。
张无忌心想谢逊的头发既然被赵敏割下一截,想必谢逊已经入了她的掌握之中,自己如果和周芷若拜了天地,她一怒之下,不是去杀了谢逊,便是对他不利,可是当着群豪之前,却又不能向周芷若解释苦衷。
要知道众贺客之中,除了明教和武当派之外,几乎人人想要得到谢逊才甘心,不是为了报复昔日他杀戮之仇,便是意图夺取屠龙宝刀。所以他一见赵敏奔出,明知万分对不起周芷若,终以金毛狮王的性命为重,所以跟着追她出了大门,只见赵敏发足疾奔,肩头鲜血,沿着大街一路洒了过去。
他吸了一口气,快速疾奔,拦在她的身前,说道:“赵姑娘,妳别逼我做不义之人,受天下英雄唾骂。”
赵敏的肩头受伤颇重,初时凭着一口气支持,勉强而行,待听了这几句话,说道:“你……你……”体力一泄,顿时摔倒。
张无忌俯身说:“妳先跟我说,金毛狮王在哪里?”
赵敏:“你带着我去救他,我给……给你……指路。”
张无忌:“他老人家的性命可是无恙?”
赵敏有气没力的说:“金毛狮王……金毛狮王落入了成昆的手中。”
张无忌听到成昆两字,这一惊当真是心胆俱裂,成昆是秦始皇的化身,谢逊和他有仇,落入他的手中凶险不可言喻。
赵敏说:“你一个人不成,叫……叫杨逍他们同去……”
说着伸手指向西方,突然间脑袋向后一仰,晕了过去。张无忌想象金毛狮王此刻的苦楚危难,内心如焚,当即抱起了赵敏,匆匆撕下衣襟,替她裹了伤口,招手命街旁一个明教教徒过来,嘱咐说:“你快去禀报杨左使,命他急速率领众人,向西赶来,说我有要事吩咐。”
那教徒答应了,飞奔前去禀报。张无忌心想早到一刻好一刻,世事难料,说不定只是半刻之间的延搁,便救不到金毛狮王的性命,当下抱起了赵敏,快步走到城门边,命令守门士卒牵过一匹健马,飞身而上,向西急驰。
奔驰了数里,只觉得怀中赵敏的身子渐渐寒冷,伸手搭她的脉搏,但觉得跳动微弱,他惊慌起来,揭开她伤口裹着的衣襟,只见五个指孔深及肩骨,伤口旁肌肉尽呈紫黑,显然是中了剧毒。
他大为吃惊:“芷若是峨嵋弟子,为何会使这般阴毒的功夫?她出招凌厉狠辣,更胜于灭绝师太,这是什么缘故?”
眼前若不急救,赵敏便要毒发身死,他一身新郎的装束,身边怎么会携带疗毒的药品?微一沉吟,当即跃下马背,抱着她纵身往左首山上窜去,四下张望,寻找去毒的草药,但是一时之间,连最寻常的草药也无法找到。
他一颗心怦怦乱跳,转过几个山坳,口中只是喃喃祷祝。突然间眼睛一亮,只见右前方一条小瀑布旁生着四五朵红色小花,那是佛座小红莲,颇有去毒之效。虽说此时正当仲春百花盛放,但是这红花恰能在此处觅到,也当真是天幸。他心中大喜,抱着赵敏越过两道山涧,摘下红花嚼烂了,一半喂入赵敏的口中,一半敷在她肩头,这才抱起赵敏,向西方奔跑。
奔跑了三十多里,赵敏嘤咛一声,醒了过来,低声说:“我……我可还活着吗?”
张无忌见佛座小红莲生效,心中大喜,笑道:“妳觉得怎么样?”
赵敏说:“肩上痒得很,唉,周姑娘这一手当真很厉害。”
张无忌将她轻轻放下,再看她肩头时,只见黑气丝毫不淡,只是她的脉搏却已不如先前那么微弱。张无忌沉吟,知道佛座小红莲药性太缓,不足以治毒,于是俯口在她的肩头,将伤口中的毒血一口口的吸出来,吐在地下,腥臭之气,冲鼻欲呕。
赵敏星眸回斜,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叹道:“无忌哥哥,这中间的原委,你终于想到了吗?”
张无忌吸完了毒血,到山溪中嗽了口,回来坐在她身旁,问道:“什么原委?”
赵敏说:“周姑娘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怎么会这种阴毒的邪门武功?”
张无忌:“我也觉得奇怪,不知道是谁教她的。”
赵敏嫣然一笑:“一定是魔教邪派的小贼教的了。”
张无忌笑道:“魔教中魔头虽多,谁也不会这门武功,只有张无忌吸人肩血,差相彷佛。”随即又问:“金毛狮王怎么会落在成昆的手中?此时此刻他到底在哪里?”
赵敏:“我带你去设法营救便是,在什么地方,却是布袋和尚说不得。我一说,你飞奔前去,便抛下我不管了。”
张无忌叹道:“我总不见得如此的无情无义吧?”
赵敏说:“为了金毛狮王,你肯抛下你如花似玉的新娘子,更何况是我?”
说着慢慢斜倚在他身上:“今日耽误了你的洞房花烛,你怪不怪我?”
不知为何,张无忌此刻心中甚感喜乐,除了挂念谢逊的安危之外,反而觉得比将要与周芷若拜堂成亲那时更加平安舒畅,到底是什么原因,却也说不上来,要他承认欢喜赵敏搅翻了喜事,可又说不出口,只有说:“我自然怪妳,日后妳与哪一位英雄潇洒的郡马爷拜堂之时,我也来大大捣乱一场,决不让妳太太平平的做新娘子。”
赵敏苍白的脸上一红,笑道:“你来捣乱,我一剑杀了你。”
张无忌忽然叹了口气,黯然不语。赵敏问:“你叹什么气?”
张无忌说:“不知道那位郡马爷生前做了什么大善事,修来这样的好福气。”
赵敏笑道:“你现在再修,也还来得及。”
张无忌心中怦然一动,问道:“什么?”
赵敏脸一红,不再接口了,说到这里,两人谁也不好意思往下深谈,休息一会,张无忌再替她敷药,抱起她又向西行。赵敏靠在他的肩头,粉颊和他左脸相贴,张无忌鼻中闻到的是粉香脂香,手中抱着的是温香软玉,不由得意马心猿,神魂飘飘,倘若不是急于要去营救义父,真的要放慢脚步,在这荒山野岭中就这样走上一辈子了。
两个人这一晚便在濠州西郊荒山中露宿一夜,次日到了一处小镇,买了两匹健马。赵敏毒伤极难拔凈,身子虚弱,无力单独骑马,只好靠在张无忌身上,两人同鞍而乘,如此行了五日,已经到河南境内。
这一日行走之间,忽然见前面尘土大起,有百余骑疾驰而来,只听得铁甲锵锵,正是蒙古的骑兵。张无忌将马勒在一旁,让开了道,蒙古骑兵队驰过,数十丈后又是一队骑者,这群人行列不整,或前或后,行得疏疏落落,张无忌一瞥之下,见人群中竟有神箭八雄在内,暗叫:“不好!”
急忙转过了头,这二十多人见他衣饰华贵,怀中抱着一个青年女子,两人的脸都向着道旁,也均不以为意,神箭八雄无一人知觉,待这一批人过完,张无忌拉过马头,正要向前再行,忽然听见蹄声轻捷,三乘马如飞冲到。
中间的是匹白马,马上乘客锦袍金冠,两旁各是一匹栗马,鞍上赫然是鹿杖客和鹤笔翁玄冥二老。张无忌待要转身,鹿杖客已见到了二人,叫道:“郡主娘娘休慌,救驾的来了。”
鹤笔翁当即纵声长啸,神箭八雄听到啸声,圈转马头,将两人围在中间。张无忌一怔,向怀中的赵敏望去:“你安排下了伏兵,向我袭击吗?”
却见她神色忧急,知道错怪了她,心中立时舒坦。只听赵敏说道:“哥哥,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爹爹好吧?”
张无忌听她叫出哥哥两字,才留神白马鞍上那个锦袍青年,认得他是赵敏之兄库库特穆尔,汉名叫作王保保。张无忌曾在大都见过他,只因此刻全神贯注于玄冥二老身上,没去留心旁人。
王保保乍见娇妹,不禁又惊又喜,他却不识得张无忌,皱眉说:“妹子,妳……妳……”
赵敏:“哥哥,我中了敌人暗算,身受毒伤不轻,幸蒙这位张公子救援,否则今天见不到哥哥了。”
鹿杖客将嘴凑到王保保的耳边,低声说道:“小王爷,那便是魔教的教主张无忌。”
王保保久闻张无忌之名,只道赵敏受他挟制,在他胁迫之下,方出此言,右手一挥,玄冥二老骑到张无忌左右五尺之处,神箭八雄中的四雄也各弯弓搭箭,对准他的后心。
王保保说:“张教主,阁下是一教之主,武林中成名的豪杰,欺侮舍妹一个弱女子,岂不教人耻笑?快快将她放下,今日饶你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