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教茅棚中啪的一声,跟着呛啷啷一阵乱响,原来杨逍正站在周颠的近旁,他眼捷手快,挥掌拍起身前的木桌,挡了周芷若的一鞭。长鞭击中了木桌,瞬时木屑横飞,桌上的茶壶、茶碗四下乱掷,各人身上溅了不少瓷片与热茶。
周芷若一击不中,不再理会周颠,软鞭回了过来,疾风暴雨般向殷梨亭攻击。俞莲舟持剑在旁边看了半晌,始终无法捉摸到她鞭法的精要所在,暗想:“我再出手,这套太极剑法也无法使得比六弟更好,但若斗得久了,她女人体力不足,我们或许能以韧力长劲取胜。”
他见殷梨亭剑势吞吐开合、阴阳动静,实在已经到了恩师张三丰平时所指点的绝诣,心想师弟一生中从未施展过如此高明的剑术,今日面临生死关头,竟将剑术中最精要之处都发挥了出来,武当派讲究愈战愈强,时刻拖得越久,越有不败之望。
周芷若突然间长鞭抖动,绕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圈子,顿时将殷梨亭包围在其中。太极拳和太极剑都讲究运劲成圈,周芷若长鞭竟也抖动成圈,鞭圈方向与殷梨亭的剑圈相同,只是快了数倍。殷梨亭剑上劲力被她这么一带,顿时身不由主,连转了几个身,青光一闪,长剑脱手上扬,周芷若长鞭倒卷,鞭头对准了殷梨亭的天灵盖砸了下去。
俞莲舟纵身而起,右手抓住了软鞭的鞭梢,周芷若裙底飞出一腿,正中俞莲舟的腰胁。俞莲舟一直捉摸不定周芷若诡异的鞭法精要所在,等待得见她抖鞭成圈,夺落殷梨亭手中长剑,顿时心中雪亮:“原来她劲力不过尔尔,这几下抖鞭成圈,比起我们的太极拳功夫可差得远了。”
一手抓住鞭梢,拚着腰间受她一腿,左手探出,直插周芷若的小腹,周芷若无可抵挡,心中如电光般闪过一个念头:“我今日会死在俞二叔的手里。”
右手放脱鞭柄,五指向俞莲舟的头顶插落,只盼和他斗个同归于尽。俞莲舟侧头欲避,不料腰间中腿后被插,头颈僵硬,竟然不能转动,左手却仍是运劲疾落。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人从旁边抢入,右手挡开了俞莲舟的手,左手架开周芷若插向俞莲舟头顶的五指,正是张无忌出手救人。周芷若双掌并力,疾向张无忌胸前袭击,张无忌若是闪避,这双掌之力刚好击正殷梨亭的脸盘,只得左掌拍出抵挡。
二人三掌相接,张无忌猛觉周芷若双掌中竟然毫无半分劲力,心中大惊:“啊,不好,她和六师兄苦斗二百多招,竟然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我这股劲力往前一送,岂非当场要了她的性命?”危急中连忙收回手劲。
他起初左掌拍出,知道周芷若武力与自己已相差不远,丝毫不敢怠忽,加上单掌迎双掌,这一掌出了十成的力量,察觉对方的力尽,急忙硬生生的收回,他明知这是犯了大忌,等于是以十成掌力回击自身。不料他掌力刚回,突然觉得对方的掌力犹如洪水决堤、势不可挡的猛冲过来。
张无忌大吃一惊,知道已经中了暗算,胸口砰的一声,已被周芷若双掌击中。那是他自己的掌力再加上周芷若的掌力,自然抵挡不住。当下不由自主的身向后仰,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出。
周芷若偷袭成功,左手跟着往前探,五指便抓向他胸口,张无忌身受重伤,心神未乱,眼见这一抓到来,立刻便是被开膛破胸,勉强向后移了数寸。嗤的一响,周芷若五指已经抓破了他胸口的衣衫,露出前胸的肌肤。
周芷若右手五指跟着便要进袭,俞莲舟被她一腿踢倒,动弹不得,殷梨亭扑前要救援,也已经来不及,眼见张无忌难逃此劫。周芷若一瞥之下,五指距他胸膛不到半尺,心中柔情忽动,眼眶一红,竟然抓不下去。她稍有一迟疑,韦一笑、殷梨亭、杨逍、范遥四人已经同时扑到,韦一笑飞身挡在张无忌的身前,杨逍、范遥二人分袭周芷若的左右,殷梨亭已经抱着张无忌逃开了。
这样一来,场中瞬时大乱,峨嵋派群弟子和少林僧众纷纷喝斥,手执兵刃,抢上场中。杨逍、范遥和周芷若拆得数招,便不再恋战,韦一笑扶起俞莲舟,一齐回到茅棚,峨嵋、少林两派人众见场中罢斗,也便退开。
赵敏本来也要抢上救援,只是身法不及韦一笑、杨逍等人迅速,中途遇上了,见张无忌嘴边都是鲜血,只吓得脸如白纸。张无忌强笑着:“不碍事,过一会儿就好。”众人扶着他在茅棚中地上坐定。
周芷若叫道:“哪一位英雄前来赐教?”
范遥束了束腰带,大踏步走出,张无忌说:“范右使,我下令你不可出战,我们……我们认输……”一口气岔了道,又是两口鲜血喷出。
范遥对教主之令不敢不从,倘若坚持出战,势必引得张无忌伤势加剧,何况出战只是尽心竭力,枉自送了性命,却于本教无补。
刚才张无忌回力自伤,只有他与周芷若二人才明白,旁人都以为周芷若掌力怪异,张无忌力所不敌,而周芷若凝指不发,饶了他性命,却是人所共见。她以一个年轻女子,连败殷梨亭、俞莲舟、张无忌三位高手,武术之奇,实是匪夷所思。
群雄中虽有不少身负绝学之士,但自忖决计比不上殷梨亭、俞莲舟、张无忌三人,那也不必上去送命了。周芷若站在场中,山风吹动衫裙,似乎连她娇柔的身子也吹得摇摇晃晃,但周围来自三山五岳、四面八方的数千英雄好汉,竟然无一人敢再上前挑战。
周芷若又待片刻,仍是无人上前。那达摩堂的老僧走了出来,合什说道:“峨嵋派掌门人宋夫人技冠群雄,武功为天下第一,有哪一位英雄不服?”
周颠叫道:“我周颠不服。”
那老僧说:“那么请周英雄下场比试。”
周颠说:“我打她不过,又比个什么?”
老僧:“周英雄既然自知不敌,那便是服了?”
周颠:“我自知不敌,却仍是不服,不可以吗?”
那老僧不再跟他纠缠不清,又问:“除了这位周英雄外,还有哪一位不服?”
连问三声,周颠嘘了三次,却无人出声不服。那老僧说:“既然无人下场比试,我们便依英雄大会事先的议定,金毛狮王谢逊交由峨嵋派宋夫人处置。屠龙宝刀在何人手中,也请一并交出,由宋夫人收管,这是群雄的公决,任谁不得异议。”
张无忌猛听得那老僧说到金毛狮王谢逊交由峨嵋派掌门人宋夫人处置这句话,心头一震,险些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赵敏坐在一旁,全神贯注的照料,见他突然身子发抖,脸色大变,明白他的心意,柔声说道:“无忌哥哥,金毛狮王由周姊姊处置,那是最好不过。她刚才不忍下手害你,可见对你仍是情意深重,决不可能害了金毛狮王,你尽管放心疗伤便是。”张无忌一想不错,心头大宽。
此时太阳正从山后下去,广场上渐渐黑了下来。那老僧又说:“金毛狮王谢逊囚于山后某地,今日天时已暗,各位必然饿了。明日下午,我们仍然聚集此地,由老僧引导宋夫人前去释囚,那时我们再见识宋夫人举世无双的武功。”
杨逍、范遥等都向赵敏望了一眼:“果然妳所说的不错,少林派另有阴谋。周芷若武功再强,却也不能打败渡厄等三位老僧,只怕她非送命在小山峰上不可,结果仍由少林派称雄逞强。”
这时周芷若已回到茅棚,峨嵋派今日威慑群雄,众弟子见掌门人回来,无不肃然起敬。群雄虽见周芷若已夺得武术天下第一的名头,大事却未了结,心中各有各的计算,谁也不下山去。
那老僧说:“各位英雄来到本寺,都是少林派的嘉宾,各位相互间若有恩怨纠葛,务请看在敝派薄面,暂忍一时,请勿在少室山上了结,否则便是瞧不起少林派。各位用过晚饭以后,前山各处,尽可随意游览,后山是敝派藏经授艺之所,请各位自重留步。”
当下范遥抱起张无忌,回到明教自搭的茅棚之中,张无忌所受掌伤虽重,但服了九粒灵丹,到得深夜二更时分,吐出三口瘀血,内伤尽去。杨逍、范遥、俞莲舟、殷梨亭等人均是又惊又喜。
张无忌吃了两碗饭,休养片刻,站起身来说道:“我出去一会儿。”
他是教主之尊,既不说是什么事,旁人自也不便询问。殷梨亭说:“你重伤刚愈,一切小心。”
张无忌应道:“是!”
见赵敏脸上神色极是关怀,向她微微一笑,意思说:“妳放心吧!”
他走出茅棚,抬起头来,只见明月在天,疏星数点,深深吸了口气,精神为之一振,径走到少林寺外,向知客僧人说:“在下有事要见峨嵋派掌门,相烦引路。”
那知客僧见是明教教主,心下甚是害怕,连忙恭恭敬敬:“是,是,小僧引路,张教主请这边来。”引着他向西走去,约走了一里多,指着几间小屋。
知客僧说:“峨嵋派都住在那边,僧尼有别,小僧不便深夜靠近。”
他深恐张无忌又去和周芷若动手,这两大高手厮拚起来,自己一个不小心,便受了池鱼之殃。张无忌笑道:“你若回去说起这件事,不免惊动旁人,你不如在此地等我如何?”
那知客僧忙着说道:“小僧决不敢说,教主请放心。”急急忙忙的转身便去。
张无忌缓步走到小屋之前,相距十多丈,便见两名女尼过来,挺剑拦在身前,叱道:“是谁?”
张无忌抱拳说道:“明教张无忌,求见贵派掌门宋夫人。”
那两名女尼大惊失色,一名年长的女尼说道:“张……张教主……请暂候,我……我去禀报。”
她虽然强作镇定,但声音颤抖,转身没走了几步,便摸出竹哨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