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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2话:乘辇上朝(1 / 1)

崇祯因为心头上稍微宽松,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这个魏清慧如此忠贞,深明事理,时时为国事操心,在宫中并不多见,倘若北京转危为安,朕将封她贵人,再过一年晋封选侍。”

崇祯的这一刹那间的心思,魏宫人全没有料到,她只是觉得皇上的愁容略微轻了一些,必须继续劝皇上去用早膳,于是她接着柔声地说。

“皇爷,今日关宁精兵来到,更需要皇爷的努力,奴婢虽然幼年进宫,对外边事丝毫不懂,可是以奴婢想,关宁兵到时,必然在东直门和朝阳门外有一次恶战。到那时皇爷乘辇登上城头,关宁数万将士遥见城头上一柄黄伞,皇上坐在黄伞前边观战,必会欢声雷动,勇气倍增。皇爷你不用膳,伤了圣体,如何能够登城呢?”

听了魏清慧的这几句话,崇祯的脸上微露笑意,点头说:“好吧,用膳好啦!”

虽然已经尽量减膳,但是御膳房依然捧来了十几样小菜和点心。崇祯只吃了一小碗龙眼莲子粥和一个小小的夹肉糜的芝麻饼,忽然想到吴三桂的救兵可能又是一次空想,今日李自成必将猛力攻城,便不再吃下去,立刻神色惨暗,投着而起,对吴祥说道:“辰时一刻,御门早朝,不得有误。”

魏清慧和御前太监们都吃了一惊,望望着吴祥,吴祥本来应该提醒皇上今日不是常朝的日子,但看见皇上的方寸已乱,便不敢说话,只得赶快准备。过了不久,午门上的钟声响了,又过了一阵,崇祯乘辇上朝,吴祥和干清宫中的一部分太监随驾去了。

魏清慧知道朝廷规矩,不在上朝的日子,只有出特别大事,才由午门鸣钟,召集文武百官进宫。她害怕合宫惊疑,在皇上乘辇走后,赶快差遣宫女分头去坤宁宫、翊坤宫、慈庆宫等处,向各位娘娘奏明如今午门敲钟并没有紧急大事。

随后她回到自己的闺房,关起房门,坐下休息。别的宫女因知她连日来操劳过度,都不敢惊动她,只有两个粗使的宫女推开她的房门,为她捧来了早点。但是她什么也不想吃,默默地挥挥手,使两个宫女把早点端走。

她想着此时皇上该到平台了,仓促的敲钟,决不会有群臣上朝,皇上岂不震怒?岂不伤心?她又忽然想到她今早为着使皇上用膳,灵机一动,编了个金钱卜卦的谎言宽慰圣心。虽然她跪在皇上脚前编造的事已经过去了,但是她在良心上责备自己的欺君,暗暗地叹了口气。过了片刻,她又想通了,倘若她不编出这个金钱卜卦的谎言宽解圣心,皇上一点早膳不吃,难道就是她对皇上的忠心吗?

她随即又想,在皇宫中,故意骗取主子高兴的大小事随时可见。田娘娘活着时候最受宠爱,正是因为她聪明过人,懂得皇上的心事,随时哄得皇上高兴。宫人们都说袁娘娘比较老实,可是袁娘娘哄骗皇上高兴的时候还少吗?

这么一想,她不再为自己编瞎话感到内疚了,忽然决定,何妨趁着此刻没事,诚心地用金钱卜一卦,向神灵问一问吴三桂的救兵是否能来,北京城的吉凶如何。

于是她关好房门,在银盆中倒进温水,重新洗净了手,在北墙上悬挂的观世音像前点了三炷香,然后从一个雕花红漆樟木箱子中取出一个黄绫包,恭敬地打开,露出锦盒,她忽然迟疑了,不敢取出金钱卜卦。想了片刻,终于下了决心,将锦盒放在观世音像前的方桌上,小心地将两枚金钱请出,放在锦盒前边,不让碰出一点声音。

她跪到拜垫上,度诚地叩了三个头,默然片刻,然后平身,拣起金钱,握在于中,摇了三下,却又迟疑了,不敢将金钱从手中倒出。她重新向观世音的神像默祷,彷佛看见了这出自前朝宫中名画帅焚香恭绘的白描神像的衣纹在微微飘动。她不禁热泪盈眶,又哽咽地祷告一句:“请菩萨赐一吉卦。”

两枚金钱倒在桌面上,有一枚先俯在桌上,分明是钱镘朝上,另一枚还在摇动。她小声祈求:“钱镘朝下!朝下!”

然而这一枚又是镘朝上,她几乎想哭,但是胆子一壮,立刻将两枚金钱拣起,握在手中,重新祷告,重新摇了三下,撒到桌上,竟然又是黑卦。魏清慧大为绝望,不敢卜第三次了。她抬头望着观世音,虽然观世音依旧用一只纤纤的亲手持着宝瓶,一只纤纤的素手持杨柳枝,依旧神态娴静地侧首下望,然而魏宫人忽然看见她不再像往日一样带着若有若无的慈祥微笑,而是带着满面愁容。

魏清慧忽然想到城破之后,皇上的殉国和她的殉节,不由得一阵惊恐,在心中悲声叫道:“救苦救难的南海观世音啊。”

崇祯以前的几代皇帝,很少临朝听政,甚至很少同群臣见面。崇祯登基以后,竭力矫正自明朝中叶以来导致皇纲不振的积弊,每日宵衣旰食,黎明即起,焚香拜天,然后上朝。

像他这样每日上朝的情形,历朝少有,只是从李自成的大军过了宣府以后,他为军事紧急,许多问题需要他随时处理,也需要随时召见少数臣子密商,才将每日早朝的办法停止,改为逢三六九日御门听政。今日不是三六九日,忽然决定上朝,前一日并未传谕,群臣如何能够赶来?

当崇祯乘辇离开干清宫不远,到了建极殿时候,忽然想到自己错了,他后悔自己的方寸已乱,在心中叹道:“难道这也是亡国之象吗?”

但是午门上的钟声已经响过一阵,要取消上朝已经晚了。他转念一想,在目前这样时候,纵然在平台只看见几个臣子也是好的,也许会有人想出应急的办法,今天倘若吴三桂的救兵不到,逆贼破城,这就是他最后一次御门听政了。

一阵伤心,使他几乎痛哭。但是平台的丹墀上静鞭已响,他也在右后门的里边落辇了。

平日常朝,虽然不设卤簿,也不奏乐,但是在丹墀上有鸿胪寺官员和负责纠正朝仪的御史,还有一大批锦衣力士在丹墀旁肃立侍候。至于十三道御史和六科结事中,都是天子近臣,称为言官,都必须提前来到。

今天,崇祯突然决定临朝,午门上的钟声虽然敲响一阵,但分散住在东西城和北城的官员们多数没有听见,少数听见钟声的也不能赶到。锦衣卫衙门虽然较近,但是锦衣卫使吴孟明借口守东直门,正在曹化淳的公馆里密商他们自己的今后大事,锦衣力士等都奉命分班在皇城各处巡逻。

十七年来,崇祯每次常朝,从来没有像这般朝仪失常,冷冷清清,只有少数太监侍候,而跪在平台上接驾的只有二位大臣,一是都察院左邻御史李邦华,二是兵部情郎协理戎政大臣王家彦。李邦华今年七十一岁,白须如银,飘在胸前,王家彦今年五十七岁。

崇祯看见离御案几尺外只跪着两个老臣,除了这两位老臣之外,便只有十几个从干清宫随驾来侍候的内臣,显得宫院中空空荡荡,不觉落下眼泪。在往日,举行大朝会的热闹和隆重场面不用再提了,就以平时常朝来说,一般也有一两百人,按部就班,在面前跪的一大片。

他不考虑今天是临时鸣钟上朝,所以没有多的朝臣前来,他只想着同往日的常朝情况相比,在心中伤心地叹息说:“唉,亡国之象。”

他没法忍受这种不成体统的现象,突然吩咐退朝,使左右的太监们和跪在面前的两位大臣吃了一惊。大家的思想上还没有转过弯儿,崇祯已经站起来向后走去,但是刚刚上辇,他就后悔不该突然退朝回宫,心思竟然如此慌乱。他想着王家彦是戎政侍郎,职掌守城之责,如今赶来上朝,必有紧要事情陈奏。

他应该在平台上当面问明城上守御的情况,可是他因为不忍看见上朝时亡国之象,什么话也不问就退朝了。他又想到须鬓如银的李邦华是四朝老臣,平生有学问、有操守,刚正不阿,为举朝臣僚所推重;接着想到本月初四日,李邦华同工部尚书兼东宫大学士范景文都建议护送太子去南京。

这是个很好的建议,只因当时有言官反对,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此计未被采纳,可恨,另外的朝臣建议他自己迁往南京,也未采纳,因循至今,后悔莫及。这两件争议,如今像闪电般地出现在他的心头,难道李邦华今日又有什么新的建议不成?

“传谕李邦华、王家彦到干清门等候召对。”崇祯向吴祥吩咐一句,声音中带着哽咽。

崇祯回到干清宫东暖阁坐下,等待着李邦华和王家彦来到,他在心里恨恨地说:“往日,大小臣子,这个请求召对,那个请求召对,为何自从北京被围以来,国家将亡,反而没有人请求召对?往日不但从各地每日送来许多文书,而且京城大小臣子,每日也有许多奏本,可是三天来竟无一封奏本,无人为救此危亡之局献一策建一议,可恨!可恨!”

刚想到这里,魏清慧轻轻地掀帘进来,用永乐年间果园厂制造的雕漆龙凤托盘捧来了一杯香茶。她跪到崇祯面前:“请皇爷用茶。”

崇祯正在等待李邦华和王家彦来到,同时又奇怪提督京营的心腹太监王承恩何以不见人影,他的心绪纷乱如麻,突然向魏清慧问道:“城上有什么消息?”

魏清慧答道:“宫外事奴婢一概不知,请皇爷趁热用茶。”

崇祯猛然清醒,才注意是魏宫人跪在面前,他命令魏宫人将茶杯放在御座旁边的茶几上,又命令她退去。这时他忽然看见御案上放着一个四方漆盒,上有四个恭楷金字东宫仿书。他向魏宫人问道:“太子的仿书又送来了吗?”

魏宫人回答:“是的,皇爷,刚才钟粹宫的一个宫人将太子近几天的仿书送来了。奴婢告她说皇上怕没有工夫为太子判仿,叫她带回去,等局势平定以后,再将仿书送来不迟。她说这是皇爷定的规矩,将伤书盒子交给奴婢就走了。”

“唉,这是什么时候了,竟然还讲这种不急的事?”

崇祯的话刚刚说完,吴祥进来,躬身禀奏:“李邦华和王家彦已经来到干清门,候旨召见。”

崇祯说:“叫他们赶快进来!”

吴祥恭敬退出,魏清慧赶快跟着退出了。随即在正殿的丹墀上有一个尖尖的声音传呼:“左都御史李邦华与协理戎政侍郎王家彦速进东暖阁召对。”

过了片刻,一个太监掀开帘子,李邦华在前,王家彦在后,进入里问暖阁,在崇祯的面前叩头。崇祯问道:“王家彦,城上守御如何?逆贼有何动静?”

王家彦奏道:“陛下,城上兵力单薄,众心已散。前日在沙河和土城关外防守的三大营兵遇敌即溃,一部分降了敌人,如今在西直门和阜成门外攻城的多是三大营的降兵,真正贼兵反而在后边休息。三大营降兵同守城的军民不断说话,称说逆贼兵力如何强大,包围北京的有二十万精兵,随时可以破城,劝城上人识时务,早一点开门投降,免遭屠戮。城上人听了他们的说话,众心更加瓦解。”

“为何不严令禁止城上城下说话?”

王家彦痛心地说:“陛下,自从逆贼来到城下,城上人心瓦解,还说什么令行禁止?微臣身为兵部侍郎兼协理戎政大臣,分守安定门,从十六日到昨日上午,竟不能登城巡视,几次登城,都被守城内臣挡回;张缙彦是兵部尚书,为朝廷枢密重臣,值大敌围城之日,竟然不能登城视察,自古以来,无此怪事。”

王家彦说不下去,伏地泣不成声。李邦华也默默流泪,悔恨自己一生空有刚正敢言之名,却对南迁之议不敢有坚决主张,于是有今日之祸。崇祯见两位大臣哭,也不禁流泪,恨恨地说:“内臣本来是皇家的家奴,不料竟然对守城事如此儿戏?”

王家彦接着说:“臣几次不能登城,只好回至戎政府抱头痛哭。戎政府的官员们认为这是亡国之象,看见臣哭,大家也跟着哭。前日下午,臣去兵部衙门找张缙彦商议,张缙彦也正在束手无计。我们商量之后,当时由张缙彦将此情况具疏,紧急陈奏。幸蒙陛下立即下一手敕:张缙彦登城视察,内臣不得阻挠。从十六日下午申时以后,本兵始获登城,微臣也随同张缙彦登城。局势如此,臣为社稷忧,蒙陛下恩眷,命臣协理戎政,臣奉命于危难之际,纵然决心以一死报陛下,但恨死不蔽辜。”说完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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