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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雨过天晴(1 / 1)

朱瞻基从太子宫出来,就想见见阿狸。他只带了海涛,刚进了诏狱的大门,就见刘江迎了上来,道:“太孙殿下,小人想着殿下总要过来的,便在这里等候,真个殿下可就过来了。”

朱瞻基猜测他有话要对自己说,就令海涛在门口候着。他与刘江来到僻静之处,刘江近前一步悄声道:“太孙殿下,将晚时分四殿下去见皇上,请求赦免被关的二殿下手下,一时就提到了慕容家的两个女子。四殿下走后,皇上很是好奇丁姑娘,令小的查清这位姑娘的事情。”

朱瞻基喜道:“这倒是好事啊,你却是细细查来,丁姑娘实跟二殿下无关,这些是实情,只管如实上报即可,如此丁姑娘就可以释放了。”

刘江见他欢喜非常,更是提起了心来,不敢说自己多嘴造成的后果,只得避重就轻,轻轻点拨道:“太孙殿下啊,皇上好像知道你跟四殿下两个人都喜欢这丁姑娘,心里很是不高兴。”

朱瞻基的心陡然一沉,道:“皇上怎么知道这些事?”

刘江急于撇清关系,马上说道:“这个只能怪两位殿下了。一年前你们各自派出许多侍卫去找寻丁姑娘,连锦衣卫的人都知晓了,你想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陛下想知道的事情,还不轻易地就能知道了?而且你们前几天还硬闯诏狱,扬言要强行带走丁姑娘,可有此事么?”刘江生怕朱瞻基追问根由问到他身上,忙替自己开脱,并说起了前几日的事来。

朱瞻基哼了一声,道:“消息传得倒快!宫内惯有会拍马屁之人。”

刘江陪笑道:“殿下只怪人家会上报皇上,怎不怨自己作事太也明显了,一点避讳也没有呢?”

朱瞻基脸色转*****皇上说些什么?”

刘江忙正色道:“陛下得知两位殿下都十分喜欢丁姑娘,脸就沉了下来,说、说……”刘江看着朱瞻基,不敢说出来那句话来。

朱瞻基不耐烦的看看他,道:“到底说些什么?快说!”

刘江叹了口气,委婉道:“陛下言道,让我们去查丁姑娘与两位殿下的事情,陛下说皇子皇孙怎么能同时喜欢一个女人呢?如果查明两位殿下都喜欢丁姑娘,恐怕、恐怕这位丁姑娘就有麻烦了。”

朱瞻基大吃一惊,道:“这是什么话?”

刘江道:“小人也是在为难。正好太孙殿下过来,却是教教我要怎么回禀陛下,好让小人了结这个差事。”

朱瞻基目瞪口呆,怔在那里。刘江看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同情地又叹了口气,道:“太孙殿下好好想想吧,小的先告辞去。”

他拱手而去,朱瞻基却似未曾听到,心下乱作了一团。他知道刘江口中的麻烦,定然非同简单。

他呆立片刻,慢慢地走进了阿狸呆的小牢房。阿狸看见了他,脸上现出喜悦之色,奔到门边,道:“你来了。”心中也是感激他时刻惦记着自己。

朱瞻基来到她面前,隔着栏杆对她微微一笑,道:“我来了。”四下看看,又道:“怎么不见阿绣呢?她不是在这里陪你么?”

阿狸笑道:“她说出去拿些好吃的来。”此时早有狱卒过来将门打开了,朱瞻基进去。锦衣卫对阿狸颇为照顾,房间内桌椅齐全,茶水也有供应。

朱瞻基坐了下来。阿狸笑道:“看我这个大狱坐的,倒像是在享福呢,不要太好了。对了,下午的时候阿绣还帮我跟苏樱姐姐联系了,原来她也在这个狱内。只是,”她放低声音道:“没有看到阿青。阿绣私下问了苏姐姐,苏姐姐说阿青没有跟他们一路回山东,她也不知道阿青去哪里了。”

朱瞻基不太理会阿青的事,便随意道:“阿青自然没跟他们一路,不然这会子也跟他们一起呆在这里了。”

阿狸点头道:“是啊,听到这个消息我又是开心又是担心。她没被抓是挺好,可是她一个小女孩家家的,能去哪里呢?外面也不安全。”

朱瞻基道:“放心,她久在外面流浪,能应付得了的。”

阿狸道:“也是。现在也只能往好的方面去想了。”

朱瞻基点点头,道:“阿狸,小王叔来看过你了吗?”阿狸摇头道:“今天还没有见过他,等下你回去见他了告诉他不要过来吧,天也晚了,听阿绣说他连日也未好好休息,我怕他身体吃不消了。”阿狸有些担心,阿绣说话的时候似有所隐瞒,她倒真怕朱高燨急得病倒了。

她眼里满满担忧,朱瞻基心中不禁涌起酸楚,笑道:“阿狸,你在外面这些日子,可有想过我吗?”

阿狸怔了下,笑道:“有啊,当然有想到你。我听说啊,你要娶亲了,而且啊,你一下子定了妃和嫔两个美人,你说你的福气怎么这么好呢?那胡小姐孙小姐,两个绝色美人,都被你占去了呢。”她故意东拉西扯的,借以扯远自己与他之间的关系。

朱瞻基何尝不明白她的用意,苦笑一下,轻轻道:“阿狸,你说这些作什么呢?是想提醒我不要再对你有非分之想么?”

阿狸尴尬地吐吐舌头,自我解嘲道:“你不要这么聪明好不好?好歹让我一下,装装糊涂顺着我的意思讲多好啊。”

朱瞻基微仔细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轻声道:“那日在城门口,看到你跟小王叔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了,但是心里还存着一分侥幸,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那么我们也许能够重新开始。不过现在这个时刻——”他心中一痛,艰难地道:“现在这个时刻,我连这份侥幸也没有了。”

阿狸闻言一怔,搞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却也不敢乱答言,只讪讪地扣着桌子一角。

朱瞻基微微一笑,道:“我便如你所愿,放下对你的感情。从现在开始,我心里对你不再有什么想法,我们就作你说的好朋友,好么?”

阿狸心里长长舒了口气,灿然笑道:“当然了,我们一直都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嘛。”前两日朱瞻基对她还不死心,她正无计可施,此时见朱瞻基态度突然大变,主动放弃她,还说得这么明白,想来他是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样的结局最好不过了。她心中自是一块石头落地,于此同时心里对他也有一些愧疚之情。

她笑嘻嘻地忽然道:“对了,给你一个脑筋急转弯来猜猜。阿绣笨死了,猜了一下午也没猜出来呢?你说黑母鸡厉害呢还是白母鸡厉害?”

朱瞻基以前经常跟着阿狸猜这个玩,见她还是这般开心嬉戏,倒不觉笑了,道:“这个简单啊,当然是黑母鸡厉害,因为黑母鸡能生出白色的蛋,而白母鸡却生不也黑色的蛋来。”

阿狸一竖大拇指,道:“哇,你现在这么厉害啊,立马就猜出答案了呢。”

朱瞻基看着她笑容可掬,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呢,你不怕你出不了这个地方了?”

阿狸嘿嘿笑道:“我才不担心呢,有你和四殿下两个人,总会想办法把我弄出去的呢。”

朱瞻基笑道:“你不怕皇上砍你的头吗?”

阿狸笑道:“怎么会?我觉得我的寿命还很长,还没到死的时候呢。”

两人又闲聊一阵,朱瞻基别了阿狸,带着海涛回永华殿,路上海涛说起朱高燨到了诏狱门口却又回去了。朱瞻基听了沉默不语。待回到永华殿,正欲回房,却见阿锦端了汤药过来,他忙道:“是不是小王叔病了?”

阿锦点头道:“这几日就没休息,今天早起就看着有些病症,刚回来时似乎支撑不住了,刚让太医瞧过开了药来。”说完进了朱高燨的房间。

朱瞻基略停了下,高声道:“小王叔,我进来了。”他走进朱高燨的房间,朱高燨方把药喝完,阿锦退下去。朱瞻基道:“小王叔觉得怎么样?”

朱高燨道:“不过是老毛病,却能怎么样。”朱瞻基道:“小王叔,方才我去看过阿狸,她还不错,让我告诉你天色太晚不要再去诏狱了。”

朱高燨点点头,道:“那就好。我也去见了皇上,简单说了阿狸的事情,皇上说待查明后再作处理。”朱瞻基亦点点头,朱高燨猜测他已经知晓此事,便也不再多说。

朱瞻基忽道:“小王叔,阿狸心里一直有个人,那个人是你,对么?”

许久以来,二人对阿狸的话题都避开不谈,后来各自分开居于南北,也避开了尴尬。此番见面就遇到阿狸被汉王牵扯入狱,也一直没有机会提及,今晚见朱瞻基主动提了起来,朱高燨倒是怔了下,半晌道:“她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她。”

朱瞻基苦笑一下,道:“小王叔,那时我向你讨要她时,你却是为何不说出来呢?你瞒得我好苦。”

朱高燨看看朱瞻基,想到他历经了大喜大落的过程,初时以为得到阿狸时的狂喜,到失去阿狸之后的悲愤,不觉道:“阿基,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的心思,这样也不至于让你深陷其中,苦恼不堪了。”

朱瞻基想起往事亦是不堪加首,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道:“小王叔,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单纯。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彼此有意,但是我却怀有私心,想得到阿狸,但终归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你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朱高燨一时怔住了。虽然慕容秋风和扶风委婉地说出朱瞻基故意在他面前演的几出戏,令他误会阿狸,但他心里总是不愿将朱瞻基想得那般不堪,造成今日的尴尬局面,他也有一定责任,所以他从来不去找朱瞻基挑明这些。今日见朱瞻基自己说了出来,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朱瞻基转身就走,边走边说道:“小王叔,阿狸以后就交给你了。”

他出了房门,看见海涛还站在台阶下等候,便道:“去慈庆宫。”

海涛忙道:“这么晚了,不如明日再去吧。”

朱瞻基不理他,顾自往外走,海涛没奈何只得跟上去。

到了慈庆宫内,太子与太子妃正要安寝,听说朱瞻基请见,便让他来到内室。朱瞻基进入内室,便倒头拜了下去。

太子太子妃看着这个深夜前来的儿子,却不说话。

只听朱瞻基道:“父亲母妃,我答应你们的条件。不过却要等阿狸被救出来之后才作数,如果阿狸有个好歹,我是哪个也不会娶的了。”

太子与太子妃闻言面面相觑,心下却想是什么使这个儿子改变了主意。

次日,乾清宫内,都察院对朱棣上奏了对纪纲的审讯结果,以滥杀无辜、贪污索贿、蓄养亡命之徒、私造铁甲弓弩等等名目,对纪纲决议处于“谋大逆”之罪,判凌迟处死,其家属不论老幼亦被判死罪。朱棣在朝堂闻言不语,他知道审讯的大臣揣测他有处死纪纲之心,是以给纪纲加了种种的罪名,他心中亦清楚纪纲虽与汉王朱高煦勾结,但私纳死士、制造兵器却是汉王所为,纪纲不过是替他背了个名罢了。这么大的谋逆案子,是不能随便地就放过的,总要找个替罪羊才说得过去。想到此处,他道:“纪纲谋逆之罪不可赦,其家人死罪免去,改为全部流放戍边吧。”

太子朱高炽在一旁心知肚明,父皇朱棣自是舍不得孩子,却又对朱高煦的罪行不能视而不见,纪纲的种种罪名,显然是负责监察的官员揣测圣意,这许多罪行中也颇多莫须有的成分,要不然,如此一个大案,对纪纲的审讯,竟连一天的时间也不到就草草结束,这样的处理在大明朝却是前所未有过的。

待得百官退下,朱棣返回后殿,此时内侍来报太子太孙与四殿下求见,朱棣挥手命传。

三人进得内殿,一起向皇上行礼,因为都是家人,朱棣便令三人在下边坐了下来。

太子等谢过落座,朱棣道:“对纪纲的处置,太子觉得怎么样?”

太子朱高炽忙道:“回父皇,纪纲身居锦衣卫要职,却不思忠心为主、赤胆报国,竟犯下种种不法之事,实在国法难容,本应株连九族,父皇却是赦免其家人死罪,以流放待之,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儿臣觉得父皇仁慈之心,足以感动天地。”

朱棣当然知道太子是在捡好听的话说,他微哼了下,却不言语。太子朱高炽猜测他在等着他的下面的话,就继续道:“父皇,现在纪纲之案已真相大白,他有谋逆之心,挑唆二弟,二弟也是一时糊涂,受奸人蛊惑,才作出些糊涂事情来,但那些都非他本意,请父皇饶恕他吧。”

朱棣见朱高炽开口为朱高煦求情,心里也甚是愿意,但他素来多疑,便不相信他是出于真心来替朱高煦求情。他看了看太子,道:“你这个兄弟一直以来,对你很是不敬,总想取而代你太子之位,只因见朕没有换太子的想法了,他才与纪纲内外勾结,蓄谋造反,阴养死士、私造兵器是为他日发动夺位而作准备,此等乱臣逆子,你替他说什么情呢?朕不杀他,只是顾念父子之情罢了。”

太子朱高炽与朱棣相处多少年,很是了解朱棣的心思。知道他质疑自己的真心,便作真诚状道:“父皇也知道自来朝中有些小人喜欢离间我们父子之情,那纪纲即是这般,挑拨二弟,才使二弟做出些无状之事。可是二弟与儿臣是一母有胞,儿臣相信,他终不是心肠歹毒之徒,断不会作出危害兄弟的事情来的。”

朱棣道:“我是你们的父亲,你们是怎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你向来对兄弟友爱,可是那个逆子对你却是如何呢?他终日自诩为李世民,那么你岂不成了李建成了么?李世民玄武门之变,杀兄迫父,这样的行径岂可以容忍他么?”

太子朱高炽忽离座,跪于地上,道:“父皇,二弟纵有千万错处,父皇也要念及仙去的母后,从宽处置他方好。”说到此处,他眼水涌了出来。这时朱高燨与朱瞻基也离座跪在地上,齐向朱棣道:“请对二哥(二叔)从宽处置。”

太子朱高炾又道:“儿臣虽不才,却也总念及少时弟兄之间何等友爱。想当年儿臣与二弟三弟被建文帝困于京城,还是二弟拼死盗取马匹,一路上躲避追捕,带着儿臣与三弟逃离京城回到父皇身边,使我们父子得以团聚。这等兄弟之情,儿臣一直牢记在心。求父皇放了二弟吧。”

提起以往,朱棣也是感慨良多,朱高煦在靖难之时立有大功,也是他亲自许诺将来会传位于他,但世异时移,诸多因素使他终究没有更换太子,是以心里总对朱高煦怀有愧疚,昨日盛怒之下处置了朱高煦,事后却是后悔。今日见到太子朱高煦替他求情,心下自是十分愿意,但又顾及太子感受,不免仍要斥责朱高煦,便说道:“逆子以前是立有大功,但过于骄纵,作下种种不齿之事,实在令朕心寒。朕处罚于他,剥其亲王之位,贬为庶民,亦是为你将来作打算,不得不为之,你如今却再三为他求情,你不怕将来养虎为患么?”

太子朱高炽叩首道:“父皇为儿臣打算,儿臣感激不尽。但骨肉之情,兄弟之义,儿臣却也不能割舍。恳请父皇三思,放了二弟吧。”

朱高燨亦道:“大哥所言甚是,父皇,二哥终究是母后血脉,天下母亲哪有不疼孩子之心?父皇将二哥贬为庶民,母后泉下若知道了,定然难安。二哥是有过错,求父皇念及母后,从轻处罚为好。”

朱瞻基在旁大声道:“皇爷爷,你心系我父亲,怕将来二叔拥兵作乱,其实这个我父亲倒不担心。”朱棣奇道:“你所言却是为何?

朱瞻基道:“二叔自比李世民,却不曾想过,皇爷爷却非那李渊,皇爷爷一生戎马,驰骋战场,对外安邦定国,对内权倾天下,我却想不出除了秦皇汉武,还有何人能与皇爷爷相拼并论?皇爷爷既然看出二叔将来怕有反意,自然会有办法将其平定。想到这些,我父亲当然不会顾虑日后之事了。”

朱瞻基的一番话,令身边三人纷纷侧目。朱棣被他马屁拍得很是舒服,朱棣本是一个雄武强悍之人,独断专政,控制欲极强,朱瞻基将他比作秦皇汉武,他心中很是自得,私下也觉得自己能于二帝并提。又说他能想出辖制朱高煦的法子,却又是提醒了他即使放了朱高煦,也应对他有所制约。他是精明之人,此时听得这个孙子说出此一番话,心下得意之外,却也很是欣喜,暗赞此子胜过其父百陪,大明江山后继有人。

太子朱高炽当然也明白儿子这番话的二层含意,见父亲面露出喜悦之色,就知儿子说的话打动他了,心下也是欢欣。朱高燨本是性情淡泊之人,听得朱瞻基侃侃而谈,言语心机,当真厉害,心下想到这个侄子跟着皇上身边几年历练,耳濡目染,竟似得到了皇上的真传,此时不过数语,看朱棣的神情,却似已被打动了。

朱棣点点头,令三人起身坐下,对太子朱高炽道:“太孙长大了。你有此儿,当无憾了。”

朱高炽忙谢恩。朱棣道:“传旨:复汉王亲王之爵位,即日释放,三日内离开京师,回归乐安属地,无旨不可擅自离开封地。”旁边内侍马上答应,欲待离去,朱棣却又道:“且慢。即日起,取消汉王的两支护卫军,将两支军队调离王府,至居庸关以北,永不得回到乐安!”

内侍答应离去。太子朱高炽与太孙朱瞻基大喜,汉王朱高煦的三支护卫军,多年跟随他东征西战,作战能力非比寻常,此次被撤销两支且被调离到千里之外的长城脚下,自然是防止这支军队将来为朱高煦所用,这样等于削去了朱高煦的双翼一般。朱高燨亦知道朱棣心思缜密,既然想制约朱高煦,必然会有法子来约束于他,朱高煦身边只剩下一支护卫军,看来以后即使想要造反,却是非短期之内就可成行的了。

朱棣看看太子及太孙,又道:“朕今日削去其两卫,令他居于封地,北京城眼看就要建筑完工,不久首都即将北迁,乐安距离北京甚近,如果高煦有什么动静,朝廷早上发兵,晚上就到了乐安,如此尔等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朱瞻基向上叩首道:“皇爷爷这个安排,实在是深谋远虑,防患于未然,孙儿佩服之极。”

朱棣微微笑了。此时内侍回来禀报道:“回陛下,汉王殿下在殿外请旨,想叩谢皇恩。”

朱棣点头,汉王朱高煦大步走了进来,冠带整齐,到了殿内俯首叩拜道:“儿臣拜见父皇。”

朱棣看着他道:“尔犯下大错,理应废为庶民,是尔兄弟再三恳求于朕,朕今日且暂时饶了你。望以后尔在乐安,潜心悔过,修心养性,作一个好臣子、好儿子和好兄弟。”

朱棣如此说,就是给了朱高煦一个警告,好好在乐安待着,作一个安稳的藩王就好,不可再有非份之想,与太子争夺皇位。朱高煦亦是个聪明之人,他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一时禁不住有些心灰意冷,亦不再强辩,向上叩首道:“多谢父皇恩典,儿臣定当好好在乐安思过。”

朱棣道:“你退下吧,回去好好整理下,三日后起程回乐安。”

朱高煦又磕了个头,道:“父皇,纪纲和儿臣的几个手下呢?”

朱棣哼了一声,道:“他们为虎作伥,死有余辜,你还好意思问他们?”他看着朱高煦面上并无悔改之意,刚刚放了他就问及那些人,不禁心中有气,道:“纪纲谋逆大罪,明日凌迟处死,你的那几个部将,待朕查明后,一并处理。”

朱高煦闻得纪纲被处极刑,脸色大变,虽然他也猜到纪纲性命不保,但却被判凌迟,不禁心下大痛,待听到枚青等人还要被羁押,不禁道:“父皇,纪纲已被处死,儿臣那几个人,实在跟着儿臣并无大错,还望父皇释放了他们,让他们随儿臣回乐安。”

朱棣怒声喝道:“休得多说,你起去吧。”

朱高煦哪里肯去,连着又叩首道:“父皇,求你释放他们。”

朱瞻基也是心下着急,看看父亲,太子朱高炽心下明白他的意思,亦忙起身道:“父皇,二弟已然知错悔改,他的部将也就交由他处理去吧,这等小事,父皇还是不要劳心的好。”

朱高燨心里也是急得不行,亦站起身来道:“父皇,求你放了他们吧。”

朱高煦见父亲脸色如霜,不禁惨然道:“父皇,别的人且罢了,只是其中两个女子,却是慕容家的人,并未参与任何事情,莫要因为孩儿枉送了性命,恳求父皇放了她们。”

提及那两个女人,朱棣想起了刘江所说的丁家姑娘,他看向朱高燨,朱高燨神情焦急,又看朱瞻基,面色却是如常。

朱瞻基自听得刘江之言,知道皇上心思,朝堂上只装出不相干的样子,不敢过多流露自己的心思,他看皇上看着他,遂起身微笑道:“皇爷爷,那两个慕容家的女子中,一个却是小王叔心爱之人,求皇爷爷看在小王叔的份上也要放了她啊。”

此言一出,殿内几个都大吃一惊。朱棣见朱瞻基神情自若,说起丁家女来并无特别之意,思量如果他对那丁姓女子有情的话不会是这么个表情,还当众提及朱高燨与那女子相好的事,想来朱高燨与朱瞻基关系紧密,故朱瞻基亦对丁家女子熟络,三人经常在一起,引起人误会也是有的。想到朱瞻基对此女并无特殊感情,朱棣心中便是轻松下来。朱高燨听到朱瞻基当众说出此事,脸上亦红红白白,倒说不出话来,又暗自纳罕朱瞻基如此当众说明,心里自是将阿狸放在脑后了,复又有几丝喜欢。

朱高炽也没想到朱瞻基会当众说出阿狸与朱高燨的事情,又见他说得轻松,仿佛阿狸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似的,心中便有些糊涂,不知朱瞻基为何有这般作径。但他吃惊的样子,倒又令朱棣心中放松些,遂笑道:“原来如此啊。”转而对太子道:“看看,他二人现在把朕和你都当成外人了,有了喜欢的女子也不告诉我们。你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却也是不知晓。”

朱高煦听到朱瞻基的话,心中也颇为讶异,想这个小子倒提得起放得下,以后看来不能小觑于他了。他便道:“父皇,那个丁家女子来乐安只是看望她的朋友,与我王府没有关系。只求父皇看在慕容老先生的份上,释放了她们吧。”

朱棣心下高兴,一摆手道:“这样的话,就把那些人一并都放了,除了那个姓丁的女子,你的手下你还是带回乐安管教去吧。”

朱高煦叩首谢恩,又向太子朱高炽行礼道:“大哥,我们就此别过。”朱高燨亦向他行礼,朱瞻基似笑非笑道:“二叔一路好走,请恕侄儿不送了。”

朱高煦瞪了他一眼,转身又向朱棣磕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开大殿。

朱棣眼见事情都了结了,心中很是欣慰,对朱高燨道:“燨儿,昨天你怎么不说那女子是你心爱之人呢?亏得阿基替你说了出来,不然父皇竟不知有这段渊源在里面。几时有空,将这个小女子带了来让父皇看看,能让燨儿看中的女子,朕倒要看看有何过人之处。”

朱高燨得知阿狸无罪,又见父皇提及她来也甚欢喜,心下也是欣喜,道:“多谢父皇厚爱,改日带了她来拜见父皇。”

朱瞻基笑嘻嘻地道:“皇爷爷,小王叔脸皮薄,这个时候倒腼腆了,怕是让皇爷爷说得不好意思了。”

朱棣忽地想起了什么,对太子朱高炽道:“对了,朕倒是忘了阿基的大婚之事,你却是如何安排的呢?”

朱瞻基笑道:“我父亲自然是一切都凭皇爷爷作主呢。”

朱棣一时间心里高兴,哈哈大笑起来。

诏狱之外,阿狸与阿绣走了出来,朱高燨与百里慕容都在门外等候着她们。看到二人出来,众人走上前去,百里飞雪道:“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阿狸笑道:“让你们担心,我可真是惭愧之至。”

朱高燨含笑望着她,她亦上前去对他嫣然一笑,二人也不言语,只四目交流,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

此时苏樱与枚青王斌及另两个侍卫走出门来,门外两个等候的汉王府人忙迎上去道:“汉王殿下已回王府之中,特令我们在此等候苏姑娘和几位将军。”

苏樱点点头,忽听阿狸叫道:“樱姐姐。”她报之微笑,又看看朱高燨阿狸,以及百里秋风,她以点头作为招呼,却也不言语。枚青等对着朱高燨行礼,即随那汉王府来接之人而去。

慕容秋风忍不住道:“师妹且慢,借一步说话。”

苏樱略顿了下,请枚青等先行。她转过身来,微笑着看着慕容秋风,道:“师哥有何指教?”

慕容秋风心下想着汉王朱高煦一直觊觎太子之位,此番虽被皇上斥责,禁锢于封地,亦难保他日后不会再作出逆反之举,一时担心苏樱总要跟着受到连累,是以委婉劝道:“师妹,汉王即将回到乐安封地,你若不想在北方生活,不如随我们回杭州去吧。”

苏樱低下头去,淡淡道:“多谢师哥挂念。只是来不由我,去不由你。况且,我已经习惯北方的生活了。再会,保重。”转身就走。

阿狸看着她对慕容秋风如此决绝,心下感慨,以前二人那么相亲相爱的一对人,今日却落到这般地步,慕容秋风看着苏樱远去的背影,心下凄然。

几个人离开诏狱,朱高燨想起父亲朱棣想要见见阿狸,便道:“阿狸,这几日你先住在宫内吧。”

阿狸笑道:“到底是宫外自在些,我的意思还是想住在别苑好。”

阿绣白了她一眼,道:“没良心,害我白在这里陪你几天,一出来就想出宫去。”

慕容秋风深知朱高燨的心思,道:“阿狸,就听四殿下的安排吧。在宫里住几天,待厌烦了再出去不迟。”顿了一下,他笑道:“再说啊,我们这几日也没好好休息,你且在这里折腾,等折腾够阿绣了再回别苑。先饶我们几个好觉的好。”

阿狸看看朱高燨,心中却对秋风道:“你怎么说就怎么办,我听话地紧。”百里飞雪咧嘴一笑,他不似慕容秋风般爱捉弄阿狸,心下却是道这个阿狸脸皮真厚。慕容秋风正忧愁苏樱之事,自是没心情跟阿狸斗嘴。

一时慕容秋风与百里飞雪告辞出宫,朱高燨带着阿狸阿绣往永华殿走,刚走到永华殿门口之时,就看到一个老和尚立在门,看着两人微笑。阿狸看到他又惊又喜,原来正是姚广孝。

朱高燨见到他忙含笑招呼。姚广孝急忙上前,刚想行礼就请朱高燨拦住道:“少师不必如此。”

姚广孝道:“闻听四殿下身体有些违和,老纳特来探望一下。现在看殿下精神倒好,想来是好些了。”又冲着阿狸道:“许久未见姑娘了,倒是想再见见你,听你说些趣闻趣事。”

阿狸笑道:“那还不简单,找个时间再与少师好好聊聊。”

朱高燨便请他宫里去略坐,一时两人来到大厅内坐下,阿锦上了茶便退下去,朱高燨与姚广孝寒暄几句,阿狸因为没有跟朱高燨说过姚广孝的事情,此时也不敢太过放肆,悄悄地找阿绣先去洗漱沐浴一番后出来,那姚广孝正要告辞,阿狸便笑道:“我来送少师出去吧。”

朱高燨还未开口,姚广孝便道:“老纳正好想问姑娘些西洋的见闻,如此正好。那么便劳烦姑娘了。”

朱高燨知道以前在杭州之时两人就曾说得很是投机,此时见二人有话说,便道:“也好。”

阿狸便陪着姚广孝出了永华殿,看四下无人,姚广孝贼兮兮地望着阿狸,道:“怎么着,听说我不在南京的时候,你与四殿下差点来个生死恋?”

阿狸喝道:“你还有脸说!我整整流浪了一年多,你也没算出来,好早些提醒于我。”姚广孝叫道:“大小姐你讲点理好不好,你一个六百年后的人出现在不该出现的空间里,我怎么能算出来呢?再说了,谁叫你没事找事,搞什么三角恋,左个帅哥右个帅哥的,结果把自己整进去了。听说你这场恋爱谈的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的。”

阿狸伸手就去拽他的胡须,姚广孝忙闪开,道:“姑奶奶,就剩下这几根了,手下留情吧。”阿狸叫道:“你个死间谍,知道得还挺多嘛。你以为你是谁,比锦衣卫还厉害?”

姚广孝道:“锦衣卫哪能跟我比。只是你的乱爱让人无比向往啊,听得我心里痒痒的,你说我怎么遇不到这么轰轰烈烈的乱爱呢?”阿狸不屑道:“就你那副尊容,免了吧。”

姚广孝道:“你说奇怪吧,在我们那个时代,象我这么个人定是个权贵人世,无论年龄再大,一定会有漂亮妹妹扑上来,怎么来到这个大明朝,就没有个什么艳遇了呢?”

阿狸道:“你还要什么艳遇?你不是说皇上曾赐你美女,你坚决不要的?这会子却又想什么艳遇了?真是虚伪!”

姚广孝苦着脸道:“我倒是想要,只是又怕因为我一点私心改变了历史,那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了么?如此想想便也不敢要了。其实我心里实有不甘呢!”阿狸道:“你老人家还是省省吧,想想你的高寿,还是不要祸害良家妇女的好。”

姚广孝嘻嘻一笑,转脸道:“不过,你真的打算在这里结婚生子么?谈谈乱爱无妨的,真的生下个孩子,不知道你将来会不会回到未来。”阿狸一呆,道:“谁说要生孩子了?还没有想过呢。”

阿孝道:“那这个你还是快些提上日程吧。你作了朱棣的儿媳妇,不给他生孙子,他定会让朱高燨纳妾,到时候你天天跟着一群小妾们打架,有你受的。”阿狸哼道:“你莫吓唬我,本姑娘可不上你的当。哼,我才不想那么远,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你不是已在这里十几二十年了,天天青灯古佛的,换了我,早闷死了。与其这样,不如就痛痛快快地活了几年吧。”

姚广孝叹道:“真是羡慕你啊,我也好想谈乱爱。”

阿狸呸道:“也不拿镜子看看去,你这副皮囊能让女孩子喜欢么?”姚广孝不禁叫屈道:“就是说嘛,同样的穿越,你为什么就是原来的样子,我却进了和尚的身子,而且是个老和尚!苦啊!”

阿狸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听说你去北京了,什么时候又回来了呢?”姚广孝道:“皇上回来我就跟着回来了。不过再过几天我还要回北京去。皇上即将迁都,我回来整理一下,要先去北京作一番准备工作。”

阿狸怪叫道:“好啊,你既然在南京,就该知道我被关在了诏狱之中,为什么不来救我呢?”

姚广孝狡诈地看看她,道:“还用我出手么?你的身边那两个骑士比我心急,哪里用得到我呢?”

阿狸哼道:“你就腼着一张老脸在这里耍花腔吧。”

姚广孝嘿嘿道:“你说得不错,我本来就是一张老脸,可是我不耍花腔。只是我不明白,你好好的来明朝混混日子吧,却非要谈恋爱,谈个恋爱也没什么,怎么偏偏选了个最难搞的皇子来?还又牵扯上未来的大明皇帝?你这是要搞事情么?”

阿狸白了他一眼,道:“你年纪不仅太大,管得也太宽!我谈恋爱关你什么事情?你干嘛说朱高燨难搞?他哪里难搞了?他生性淡泊,跟他几个哥哥根本就不一样,你凭什么说他难搞?”便伸手去揪他的胡子,道:“我看你是欠扁!”

姚广孝急忙闪开,道:“你敢揪少师的胡子,也不怕让人看到了吓晕过去?”

阿狸嘻嘻一笑,收回手去。

姚广孝哼了一声,整整衣冠,道:“我说他难搞,是因为这个四皇子在历史上的记载很是奇怪,明明说他很小就死了,现在却还好好的活着。这中间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故事。而且——”他的白眉毛蹙成一团。

阿狸忙道:“什么?”

姚广孝看看她,摇摇头,不说话。

阿狸道:“你再这么欲言又止的,我真拔你胡子了!”

姚广孝忙捂住嘴巴,道:“你明知他身体不好,怎么还选择跟他在一起?”

阿狸想了一下,问道:“我平常看他身子也不是你们说得那么虚弱啊?阿绣说什么心悸症,这是什么毛病?很难治好么?”

姚广孝笑道:“他得的这个病,在我们那里应该就是心脏病的一种,在我们那个社会应该可以治愈,不过在六百年前的人看来却是不治之症了。”

阿狸听他说不治之症,便恼道:“你个乌鸦嘴,什么就不治之症了?我看他活得再没那么好了!你不是说他在小时候就应该死了么,怎么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可见你说的话也不能全信。”

姚广孝笑道:“我也不过据实说来,你值得发这么大的脾气?”他眯着眼睛看看阿狸,忽然道:“说不定他活到现在的原因是因为你?因为你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所以他就活到现在。你们两个之间说不定有着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呢。说不定,你就是改变这个历史的因素。”

阿狸大喜道:“真的么?那样太好了。”

姚广孝想了半天,道:“先这么理解着,就看你们两个以后有什么奇迹发生了。”又靠近一些阿狸,道:“你真的就这么愿意跟他了?他长得太过漂亮,靠不住的。你可想好了。”

阿狸斜睨他一眼,道:“你也说了,我跟他之间应该有着些缘分,那么,我便来看看以后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吧。”

姚广孝轻声叹道:“可别高兴得太早了,你对他了解多少呢?只怕以后你真正了解他了,会吓死你。”

阿狸瞪着他道:“你嘀咕些什么?”

姚广孝忙笑道:“我是说你们之间一定有许多奇迹发生。我就等着看呢。”

阿狸一笑,忽然想着什么,问道:“汉王这次被皇上处置的很惨,听说两支亲卫军都被削夺了。他以后会怎么样呢?不再跟太子斗了吧?”

姚广孝道:“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易,他的性格注定他不会善罢甘休。你也知道朱瞻基是未来的皇帝,汉王再努力,最后的结果是依然是一场空。”说着脸上浮现出几分不忍之色。

他不想往下说,指着前面道:“宫门到了,你也送得够远,快快回去吧。”说着走出一步来,又转身道:“这几日我要回北京去,下次再见可能就在北京了。”不待阿狸再说什么,便匆匆而去。

阿狸无奈,也只得转身回到永华殿。阿绣正好一头碰到她,笑道:“刚回来也不老实一些,转眼就又出去了。”

阿狸笑道:“你还说嘴?我替你送人呢。你却来笑话我?看来好人不能做。”

阿绣扁扁嘴,道:“谁知道你跟那和尚说些什么呢,一老一少的哪里有那么多的话说。”一指书房,道:“快去吧,都问了你几次了。多待见你似的!”

阿狸笑道:“不待见我难道要待见你么?那就麻烦了。”阿绣歪头道:“没见过脸皮这般厚的。”阿狸道:“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

阿绣忽然偷笑道:“你今晚要跟殿下在一起么?”

阿狸的耳朵忽热了,脸上却装作不动声色,笑道:“那怎么行?我可舍不得你,我今晚还要与你共处一室呢!”说着在阿绣的脸上掐了一下,转身进入书房。

阿绣嘲笑地看看她的背影,转过脸来一眼看到阿松阿柏偷偷溜进来,忙喝道:“站住!”

阿松阿柏正想溜进房间去,听到她的呼喝只得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阿松陪笑道:“阿绣姐姐有何吩咐?”

阿绣上下打量两人,道:“你们两个又是跑到哪里去偷懒了?方才找你们也找不到?”

阿松阿柏急忙上前来,阿松轻声道:“姐姐可知道明日街市口要杀人?”

阿绣怔了下,呸道:“街市口经常处决犯人,有什么好稀奇的?”

阿松道:“这次处决的是原锦衣卫都指挥使纪大人!”

阿绣点头道:“听说了,他犯了谋反大罪要处以极刑。”

阿柏悄声道:“听说是凌迟啊。姐姐可看到过这种刑法?说是要把人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在割完肉之前还不能让人死了,听说要割三千多刀。”

阿绣不禁打了个冷战,又啐道:“杀人有什么好看的?那是我们应该看的么?你也不怕晚上作恶梦?”

阿柏推了阿松一下,道:“就是,有什么好看的,你就那么好奇?”

阿松委屈道:“是你好奇说没有看过,不知道怎么个样子,还想明日去看来着。怎么现在赖我头上了?”

阿绣瞪了两人一眼,道:“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了。太子妃给了咱们一些好茶叶,你们去找兰姑取了来!”

阿松阿柏急忙答应了,转身跑出去。

却说阿狸进了书房,朱高燨便上前拉住她,将她揽于怀内,轻声道:“这几日你受苦了。”

阿狸微笑道:“这又算得了什么?我心里只要想着你,便是再大的苦也能承受。”

朱高燨禁不住抱紧了她,道:“以后我再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两人相偎着许久才放开来。忽听到外面阿绣训斥阿松阿柏的声音,阿狸便笑道:“好久没有看到他们两个了,他们还那样淘气么?”

朱高燨道:“永华殿里人多,用他们的时候不多,随他们淘去。”忽轻声道:“今夜你打算住在哪里?”

阿狸脸一红,笑道:“可不真让阿绣说着了?”斜睨他一眼,道:“我当然还是跟阿绣住一起。我跟你名分没有定,咱们还是相守以礼吧。”

朱高燨微笑道:“我只问你住哪里?又没说要与你同处?你何必这么扭捏?”

阿狸闻言甚是尴尬,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朱高燨古怪地笑笑道:“你不是说你们那里的人很开放么?怎地你忽然这么拘谨起来?”

阿狸一把推开他,略带恼怒道:“到了你们这里当然要遵守你的礼节了!”

朱高燨悠悠道:“这个时候你倒这么守礼了。真是难得。遵守便遵守了,你怎么好像恼羞成怒似的。”

阿狸张张嘴,道:“谁恼羞成怒了?”她掩饰地看看窗外,道:“这里就是这么小天地,真是闷也闷死了。不如青荷别苑里面敞亮。”

朱高燨看看外面的院子,道:“这里是小了些,我们明天就御花园里走走,那里自然敞亮。”

阿狸走过去爬在窗子上,叹气道:“现在这个季节,就是御花园里也只有一片绿色,有什么可看的呢?”忽然心思一动,扭过头来道:“我们去那个绻烟阁,好么?”

朱高燨脸色微变,看着她不说话。

阿狸吐了下舌头,悄道:“阿绣说那里是宫中禁地,不能去么?”朱高燨还是不语,阿狸不想他作难,便笑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不能去就算了嘛。”心里却想着那园子里面有些奇花异草,还有那架水面上的秋千。

朱高燨看她眼中有些惋惜之意,便道:“倒也可以带你过去那里,只是要下午了。”

阿狸跳了起来,叫道:“下午是就下午好了,无所谓的。”又看看朱高燨,心里暗道朱棣对这个小儿子还真是宠爱的很,这个绻烟阁禁地,别人去不得,他却可以进去。

次日,街市口刑场上,纪纲被押到行刑之处,跪了下来,准备接受凌迟的酷刑。

凌迟也称陵迟,即民间所说的千刀万剐,是最残忍的一种死刑,将人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共需要用三千六百刀,在行刑之时还要保证犯人处于清醒状态,并且要在最后一刀处死罪犯,方算行刑成功,手法之残酷,实为惨不忍睹。

纪纲此时已经面如土色,他闭上眼睛,只等着行刑时刻的到来。忽听到一阵喧嚷,他眼开眼睛,只见汉王朱高煦拨开人群,大步而来。他一身白衣,眼睛红肿。纪纲看到他,冲他微微一笑,道:“多谢殿下来为我送行。”

朱高煦冲他点点头,道:“纪兄,本王却是无能,救不了你了。”

纪纲道:“殿下不要太过在意,想我纪纲,跟着皇上多年,风光无限,却也骄纵过甚,犯下大错,我有今日实在是咎由自取,殿下能来送我最后一程,纪某已是心存感激,只愿殿下以后能功成名就,达成所愿,纪纲再无遗憾。”

朱高煦咬咬牙齿,半晌道:“纪兄心意,本王已然明了。”他回首道:“来人,拿酒来!”

跟随的枚青端上了两碗酒,朱高煦拿起一碗,放在纪纲的嘴边,纪纲就着他的手一饮而尽,道:“多谢殿下。”

朱高煦也举起酒来一饮而尽。

此时一旁的刽子手过来,道:“时辰到,犯人行刑!”

纪纲看着行刑之人端着的托盘,盘中放着许多小刀和钩子,眼见行刑之人左手拿起一只小钩子将他面上皮肉勾起,右手拿起小刀来手起刀落,登时血流如注,割下一块皮肉下来,纪纲面部抽搐,却强忍疼痛笑道:“这刀钩就是如此削去我骨肉么?”又复对朱高煦道:“受这刀钩数千下,倒不如战死沙场爽快!”已痛得额头渗出冷汗来。

朱高煦亦知道凌迟之刑残酷,眼见行刑之人手起刀落,又是一块皮肉下来,情景之惨,令人毛发竖立,又见纪纲面部已然扭曲,想是在强忍痛楚。他眼见此惨烈之状,又想纪纲要如此连受三天,多达三千多刀,这一切却都是为他之故,不禁悲愤难耐,眼中涌起潮意,忽地抬手抽出腰间宝剑来,剑尖对住了纪纲的心口处,纪纲明白他的意思,眼睛闪过欣喜之色。朱高煦嘶声道:“纪兄,一路走好!”

行刑之人吓了一跳,刚要叫,却被枚青王斌等以刀制止了。纪纲则流露出感激之情,知道他不想自己身受千刀之苦,便道:“多谢!”身子往前倾去。

朱高煦手往前送,一剑刺入纪纲心脏之内!看着纪纲身子倒下,气息已无,朱高煦方缓缓抽出宝剑,眼泪流了下来。

行刑之人见犯人已然死去,指着朱高煦道:“你、你……”却不知如何是好。

监斩官跑过来看到这么个场面,却也目瞪口呆,朱高煦却也未看他一眼,用衣袖抹了剑上的鲜血,将剑插回鞘内,带着枚青王斌转身大步离开了刑场。

阿绣刚刚出了大殿,就看到阿松阿柏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两人脸色刷白,阿绣疑道:“这大热天的,你们两个怎么直冒汗?可是中暑了?”忽地明白过来,喝道:“好啊,你们两个去街市口了?”

阿松阿柏点点头,忽地又摇摇头。阿柏忍不住,跑到墙角吐起来。

朱高燨与阿狸这个时候正好走了出来,阿绣忙上前去。朱高燨道:“我跟阿狸出去略逛下,你们不用跟着了。”转眼看到阿松阿柏的样子,很是不解,微微皱起了眉头。

阿狸冲他们扬声道:“怎么回事?你们偷吃了什么好东西?弄得这般狼狈?”

阿绣嘲弄道:“那个纪纲今日在街市口被处凌迟之刑,这两个家伙心里好奇过去看了。哼,就这么个胆子还去看杀人,看看,自己倒吓得不轻。”

阿狸心中一凛,道:“你说纪纲被杀了?”

阿绣点点头。阿松扶着阿柏走了过来,给朱高燨见了礼,朱高燨挥手令他们起身。

阿松苦着脸委屈道:“姐姐们不知道啊,幸好你们没有去,真是惨不忍睹的,我只看了一会就开始吐了,还有许多人一开始就吐了呢。那行刑官喊一嗓子就下手一刀,那一刀下去一片肉,一片肉下来一片鲜血,后来血肉模糊的,我都不敢直视了。”

他话音未落,阿柏又奔到墙角继续呕吐起来。阿绣嫌弃道:“你快把他扶进屋里去,再把吐的清理一下,让阿锦看到了有你们好看的。”回过脸来看到阿狸脸色也很不好看,便道:“怎么,你听着也害怕了?”

阿狸一时想起纪纲来,心中不忍,便没说话。

阿绣看着朱高燨笑道:“我可不会安慰人。”

朱高燨当作没有听到,转身就走,阿绣急忙推了阿狸一把,道:“你快跟了去吧。”

阿狸急忙跟了上去。两个人一同出了永庆殿,往绻烟阁走。阿狸看看朱高燨,道:“你听到纪纲处死怎么没什么反应?”

朱高燨淡淡道:“纪纲自靖难之时跟随了皇上,因为胆略过人弓马娴熟而被皇上赏识,近而成为皇上亲信,多次跟着出生入死,很得皇上倚重。不过随着他的官职越来越大,他日益骄奢,中饱私囊、强取豪夺之事时有发生。有一次为了争夺一名美色女道士,他与阳武侯薛禄发生争执,竟然将薛禄打成重伤。皇上虽然没有将他重罚,却也心中很是不喜。再加上他与汉王牵扯不断,已是犯了大忌,早晚他必死无疑。今日被杀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阿狸吃惊地看看朱高燨,道:“我看你平时什么也不管不问的,怎么什么都知道呢?是你太子哥哥告诉你的?”

朱高燨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她,指着前面道:“就到绻烟阁了,不过,我要先嘱咐你几句话。到了那里,只能在园子里面,不能进入楼里面去。还有就是不能多问什么问题。”

阿狸连忙点头道:“记住了。”

两人来到大门前面,门外面有几个侍卫立着,阿狸有些胆怯,轻声道:“这里怎么还有侍卫呢,莫非皇上在里面?”

朱高燨却摇摇头,道:“这个时间皇上不会来的。”

那几名侍卫看到朱高燨,急忙上来参拜。朱高燨道:“开门来。”

一名侍卫便忙上前去打开宫门,朱高燨带着阿狸便走了进去,侍卫又轻轻掩上门。阿狸看着那些人,狐疑道:“这个地方怎么把守这般严呢?”

朱高燨道:“宫中禁地自然把守得严格一些。”阿狸道:“那你又为什么可以随便进出?”

朱高燨脸色微微有些改变,却不回答。阿狸嘻嘻笑道:“想来是你爹爹疼爱你的原故。天下老都向小——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错。”

她放眼望去,看到园子里面花木茂盛,蔷薇桅子花百里香等花草也正值时节,枝头绽放,引来蜂蝶翩翩起舞,转眼又看到墙角数十株芍药开得鲜艳,红如火霞,白若纨素,香气扑鼻而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耳聪目明,神清气爽。忽然又看到假山旁边长着许多爬藤植物,却是叫不出名字,开出些细小的花来,散放出别样香气。她在那些植物前留恋多时,不时赞叹。

转眼看到温泉池上的秋千架,她走了过去,笑问道:“这个秋千倒也奇怪,为何要架在水面上?可要怎么上去玩呢?是要涉水上去么?”当初她第一次看到这秋千时就有这个疑问。”

朱高燨也来到池边,笑道:“这个问题我也一直不解,小时候就看到它在水上面。我第一次来这里,是跟十七王叔的长子盘烒偷偷跑进这里来玩。”他嘴角微微往上弯着,眼睛也不禁成了一条月牙,想来是记起往事,说道:“那是过年的时候,十七王叔带着盘烒来宫中朝贺。我与盘烒也不过四五岁,年岁相当颇为投缘,两人便整日一起玩耍。那日我们两个趁人不备溜进绻烟阁的园子来,当时虽是冬季,但这里花木照样葱郁芬芳,我便夸耀说这园子漂亮,谁知盘烒却大不以为然,说他家的寒烟小筑竟比这里美上数倍。我心里不服气,不过也没有与他争执,因为我们两个都看到了水面上的秋千。看到秋千我们两个都很好奇,便想上去玩耍,但是我们左转右转也不知道如何才能上到秋千那里。最后盘烒急了,干脆就跳进水里去,幸好这是温泉水,当日虽是冬天却也不觉寒冷,他蹚水去到秋千架前,却是身材太小,上不到秋千上。他便喊我也下去帮他。我那时也贪玩,便跟着跳入水里到了秋千旁边,想扶他上去,只是两人都太小,不知怎么秋千没上去,反而都跌入水中,我们两个当时吓得哇哇大叫,门外的守卫听到急忙进来,才救了我们出去。”

阿狸扬起嘴角道:“你们是不是又连累跟着你们的人挨打了?”

朱高燨讪讪一笑,道:“这个嘛,避免不了的。就连盘烒也被十七叔好一顿揍,说他教坏了我。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想找个机会跟他解释一下,谁知道没几天他便离开京城回南昌了。下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他心里还恼我不恼。”他说到最后神情有些寂寥。

阿狸心里猜测他幼时体弱多病,跟同龄孩子玩的时间不多,这个叫盘烒的兄弟,想来跟他甚是投机,便笑道:“谁小时候还没个糗事啊。你那个叫盘烒的兄弟不会记得的。”

朱高燨微叹一下,道:“你说得不错,都十几年了,他怎么会记得那么久的事?也许他连我也忘记了。”

阿狸怕他难过,忙道:“怎么会忘记啊?这个园子这么漂亮,任谁见过都不会忘记的。他说他家的什么小筑比这里漂亮,我却不信,十有八九是他吹牛。”忽地想起当日在南昌郊外遇到朱权时,无意闯入西山上的那个烟波深处,便道:“不过宁王在西山上有所庭院叫作烟波深处,确实是一座精致所在,尤其临着一道瀑布,终年雨雾濛濛,倒与这所绻烟阁有些相似。”她看看那池温泉,又道:“这温泉终日也是烟雾弥漫的,两个地方都跟仙境一般。”

朱高燨道:“亦曾听闻十七叔结庐西山,有个清雅所在,不过却是后来所造,当日没听盘烒提及过。”

阿狸心思还在那个秋千上,又笑道:“那么我还是想知道,这个秋千如此安排,到底几个意思呢?难道只为让人观看?”忽又摇摇头,道:“这个却也不像。不过如果有人真的在这秋千上玩耍起来,临风飘荡,想想画面应该美得很呢。”

朱高燨心思忽然一动,他竟然想起他的生母——那幅画上那个白衣飘飘的绝色女子,难道她喜欢在水面上荡秋千么?依她的姿容风华,如果在这水面上嬉戏起舞,应该会是多么惊艳的场景。他一时想着竟然呆了。

阿狸转眼看到他呆呆不语,便伸手在他眼前一晃,朱高燨方才意识过来,阿狸道:“怎么,你发什么呆?”

朱高燨笑道:“一时走神了。没想什么。”

阿狸指指那所楼阁,道:“这绻烟阁里面阿绣也没有进去过,这么神秘,到底有什么东西?”

朱高燨道:“也没有什么,跟平常的楼阁殿宇一样。只是皇上喜欢自己在那里独处,便不许人随便出入打扰。”朱棣平素闲暇之时,喜欢一个人在这里想事情,这个时候便谁也不敢进去打扰他。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内侍匆匆走了过来,对着朱高燨施礼道:“四殿下,刚马公公派人来传,陛下稍候就要过来。”

朱高燨微微一怔,道:“这个时候他不是正在前朝与大臣议事么?如何忽然过来?”

那小内侍陪笑道:“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殿下看——”

朱高燨还未开口,阿狸急忙道:“咱们还是走吧。”

朱高燨微微一笑,道:“如果皇上来了,正好见一见你,岂不正好?”

阿狸睁大眼睛低声道:“开什么国际玩笑?你爹爹没有准备我也没有准备,万一有个不顺眼的,不是害了我了?快走快走!”拉着他就往外走。

朱高燨与她走出园子,阿狸回头看看满园的景色,惋惜道:“真是可惜了。这个地方不能经常来。”

朱高燨笑道:“你若喜欢,等皇上以后去北巡不在宫中,我便带你过来也是可以。”

阿狸方才悟出,笑道:“是啊,他不在宫中我们再进来嘛。又何必急在这一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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