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玄武离开后不久,慕容问便即醒转。
慕容问不是自然醒,而是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惊醒,打开大门,门外站着一个激动的年轻人。
“你这是走错门了吧?”慕容问看看年轻人,似乎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老板不认识我了?我以前跟朋友来过。”年轻人说。
“不记得。”慕容问摇头,正欲关门,年轻人却用手推着大门不肯离开。
“不记得就不记得。”年轻人不也管慕容问是不是睡眼惺忪的,抑制不住内心的忐忑问道:“老板,看看这东西是不是真的?值钱不?”
“哪里来的?”慕容问一看到他手上的玉佩,登时睡意全无。
这玉佩十分眼熟,肯定是他以前在见到过的东西。
这几千年慕容问寻找魂魄的艰难道路上见过多少奇奇怪怪的东西,哪里都能记得。
何况是跟他的魂魄没有关系的普通玉佩,当然更是不会往心里去。
但眼前这玉佩确实是件古物。
“刚才一个乘客,坐车没钱付,就拿了这个东东来抵车钱。我记得上次来您眼光特别独到,出手也大方,所以就直奔您这儿来了。”那年轻人自然便是那位出租车司机,此时充满希望地说:“是不是很贵啊?”
“拿它抵车钱?车钱才多少?”慕容问虽然想不起玉佩的来历,但来头不小,尤其是那质地竟不带一丝瑕疵,龙和凤更是活灵活现,玉龙雕得灵光四射,玉凤则是振翅欲飞,定然不是普通人所能够拥有。
应该是帝王曾经佩带过的东西。
想到这里,慕容问突然想了起来:这不是钱镠一直带在身边的玉佩嘛。
出租车司机见慕容问神色阴晴不定,开始相信手中的玉价值不菲。
慕容问从玉佩上移开了眼神,急切地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客人?”
“是一个穿古装的人,怪里怪气的。”司机说。
“人呢?”慕容问说。
“在钱王祠那儿呢。”司机说。
两人走到出租车边,钱镠果然还坐在那儿,正在东张西望,却不敢离开出租车。
慕容问心中格登一下,还真是钱镠。
这家伙怎么跑这儿来了?!
“多少车钱?一百够吗?”慕容问自然不是贪恋玉佩,而是怕真相吓着司机,说着摸了张一百块钱递了过去。现在当务之急是打发了司机,把钱镠弄回食古堂再说。
司机却不接钱:“车钱倒是也就六七十块钱,不过……这东西,怕是不止这个价吧。”
慕容问:“这东西又不是你的。给你一百,不用找了。”看司机恋恋不舍,便补充说:“如果是文物,那是属于国家所有,到时候你钱财两空。”
司机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如果是国宝,那自然应该上交给国家文物部门。”他心里想的却是:果然还是个奸商,我可不上你的当。
慕容问自然明白司机的意思,他也不愿意与司机多做纠缠,便拉开车门,把里面的钱镠吓了一跳。
钱镠定睛看到慕容问,顿时眼睛发亮,怪叫起来:“卿家不是慕容先生么?”
那司机不明白怎么这古怪的客人会认识食古堂的老板,在心中咕哝了一句:“还卿家,以为自己还在戏台上啊?”
慕容问赶紧对司机说:“不好意思。我朋友昨天演出成功,戏装都没脱就去喝酒,结果喝得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司机心想:似乎也没闻到有酒味啊?不过他既然今天第一趟车便赚了一百块,也该心满意足了,便将玉佩还给了钱镠,还叮嘱了一句:“把东西放放好。别被人骗了。”拿眼神瞟了慕容问一眼。
慕容问不再答理司机,扶出了钱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二人进了食古堂,钱镠终于定下心神,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却陷了下去,便立刻跳了起来:“这座凳,有些古怪。”
慕容问说:“放心放心,你坐实了,没事的,舒服着呢。”
钱镠将信将疑,又坐了下去,却不敢用力,变成了一个半蹲的样子,开口说:“卿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在做梦吗?”
慕容问笑着说:“你做得出这样的梦吗?”
钱镠说:“那我是到了地狱了?”
慕容问一愣,问道:“何出此言?”
钱镠说:“你看这儿的人,无论男女,都是一样的装束。有人看上去是女子,偏又短发齐耳,衣不敝体。有人明明是男儿,却又细皮嫩肉。”
慕容问哈哈大笑:“还有呢?”
钱镠说:“对啦,刚才在那条笔直的官道上,我还遇到了一些头脸会发光,身后喷着火,四脚都是轮子,还跑得飞一样的快的巨型怪物。要不是我身手好,关键时候闪身避开,差点就被他吃掉了。”
他却不知道,就因为他那一闪一避,让危险品车翻了车,害得全杭州的警察们忙活了一夜。
慕容问闻言笑得更响了。
“这座椅,也跟人间的不同啊。明明是软软的,坐着却不会塌下去。还真是舒服,要是能回得去,我也叫工匠们弄一张坐坐。”钱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松了身体,半个人都陷进了沙发,已经是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了。但他说着说着眼神却暗淡了下去:“只是既然来了地狱,我便也不存着回去的心了。只是少受些罪便行了。”
慕容问知道钱镠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惊吓,便不再戏弄他,正经八百地请钱镠坐好,开口先给他戴顶高帽子:“钱王一代英雄,自然见多识广。不过此处却不是地狱,仍是人间无疑。”
钱镠似乎相信了慕容问,他一生杀人如麻,这一路上最担心的就是阎王找他算帐。既然慕容问肯定这儿不是地狱,那些被他杀的人也不会立刻来找他索命,心情自然大好,还谦虚道:“不敢不敢。”
慕容问说:“不过我后面说了什么让钱王吃惊的事情,你可得镇定啊。”
钱镠说:“我这一生,生死关也过了不止一次。那吴国对我吴越一直是狼子野心,处处为难,经历过的事情也不可谓不多。慕容先生不用吞吞吐吐,但说无妨。”
慕容问说:“我知道钱王你是人中龙凤,只是这真相太过匪夷所思。”
钱镠坐正了身子:“洗耳恭听。”
“我们现在不在吴越国了。不对,地方还是你那个吴越国的地方,时间却不是那个时候。”慕容问不知道怎么和钱镠解释才能说得清楚,斟酌了半晌,这才开口。
钱镠果然更加迷糊:“什么叫是吴越国又不是吴越国的时候?”
慕容问正琢磨怎么说,总不能跟钱镠说是穿越了吧?以当时的文化科技水平,根本没有穿越这个词汇呢。
“就是说,我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就是当年你吴越国的土地。但我们所处的朝代,却不是吴越朝代了。”慕容问说。
“啊?中原果然还是趁我迷糊的时候占领了吴越了?从哪里打过来的?谁先动的刀兵?”钱镠大怒。
“不是不是。吴越国在你手里一直安安耽耽的,后来还传了儿子孙子,传了好多代。只是那时候离开现在,已经一千多年过去。”慕容问还怕钱镠理解不了,想找个中国历代朝代表给钱镠看。
不料钱镠却猛地抬头说:“我知道了,我这就像是唐朝的人到了吴越时候一样吧?”
慕容问一直知道钱镠是人中豪杰,却不料他的理解能力竟这么强,不由得大喜说:“对对,就是这样。”
钱镠整个人又瘫倒了下去:“那我的吴越国在哪里呢?那些怪人怪物,还有那些造得这么老高的房子还不会倒下来。刚才停车的地方,叫什么钱王祠,又是怎么回事?里面供奉的是我么?”
慕容问心想:弄了半天,原来你还是没明白啊,但钱镠的问题他还真没法回答。何况钱王祠****的真是钱镠,幸好时间早,钱王祠还没开门,要不然他见了自己的塑像不得疯了。
钱镠见慕容问迟疑,竟十分大度地挥了挥手:“没事,有慕容先生在,我总能弄明白真相的。”说着自己去茶几那边倒了茶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一肚子,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
慕容问眼睛一扫,看到了放在茶几上的早报,赶紧指着那寻人启事说:“他们怎么知道你会来?这是你留下的后人吗?”
说到这儿,慕容问忽然觉得心中一亮:“对啦,肯定是你留下的。”
当年钱镠过世之时,慕容问在北方有事,回来后多方打听也打听不出他的真正墓葬,经过多方调查,才知道主管墓葬的钱潮大将军和他的家人竟然全部失踪。当时传说是钱镠为防止自己的墓葬地点被泄漏,便叫钱潮大将军杀害了所有的匠人,而后自己殉葬。
但现在想来,钱潮竟是受命带了人隐居去了。
而这个发寻人启事的,想必就是钱潮的后人了。
不料钱镠听慕容问这么说完,却大摇其头:“什么钱潮后人?没听说过。”
慕容问心中奇怪:难道我想错了?这寻人启事中的钱王,并不是眼前这个?二者只是一种巧合?但这恐怕也太巧了一点。
待他抬头看到钱镠一头青丝,忽然明白了过来:“我是被绕晕了。钱镠现在正当壮年,未到为自己准备墓葬的时候。那钱潮在钱镠这个年纪的时候,恐怕还是个拖着鼻涕的孩子。后面的事情应该都是钱镠晚年发生的,现在的钱镠自然不知道自己临终前会怎么安排了。”
想通了这一节,慕容问心中登时有了主意:富阳离杭州又不远,龙门山显然是钱镠为自己准备好的地方,到了那儿,一切便当水落石出。
到得龙门客栈村时,果然钱朝人他们已经在村外守候,只是没想到钱镠来得这么快,召集村民们的时候十分仓促,弄得跟逃难一般。
为了防止钱镠的秘密外露,慕容问还设了几道法阵,限制外人进出,却不想给丁玄武和于零儿进村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
不过总算是有惊无险,这一夜,众人睡得都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