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埃尔温、安尼、文老先生及夫人都回旅馆了，只有丹尼斯和拉温达继续在病房守着。【大|书|包|小|说|网www.daShubao.cc】
文玢又开始发起烧来，还是在四十度左右，在这个星期里已经不止四次如此了。老布朗教授对此有了充分应对策略，物理降温加少量氢化皮质醇，甚至因此她都学会了这五个汉字。
拉温达一边用热毛巾蘸了稀释过的医用酒精擦拭文玢的额头，一边哽咽地说道：“这样下去怎么能行……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啊……”
“的确不是办法。”丹尼斯叹了口气，又轻声说道，“但无论如何，谢尔盖已经快找到真正致病机理了。很快发炎症状就会得到缓解。”
听到自己的妻主这么说，拉温达似乎有了些许安慰。可是丹尼斯却更加忧虑，自身免疫固然是危害杰德身体机能的最大原因，然而这不能说明癌症就不存在。恶性肿瘤是肯定存在的，并且现在他们还要靠免疫系统来对抗癌症，倘若采取了免疫抑制的方式减轻发炎，那么难道就只能靠化疗手段来对付癌细胞了吗？
杰德的身体，真的能承受化疗么。
直到晚上八点多，文玢的高烧终于退了下去，整个人的状态都是不太好的。在她本人的强烈抗议下，拉温达还是给她喂了点儿粥。
文玢极其想要喝茶，但是却被丹尼斯不留余地地阻止了。对于一个肝癌患者而言，再摄入茶多酚、□□等那些需要肝脏辅助代谢的活性物质是不明智的。
然而文玢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喝过一口茶了，这实在是和她的日常生活习惯相悖，为此与丹尼斯争执不下，尤其是当看到后者当着她的面儿给自己和拉温达倒了两杯大吉岭的时候。
实在是太痛苦了，这种躺在床上虚弱的生活。文玢想到，待会儿趁着丹尼斯和拉温达不在，她要叫萌萌给她倒杯茶去，哪怕是最普通的茉莉花茶也好。然而此时萌萌和那男孩儿都在隔壁的空病房呆着，在她发病的时候不会让小孩子呆在病房里。
然而正在文玢喝着淡而无味的白水，盼望着丹尼斯和拉温达赶紧走的时候，病房门忽然被推开了，进来的却是谢尔盖。
“gotcha！gotcha！”谢尔盖三步两步迈到病床前，把一张打印出来的纸伸到文玢眼睛下面，“拟合成功！我用了一个指数函数的复合函数，完美地将方差缩减到了1.73！”
文玢连忙把她倒着拿着的图像正过来，定睛一看，果然拟合程度堪称完美，并且按照数学模型的预测，到注射逆转录病毒|药剂第四十八天，无论是三十五岁以上组、还是三十五岁以下组的志愿者体内的癌细胞都降低至了不会引发显著发炎反应的水平。
“很好，这么说来论文就可以写了……”文玢不禁微笑出来，本以为她这十年的研究结果出了问题，没想到只是针对人群选取不当。只要把药剂的适用人群控制下三十五岁——不，以防万一，控制在三十岁以下，她的成果就是完全可用的。
虽然治疗年轻人的癌症似乎听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用，但对于目前的分子生物学和医学水平而言，这已经是飞跃式的进步了。
“那论文有她爹的什么用？”谢尔盖笑骂道，“这证明了你的症状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自身免疫引起的，那么只要用免疫抑制的方式就能得到显著缓解了。正好用单抗引导的脂质体将反义rna带入骨髓造血干细胞，你定位的那些基因位点都能用。对了，亲爱的，你的基因位点序列都存在哪儿？北京的人类基因储存库在哪儿？”
“样本数量不够。”文玢却突然说道。
“什么？”谢尔盖一时间没有理解她的逻辑。
“七个人，样本数量不够。”文玢喃喃地说道，“至少需要三十人，而且年龄要在三十岁以下……很难找……”
“找什么样本？！拜托，杰德，现在重要的是怎么治好你，还管什么统计显著性？！”谢尔盖皱起了眉，“等你好了再搞研究不迟，反正你那两个研究生也跑不了。”
谁知文玢却轻笑了一声，淡淡地说道：“好不好得了还难说。”
谢尔盖瞬间炸毛：“杰德！你怎么这么说——当然能好，怎么可能好不了？有我在你怎么可能好不了？！”
她愤愤地抽出文玢手里的文件，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又缓和了语气说道：“杰德，我亲爱的，你肯定能好的。你得相信这一点，就算你不相信我，还有丹尼斯呢！丹尼斯你总不会不相信……”
谢尔盖求助地看向丹尼斯，希望她能支持自己的观点。
丹尼斯其实是不太信任所谓的数学模型的，在她学习生理学的时候还没有什么数学建模，甚至连分配给医学系的计算机都没有。从逻辑上，她实在不能相信仅仅用几个数据拟合出来的、毫无实验依据的数学模型能够有预测意义。
但是这么说肯定不行。自从频繁发热的症状出现，杰德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有时候即使不发高烧时也不爱搭理别人，只有在埃尔温和谢尔盖出现的时候才稍微能有心情说两句话。似乎频繁的头晕已经在她的脑中产生了幻觉，让她对于现实世界越来越不在意。
丹尼斯甚至有好几次在病房门外听到，杰德和埃尔温在病房里谈论她的梦。杰德可从来没和她说过她做的什么梦，然而听她们说什么叔本华、弗洛伊德、唯心论和多宇宙解释，似乎是相当严肃的心理学和哲学话题。她们的英语里穿插着许多德语单词，让丹尼斯理解起来很费劲。
杰德和埃尔温在一起讨论这种话题，让丹尼斯很担心。她很清楚埃尔温给别人带来的负面影响，或者说埃尔温本人就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她不相信上帝，追求真理，但却认为人类永远无法触碰到真理的大门。杰德和她有同样的想法，因为真理遥不可及，所以转而追求超越人类本能的快乐和自由，厌恶正常的繁殖行为，厌恶婚姻和家庭，有点儿叔本华的享乐主义，并且对于某些陈旧的思想和社会观念具有相当的反感……她们在一起只会越来越悲观。
其实埃尔温是知道的。埃尔温很有良心，当年她觉得自己不能把杰德带入这条悲观主义的路上，才屡次拒绝她，甚至拒绝给她上课。然而这没有用处，很快埃尔温和杰德就发现，她们的思想实在是太过相似，以至于她们用英语写出的诗都完全无法分辨其真实作者。
丹尼斯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状态，然而她记得当年那时候杰德开始接触毒|品，大|麻、烟草、阿拉伯茶（即恰特草），就着伏特加和苏格兰威士忌一起服用。甚至她开始和谢尔盖一起，触碰教廷的底线，在当时的英格兰这个教徒占比例甚高的国家，做那些实验——不同物种的胚胎细胞融合，以此来定位基因，然后用这些定位出基因来做基因工程的研究。
谢尔盖完全是被杰德拉上这条邪路的，丹尼斯知道。在外人看来杰德是被谢尔盖引导的，因为谢尔盖比她大十岁，更有研究经验，并且还曾经是她的老师。就连净化派的人都觉得谢尔盖是“主犯”。但事实上恰恰相反，谢尔盖自己干不出违反社会伦理学的事情，她太单纯太正直，太中规中矩，并且太相信杰德。
谢尔盖恐怕一直以为杰德只是为了得到基因定位的研究成果，却从未想过杰德做那些试验的原本目的就是触犯教廷的尊严。她的本意就不是当这世界的救世主，而是将这个陈旧的世界彻底推翻。
作者有话要说：文玢：（表意识）我是为了救人才研究基因工程的，他们恐吓我真的好过分嘤嘤嘤……
（潜意识）我有反社会倾向，你们谁也别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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