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不绝如缕的吆喝声,盛京的美,是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
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前往后,万盏花灯之下,灯火通明。
几人走在街上,说是送夏知书回家,其实也就是聚在一起游玩罢,懒懒散散,左一包糖油果子,右手一包芙蓉酥,胸口还放着打包好的糕点,忙忙碌碌。
昭原矜持,萧元君同她时不时搭一句话,都能让她红了脸。
伊人浅笑着望着他们,一对璧人,当是天上的牛郎织女才对,奈何男子心有顾忌,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不知道是怕哪只雀儿断了翅?
萧予安原是来这赏灯游玩的,被一个夏知书打断了计划,一路上都跟在她屁股后面忙着付银子,太子身份尊贵,自然不可能做这种事,伊人一阶女子,不妥当,至于昭原郡主,唉,还是他自己上吧。
一个姑娘家家,也不知哪来这么多精力,这逛了一路了,也不见累。
“好不容易能出来玩了,自然是要玩个尽兴了,怎的,你可是不想对我负责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这么望着他,无辜得很,让他心里莫名烦躁。
罢了罢了,还是跟着吧!
夏知书满意了,一股脑将手里的狐狸面具和糖葫芦塞到她怀里,往身后跑去。
那是一家卖莲花灯的小摊,他家花灯壁案是镂空的,好看极了,她老早就看到了,招呼着几人过去。
犹犹豫豫,终于选定一个粉色花灯,正欲向他们炫耀,身子猝不及防被人推了一下。
“小心!”
萧予安看她摇摇晃晃站不住,瞳孔猛地一缩,幸好她稳住旁边的摊贩,才没有摔下去,倒是她身后的女子被她的惯性反推在地。
“哪个不长眼的,敢撞本郡主!不想活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夏知书吓懵了神,低着头将人捞起来不断道歉,她虽是被人推嚷才会连累她摔倒,但也是她突然起身才会有此事故。
“夏知书,你属猪的,这么重?伤到本郡主你拿什么赔?”
夏知书一听这声音,猛地松开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诺桑郡主?”
这一松手,刚刚被捞起来的诺桑这会是实打实地摔在地上了,忍不住惊呼一下。
偏偏夏知书不知怎么就被吓傻了,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还瞪得老大。
诺桑这下是真的气极了,一溜烟爬起来,作势就要将手上的花灯砸在她身上。
萧予安在花灯落下的瞬间,一手扼住诺桑的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后,侧目怒对诺桑,“郡主这是做什么?可知这人是谁?是我燕国知微公主!”
“关你什么事?你又是谁?”诺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样的亏,对萧予安也不客气。
萧予安到底是世家公子,心里再怎么介意,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撤下手上的力道,“在下萧候府萧予安。”
诺桑身子一顿,随后从鼻尖传来一声轻嗤,伊人他们赶来的时候,正好就看见他们相互对立着,也不说话,气氛僵持。
要说他们这身份,谁行礼都尴尬,主要是秦诺桑身份尴尬,诺桑是西南将军之女,母亲是伯爵世家小姐,诺桑上头有三个哥哥,之所以说她是独女,是怕她母亲伤心,她三位哥哥,叔辈,乃至祖辈皆战死沙场,所以皇帝对秦家多宽厚,恩赐也比别人家高些,也不大授他们的礼。
皇帝都不要人家行礼,他们也不可能去授,更不可能自降身份去行礼,一时间就这么僵持着。
夏知书虽然怕给家里惹麻烦,但也不是个胆小怕事的,尤其诺桑刚刚那一声轻嗤,听得她怒火中烧,一掌拨开挡在她身前的萧予安。
伸手将诺桑推开,“别以为仗着家里那点功勋就为所欲为,你面前这位萧世子,也不差,是皇上新封的景王殿下,诺,还有他!”说着,随手指了下萧元君,“那是大燕国堂堂太子殿下,那女子,勋贵世家,昭原郡主,哪个你瞧不起!”
“我!”
“你什么你!难不成是瞧不起我,我可是皇后义女,皇上亲封的知微公主,你家有军功,我爹爹也不差,我娘更是皇后义妹,你说你瞧不起谁,你说啊!”
萧元君身为太子,放纵这些官家子弟在街上大吵大闹成什么体统,无奈出面和解。
秦诺桑再怎么霸道,也不能在太子面前无礼,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又朝昭原和萧予安作了一揖。
夏知书自觉扳回一成,也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从鼻腔传来一声轻嗤,眼珠子轱辘转着,一瞧就在懂什么歪脑经,神气得很。
秦诺桑被她的举动弄的臊红了脸,心里憋了一股气怎么也压不下去。
正巧就看到了身后一直缩着的伊人,红杉简发,同一旁的昭原郡主站在一起,尤显朴素,刚刚也没听夏知书介绍她,遂指着她,“你!你又是谁?”
昭原不是很喜欢她,将伊人护到身后,萧元君思虑了一番开口,语气冷淡,“这位是无书舍少掌事,叶姑娘。”
她身份特殊,不便暴露。
诺桑一听,区区一个书舍少掌事,居然劳驾太子和郡主护着,胸口的怒气找到了发泄点,一展衣袖。
“区区一书舍少掌事,见到本郡主居然不行礼?果然是个乡野丫头,不知礼数!”刚刚那股嚣张跋扈的劲又回来了,整个人,像只高傲的孔雀。
在场的人除了秦诺桑,都清楚伊人的身份,就是不清楚,这姑娘看起来就是娇养出来的孩子,温婉大气,哪里有半点乡野丫头的气质,倒是她,咋咋呼呼,没有一点郡主的礼数。
“叶姑娘是我们的朋友,郡主这礼还是免了吧。”人是夏知书带出来的,她自然要对她负责。
她这一妥协,秦诺桑就来劲了,直接走到伊人面前,一手指到她脸上,“你!给我行礼,我是郡主!”
伊人还没有什么情绪,倒是昭原先气起来,一掌拍下秦诺桑的手,“诺桑郡主,别太过分,太子还在这里!”
她们越是护着伊人,她就越不乐意,偏要同她们对着干。
双手叉在胸前,“我怎么过分,她是你们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她见了我,自然是要行礼的!”
“你!”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样貌生的好,头上顶着细而密的发辫,身着紫色轻纱,有那么几分苗疆女子的风貌,可惜性子太过嚣张跋扈,失了这一分惊艳。
昭原算是看明白了,这人就是存心找茬的,女子吵架,萧元君和萧予安不便插手,一个眼神,昭原和夏知书就通了心意,打算上前与她争执一番,未待开口,衣袖就被人拉住。
伊人她推到她兄长身边,自己站到诺桑身前,“郡主今日是一定要我行这礼了?”
女子红杉简发,额间一描了一朵金莲,从容大方地同她对视,不卑不亢。
秦桑诺凝了片刻神,才反应过来,竟有些心虚,“是,是啊!尊卑有礼,这本就是应当的。”
“那既然是应当的,以后见了太子,世子还请郡主也应当行个礼,莫要仗着家中男儿打下的功绩不将尊卑放在眼里,保家卫国这是他们的责任,陛下对你纵容那是他的胸襟,郡主还是不要把一切太过当做理所应当的好。”
这话一个平民百姓说,实在是失了她身为郡主的体统,秦诺桑绷得较好的气势也有些绷不住了,只能慌忙开口,“那,那是自然,本郡主要你提醒?你现在,给我行礼就是!”
伊人听罢,点了点头,作势就要弯下身子。
昭原见萧元君眉头紧锁,心里不是滋味,伊人身份不便暴露,诺桑郡主执意要找茬,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伊人出来息事宁人。
可她是公主,这一礼行下去,以后要是有人有心挖出来,秦诺桑免不得要受罪,她也会被人指指点点,说有失公主风范。
夏知书表情异常难看,紧张地揪着身旁萧予安的衣袖,平整锦帛被她攥得皱皱巴巴,就跟她的表情一样。
这怕是要完了,这一礼行下去,该遭殃的也不知道是她还是秦诺桑。
伊人作势要屈下身子,未及弯腰,手肘就被人扶着撑起来,而后手掌化为云团,将她整个手包裹起来,暖洋洋的,薄茧附在她的肌肤上,一阵酥麻感从那里传来,直激心脏。
“你下凡的时候,玉皇大帝没跟给你说,地上尘土沾不得?”
这吊儿郎当的语气,开口语出惊人,有戏谑也有戾气,除了十七还能有谁?
几人一见是他,放松下来,总归不会让自己人吃了亏,且好好看看这诺桑郡主如何吃瘪吧,众人悄悄后退一步,做观戏的姿势。
就连太子也纵容着这场闹剧。
夏知书不认识十七,见他肆无忌惮地牵着公主的手,嘴巴微张,两个眼睛瞪得铜铃大。
萧予安见这姑娘傻兮兮的,无奈地摇了摇头,后退一步将人拉至身后也呈观好戏状。
“这位郡主,我家姑娘身份尊贵,膝下承万金,不能随便向人低头屈膝,如若一定要她弯腰,可以,身姿要比她低,发冠要比她矮,且只能仰视!”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夏知书没忍住,肩膀笑得一抽一抽的,这人说话可真不客气。
其他几人倒是早就熟悉了十七的语出惊人,表情没甚变化。
秦诺桑被夏知书那声笑激地恼羞成怒,忽的拔高了音量,“不过就一书舍的掌事,乡野村姑,连个像样的衣裙发饰都没有,算什么尊贵!”
“他在我这里,就是最金贵的,我心就是天下,她自然就是最尊贵的!”
“你!”秦诺桑今日吃了太多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红了眼,“你,你又是谁啊!”
十七握着伊人的手,执起来用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擦,头也不抬,“酒楼掌柜的。”
酒楼掌柜的,同太子,萧世子在一起,那。。。。。
“你是掌云间掌柜十七,四大天王之一?”
嘿,没想到她刚刚回京,连这些都知道了,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秦诺桑被他一看,表现出几分难得的羞涩,刚刚的剑拔弩张消失得干干净净,满脸娇羞地跺着小步走到他身前,“你不知道我吗?”
几人看十七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尤其夏知书,从刚刚的崇拜变成了仇恨。
十七察觉到手上力度加重,接收到众人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姑娘,姑娘面容姣好,有些西域女子的味道,可他确实是不认识啊。
见他表情疑惑,秦诺桑有些失落,随后又满心欢喜地抬起头,眼睛里仿若有漫天的星河,“你是我未来夫婿啊!”
“轰”的一下,伊人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来,变成了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