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纷飞,皇宫一切归于平静,那个一心想着百姓的帝王,自此终落,半生辛劳,寥寥几笔结束在无人翻阅的史书上。
萧元卿跪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月光,月儿满圆,他龙袍加身,策划着一场绝无仅有的计划。
叶枫将皇宫围了起来,消息传不出去,萧野和高擎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听从他们父亲的话,带人事先控制了太子府,制造太子谋反的假象。
宫里迟迟没有信号,只看到有人领兵进宫,埋伏在外不敢动手。
太子府一片混乱,太子妃高陵把持着大局,眼看侧妃大出血,一盆一盆染了红血的热水往外端,给人紧张的感觉,萧予安紧张地握着太子妃的手,他虽然不懂,却也知道气氛凝重,皱着小脸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并安抚他的母亲。
高陵知道外面有人在觊觎太子府,也知道这是她的娘家人,可笑身为她的娘家人,却生生算计着他,还企图算计她的儿子。
她听着里面近乎绝望的哭声,两滴清泪划过,“太子殿下怎么说?”
下人未达,皇宫的方向传来长鸣的钟声,高陵脚步一个踉跄,怔怔地望着皇宫的方向,众人也随着那个方向望去,全都跪了下去,只有高陵和萧予安还站着。
“出来了出来了!侧妃娘娘生了!”
与此同时,天上火光乍现,萧野看到信号,率先带人将太子府包围。
房间内一片寂静,没有新生婴儿啼哭的声音,只有呜咽的哭声,高陵领着萧予安走到门前,看着产婆怀里抱着的了无生气的婴儿,最终还是没站的稳。
“怎么会这样?”
历代皇家子嗣单薄,只有皇后高氏一脉可以筵席,所以德妃这个孩子,从怀上起便是悉心照料,她的一日三餐都是由她亲自盯的,可是还是没有保住。
她点的安神香,是高人提炼的无筋散,胎儿竟然是被生生憋死在腹中,高陵无助地看着这一切,泣不成声,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百官为了把持朝堂,不让皇子分散他的的权力,百官谋杀陛下子嗣,历代皇帝子嗣都在未出生前就被百官以各种意外扼杀,只有高氏一脉,为了稳固地位,一直以来,太子都出自高氏,这是萧,高两家心照不宣的契约。
为了保护这个孩子,高陵,德妃几乎花掉了所有心血,可如今还是没有保住。
萧野已经带着人包围在院子里,为了给高陵留一个脸面,他们没有带兵硬闯,皇宫传传来钟声,孝宣帝驾崩,若是睿王得手,他们不会放信号,只能说明他们计划失败,萧野便打算挟持太子府与萧元卿讲条件,只要第一步他们拿下萧元卿,往后架空他不过是迟早的事。
萧野和高擎心里明白这一点,萧元卿也明白,高陵明白,德妃也明白。
德妃生的极美,是京都盛名一时的美人,性子冷淡,一遭嫁入太子府,成为了太子府中金丝雀,心中却又鸿鹄志,愿天下女子皆平等,可入学科考,也可参政入仕,是众人口中的奇女子。
高陵只是一个称职的太子妃,她不爱萧元卿,可她知道她必须要帮他成事,她自小是由她姑母教导的,知道她的本家都在做些什么大孽不道的事,她看着房里躺着的女子,生出一种愧疚和无力感,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太子妃娘娘,劳烦请您进来,苌儿有话想对您说。”
虚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高陵迈着沉重的脚步进去。
她站在她的床头,看着这个美的脆弱的女子,无声地哭泣着。
黎苌双目无神,眼睛直直地盯着屋顶,冷声道:“娘娘若是觉得愧对,便请好好记住我的样子。”
她转过头来,笑得虚弱,“太子和太子府还等着您。”
高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勇气走出来的,她手上提着剑,领着人挡在院子前与萧野对峙,“放我的人出去,让她出去抓药。”
“太子妃,您何必固执,那孩子注定活不成,您何必一定要跟父亲做对?不要忘了,你也是高家人。”
高陵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反倒上前逼近一步,“我再说一遍,放我的人出去,若是今日那个孩子生不下来,我敢保证,萧家不会再出下一任皇后。”
皇后把持着后宫,高家世代皇后,高家女子在宫里早就有了自己的体系,她说高家不再出皇后,有的是法子,高擎也不敢再造次,只得放他的人出去。
他不敢得罪高陵,高家立足资本就是皇后,若是没了皇后,他们便什么也不是。
高陵贴身暗卫出去后便甩开了身后的人直奔皇宫,他有宫里的令牌,萧元卿见到那个令牌的时候,手指豁然握紧,令牌在他手上成为废令。
此时刚刚宣布皇帝驾崩,睿王被控制,百官跪在殿外,叶枫的人守在外面,萧元卿走到他父亲的尸首年前,“叶大人,我记得你家夫人临盆日也要到了?”
“八月而已。”
“八月。”这个词在萧元卿齿边辗转,他冷笑两声。
高陵持剑守着已经半个时辰,手早就已经酸得不想话,可他还是坚持着,高冷的面庞在寒风中吹得苍白,她双眼冷冷地目视着前方,任何事物都不能让她所动。
彼时萧野和高擎都还稚嫩,不敢得罪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她守着他们便候在院外,不敢靠近半步。
宫里迟迟不穿来消息,他们估摸着时辰,天已经开始泛白,他们对视一眼,手渐渐握上手上的刀柄。
高陵剑一横,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我看你们谁敢!”
“我死了高家会有下一代太子妃,皇后,可我若是死了,把持后宫的人便再也不是高家。”
孝宣帝皇后于太子大婚夜已经将宫中的权力移交给她,待她入住凤栖宫,便会接管,她若是死了,后宫权力便无人统领,便是再有一个高家皇后也无济于事,只是一个花架子。
两人犹豫了,就在他们犹豫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刀剑碰撞的声音,两人当机立断,选择动手。
与此同时,萧元卿在百官的注视下,继位登基,他的父皇怕他在守孝期间便被百官架空,于是留下遗昭待他西去,萧元卿即刻继承皇位,举办登基大殿。
遗昭是叶枫亲自颁的,他手里握着起码十万大军,百官不敢反抗,于是眼睁睁看着萧元卿继位,心里却在盘算着他们的后代是否控制住了太子府,要知道太子府上有皇长子,会是他们最大的筹码。
萧元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一步步登上台阶,他的父亲还未入土,他却已经黄袍加身,一步步走上权势之巅,心里却牵挂着某一地方。
“陛下密令,皇后娘娘接令。”
高亢的声音穿透黎明的迷雾落入高陵耳里,她瞬间松了一口气,提着剑的手径直耷拉下来。
高擎和萧野也反应过来,下令撤退,对面的人反倒与他们厮杀起来,仿佛刻意将他们困在这里。
高陵远远就看着有人打马而来,一身红色的劲装,神采飞扬,手中长鞭一挥,身边便倒下一片人。
她匆匆赶来她的身边,“臣妇叶枫之妻,杨若兮,参见皇后娘娘。”
走进了高陵才发现她肚子隆起,裙子染了一脸血迹,顿时吃惊,“你......”
杨若兮一时失了力,扶着高陵靠在墙壁上,“萧家军听令,不惜一切代价守住这个院子,不准任何人进去。”
说罢,她拉着高陵进了院子,刚一进院们,她便瘫软半跪在地上,穿着虚气。
高陵瞧见似乎是动了胎气,忙唤了人,产婆,侍女一拥而上,杨若兮伸手挡开,“不用了,让军医来。”
“瞎胡闹什么,你这是生孩子,要军医来干什么?”
杨若兮挣扎着起身,高陵不扶她,她便自己往前走,走到黎苌隔壁房间,“我吃了催生丸。”
一句话将高陵说得愣住,她上前拦住她,“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侧妃娘娘生下的不是死胎,臣女生下的孩子是陛下的皇子,皇长子混乱之下意外身亡,而我的孩子,会是大燕的太子。”
一字一句,杨若兮说得咬牙切齿,高陵听得陡深恶寒,“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肚子里怀的是我的亲骨肉,臣女比谁都清楚。”
高陵后退两步,无措地摇着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杨若兮替她做了决定,唤来了军医。
高陵还想阻止,杨若兮却说,“没有时间了,陛下还在宫里等着,太子今晚必须出生。”
高陵沉默了片刻,听到隔壁屋子里传来低低的咳嗽声,她神色一凛,“好。”
没有产婆,没有侍女,甚至没有一盆热水,他们用最粗暴的方式,在她肚皮上划开一刀。
她怀胎八月,不足月份。
直到他站在巷子口,见来来往往的人腰间都缠着白布,头带白帽,女子头带白花,他才反应过来,他本是想乔装出去替十七和伊人选一个新婚礼物的。
“这夏夫人是个烈女,知微公主也是个烈性子子。”
“那可不是,夏将军是个何其英勇的人,得此妻女,此生无憾了。”
“可惜夏夫人了。”
萧予安猛地一下,感觉自己的头被人扎到水里,他想要挣扎,却感觉周身都使不上劲来,从头到脚,整个人都麻木了。
直到原处唢呐的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来,转身往巷子里跑去,蓝色的长袍将他身形勾勒地挺拔,他像是濒死的人,拼命拼命往前跑。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什么都瞒着我?”
大门猛地被推开,伊人和十七正在乞丐巷的正堂讨论要如何不让萧予安发现异样从城门口出去,他们是想让那些乞丐孩子打掩护的,正说到此处,就见萧予安推门而来。
破烂的门摇摇晃晃几个来回,最终还是没能承受住,歪斜地跌在一旁。
萧予安气喘吁吁地闯进来,就见他们眉头紧皱靠在一起商议什么,明显也是一脸为难,而伊人今日未戴任何首饰,衣衫也是一身白色素衣。
因着十七不喜,她极少穿白衣,萧予安见状,心下明了,眼里有泪光在闪烁。
他似乎已经绝望了,颈脖上青筋暴起,死死咬住牙齿,一字一句问出声,“为什么不告诉我?”
两人还未作答,互相对视,大约明白是发生什么事了,伊人欲上前将他搀扶住,被他一手挥开,伊人猝不及防被推到在地,一时有些错愕。
十七冷冷地看着萧予安,没有上前。
萧予安却没反应过来,反而质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的模样着实可怕,伊人跌坐在地上,见他双目猩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最担心的事来了,他最终还是受了刺激,她想要让他冷静,可是萧予安根本不听,只独自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问,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看起来很难过,是那种悲伤到骨子里的难过,这样的难过伴随着无助和孤独。
伊人挣扎着,想要挣扎着将他扶起来,谁曾想,他就像个浑身是刺的刺猬,伊人一碰他,他像是受惊一般,后臂一挥将她推到在地这次不似刚才,萧予安后臂实打实撞在她的肩上,正好跌坐在土灰地吐出来的石头上。
直到玉珠带着众人摒退,她才长呼一口气,整个背脊都放松下来,手撑在脸上,拖着腮帮子,“我今天就要嫁人了,你来为我梳妆可好。”
春雨反应不及,她这成的是哪门子的婚,夏知书还是那副天真的模样,见她稍有犹豫,鼓着腮帮子拉着她的手撒娇,“好不好嘛好不好?不是当应好的我成亲的时候请你来为我梳妆嘛?”
是有那么一回事,只是堂堂公主,怎么这般孩子气,春雨有些无奈,只得应下了。
“画什么?”
“嗯......”夏知书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左瞧右瞧,“你从前说红梅花钿为心上人开,我想了想,不好,不合适?”
春雨偏过头去看她,就见她斩钉截铁道,“我想画我自己。”
“水仙罢。”
春雨愣了愣,挑了蓝色的颜料,一笔正正落在眉心,“为何是蓝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