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景旌通知了程橙让她准备了行李,坐船回建安。
启程时,程橙看见海边前湾停泊着一水的轮渡时,立即就惊着了。
“叶家的人你解决了?”
景旌摇头:“自然不是,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是ajotar的手笔。”
“ajotar?”程橙嬉笑了一下。
“他这个家伙神龙见首不见尾,还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我还以为他会一辈子都这么藏下去,没想到啊如今也总算是出手了一回,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景旌看着她那副德行,心里狠狠的恶寒了一把,但面上却未表现分毫。
牧云笙跟在他后面也是大惑不解,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待到程橙离开,景旌和牧云笙隐退到暗处,景旌往靠椅上一坐,双腿优雅的交叠在一起,颇有些欣赏的看着牧云笙,他早就料想到牧云笙的本事,也在不是时机的时候动过启用他的心思,但那次都是低估了他的能力,他早该想到的,能在韩熙岸那只老狐狸手下做事还如此得宠的人有怎么会简单的让他那么容易猜透呢,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牧先生的能力确实不错,想必您的心肠也一定差不到哪去吧,我听闻韩熙岸在南海那处可是有一笔不菲的“生意”,可究竟是什么,我的人也查不到分毫,既然如此,牧先生的诚意就在这表现一下吧,景某人洗耳恭听。”
牧云笙听着他那漫不经心的语气以及他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便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的考验,亦是最后一次的机会,如若他在不把握住,恐怕他在怎么有能力都不会被留下,景家家训,棋子重用,棋子废弃,今日,他不交代,恐怕明日就是他的死期。
牧云笙定了定神道:“韩熙岸在南海确实有一个秘密基地,不过不是用来敛财的,他的金钱由来是在建安,南海不过是他练兵的校场罢了。”
“校场?”景旌咬重了这几个字。
“他已经是西虞的总督了,想要兵权自己光明正大的练就好了,何必费自己的金钱,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在南海练私兵,如此一来岂不是白白的留下一个把柄。”
“景少爷,多年浸淫商场怕是不知道军政界的波谲云诡,韩熙岸的总督职位是世袭而来,可是他的兄弟却多如牛毛,其中不乏财大气粗,手握重兵的佼佼者,他如何能不忌惮,他早就恨不得处置而后快,只是老总督留下了铁令,韩熙岸要坐稳西虞总督的位子就必须善待自己的兄弟,否则便是任谁都可以推翻他,如今支持他的人只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直系部下,剩下的都是以前跟在老总督身边打江山的老臣,韩熙岸因为政见关系早就与他们生了矛盾,即将倒戈相向,去韩熙岸的九弟韩崇礼帐下,原本支持他的上官家也保持了中立,他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娶了顾家小姐得到了顾氏家族的支持,从此开始平步青云,他得到恢复后立即开始了部署,那时他已经拥有了金钱,接下来就是该补充了自己的私兵。”
“所以,他就在偏远的南海建了军事基地,并在他的私兵强大之后一举洗劫了上官家还暗害了小梨的生父。”
“不错。”牧云笙接着说道。
“韩熙岸的目的还不基于此,他的野心是为了吞并整个沿海大陆建立属于他自己专属帝国。”
“凭他竟然也敢这么想?”景旌嗤笑一声。
“勾栏瓦舍的下贱妓子生出来的东西也配做西虞的总督,还是一国元首,正是荒天下之大谬。”
“你说什么?”牧云笙惊的张大了嘴。
“韩熙岸是勾栏瓦舍的妓……妓子……的儿子,这怎么可能,他的母亲不是景老妇人吗?他的……他母亲是景老夫人啊……怎么会……有假,怎么会有假。”
“你不信?”景旌顺手拿了矮几上的红茶放到鼻子前闻了闻,发觉是去年留下的陈茶后,又放下了。
“韩熙岸本不是韩熙岸,只是只用来换太子的狸猫罢了,你是不知他那个从勾栏瓦舍出来的母亲是最会唱戏的,就连我这演戏的也比不过,不过她唱了一辈子的戏,可最后,她会的戏,她最好的戏,就是十四年前的那出狸猫换太子。”
所以,当年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真正的韩熙岸,是被狸猫换走的太子。
牧云笙只觉得脑子里浑沌一片,景旌的话就像平地一声惊雷,劈的他不知所措。
让他什么都思考不了了,他只听见了他自己颤抖的声音:“那……原本的……原本的继承者……原本的韩熙岸如今在何处,他在哪里。”
“到了勾栏瓦舍那种腌臜的地方,还能在哪,要么靠着一副好皮囊做了权贵的玩物,要么一身病痛的孤寂死去,一捧黄土,一张草席就了事了,”
“就了事了吗?怎么会……不会的……”
他还没有报恩,他还没有报恩。
牧云笙似是疯了一般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外,期间还绊倒了好几次,可他毫不在意,只是跑,直到到了一个角落里,才停下来,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眼泪汹涌澎湃,在泪眼模糊中竟恍恍惚惚的看见了当初那个逆着光的九岁少年。
可笑那时他也不过**岁的年纪,可是他却比同龄的孩子更加孤苦。
他的父亲好赌成性输光了在全部的家当后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上吊死了,母亲也不堪其忧便离开了他和他的妹妹,没有留下一分钱。
后来他为了生存学会了偷窃,学会了行骗,挨打成了家常便饭。
有一天他不知是昏了头还是如何,竟鬼使神差的偷到了京都韩家的头上,那一次他受到了最严重的毒打,他疼极了,就在他以为他要死的时候韩熙岸来了,替他解了围,还说以后不要行窃,有事就来这,他会一直在的。
他当时也想说好的,可是强烈的自卑感驱使他,他像个懦夫一样逃走了。
再后来他用那笔钱救了病重的妹妹,没过多久却在报纸上看到了韩熙岸被烧伤的报道,那张报纸上贴着他出事前后的相片,那是他第一次真真实实的认识他,可是他却宁愿从来也没有见过。
景旌站在牧云笙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里的顾忌终于是放下了,今日这场重头戏演的好,演的极好,本来嘛,京都贵族圈里的辛秘就不在少数,只不过是未发觉而已,他早就知道牧云笙是韩熙岸派来监视他的眼线,前日里留了个心眼叫人催眠了牧云笙,原本是想套出些机密,没想到却引出了他最深处的记忆,不然自己还不知道牧云笙因为牧雅萧的死已经和韩熙岸生了嫌隙,还不知道十四年前牧云笙和那位真太子的往事。
景旌极为感慨的笑了一下,不禁感叹道,这世间的事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这样一来,岂不是连老天都在帮他,牧云笙这枚白玉棋终于是落到了他的手上,终于是为他所用了。
这才是真正的可喜可贺,真正的胜利。
景旌这么想着,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畏畏缩缩的牧云笙,没有丝毫动摇的抬步便走,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放在以前,若是程橙看见他这样是一定免不了要骂他一句冷血动物的。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需要的,牧云笙需要的,从来不是安慰,只是让他们变得更加强大的仇恨而已。
他不说、不做,让牧云笙一个人像一匹受伤的孤狼一样独自舔舐伤口,独自酝酿仇恨,收到的效果只会比他的雪中送炭要好的多,并且只有让牧云笙清楚的认识到他自己对韩熙岸的恨,清楚的明白他已经是一个孤家寡人了,他才能真正的毫无保留的为他做事,以后杀韩熙岸的时候也能毫不优柔寡断。
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