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铺洒于阡陌之上,乡间的田野格外的宁静。两人背负着画卷,踏着白雪,缓步向集市走去。
许是除夕将至,尽管天气寒冷,但到了日光高照之时,东城之中,依旧摩肩接踵,大街小巷,皆人声鼎沸。小贩商人坐街摆摊,那悬挂着的赤红灯笼鬼神字画各外喜庆,往来的游民流连于摊前,尽情的挑选着,已备除夕夜祈福求神之用。
市井小巷内,两人静立于画摊之前,看着无人问津的画卷,又怔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知该如何是好。
“炊饼——新鲜出炉的炊饼——”
隔壁饼摊老伯的吆喝声传来,那嗓音沧桑低沉,别具一格,颇具市井的烟火之气。越听之,不禁侧目细看,只见那吆喝声果然招徕了几位小厮。
“老伯,给我们来几个炊饼。”
“好勒。”
热气腾腾的炊饼递到了那几个小厮的手里,尚子见之,不禁心生羡慕,也好像明了了似得,对越低声说道:“吆喝有招徕顾客之用,要不我们也吆喝几声罢?”
“这·······也好。”
言罢,越垂眸,眼下的画卷,生动似真,极为精美雅致,但这一上午竟无人理会,不禁心有不解,遂瞧着来往的人群,便开始吆喝。
尚子听之,赶忙出声制止,并小声道:“公子身份尊贵,于市井之中吆喝叫卖,岂不让人笑话,此等事,还是交给尚子罢。”只见他清了清嗓子,将越拉置一旁,便开始吆喝。
“卖画嘞——”
连续几次,那吆喝声在这闹市之中显得格外低微乏味,偶而会吸引一两个路人侧目观看,但却依旧无人来问,尚子不禁有些心虚,但还是不甘停止吆喝。正午时分,屋檐上的积雪融化了些许,不偏不倚地刚好滴落在那所摊开的画卷之上,越见之,赶忙将画卷挪至一边,低头察看,只见那画卷之上的女子面容已沾湿,又慌忙用长袖小心地擦拭着那美人面上的水渍。
此时,人群之中窜出一个垂髫的红衣少女,只见她欢脱的流连于各个摊前,好奇地逐一张望着,望够了便无趣的跑开,直至辗转于他们的画摊前。
只觉得眼前有道娇小的身影挡住了日光,越抬起头,瞧着眼前之人,顿时扬起唇,勾起一抹淡笑。
眼前的少女依旧披着红色的小斗篷,依旧盯着他,还是那一脸好奇懵懂的可爱模样,一如初见一般。盯着他看了良久,那少女方才露出灿笑,用银铃一般好听的声音唤道:“仪止哥哥。”
“葭·······儿·······”高越柔声唤道,眉眼处竟是温柔,“你为何会在此?”
一旁吆喝的吕尚子见有人到此,以为是自己的吆喝声起了成效,便赶忙张开笑脸迎了过来,道:“小姑娘要买画么?随便看,随便挑·······”
“葭儿。”
熙攘的人群中间传来了一位妇人的呼唤声,声音急切中夹杂着几分担忧和无奈。小葭儿听之,赶忙奔了过去,只见人群中走出了一位模样周正,态度端庄的妇人,那小葭儿上前拉住那妇人的衣角,一路将她拉拽到了高越面前。
“娘亲,这位便是那日在赤梅林陪葭儿玩的仪止哥哥。”
那妇人听罢,上下打量着立在眼前的俊美男子,亲切一笑,道:“奴家瞧着仪止公子气宇不凡,为何偏会在这闹市深巷中卖画?”
“说来惭愧,今年雨雪颇多,家里又收成不好,亏得仪止尚会作几幅画,只能拿此到集市上来变卖,谋些生计。”
不理会他们说话的小葭儿,只单单盯着那案前放置的画卷,并拿起来,细瞧着画卷上的美人,而后眼前一亮,欢快道:“娘亲,我要买仪止哥哥这幅画。”
高越听见她的叫喊声,遂俯下身,同她一起瞧着眼前的画卷,并柔声道:“此画方才被雪水沾湿,不宜变卖,葭儿可愿再重新挑选一幅?”
“我就要这幅。”那清亮的眼眸细瞧着画中人脸上的水迹,随即露出灿笑,道:“这画中美人一幅娇羞婀娜之态,原是美极,这意外沾在美人面上的水渍,好似一颗泪珠,不仅不有碍观瞻,反倒有锦上添花之效,让画卷更为生动。”往上瞧着卷头,见只有行题字,便喃声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这题字极妙,只是此画未有题名,不如哥哥来题一个罢!”
的确,经她这一番见解,那无意中沾在美人面下的水渍,确实让此画更为绝妙。当真是奇了,越笑意清浅,提笔于画卷之上,却迟迟未下笔。
那小葭儿同他一道,趴于案前,眼巴巴地瞧着眼下的画卷,沉思道:“该题什么好呢?”
“葭儿觉得何名为好?”瞧着她那认真思考的可爱模样,越柔声道。
“嗯·······就题美人泪。”
“美人泪·······”越喃声念道,而后瞧着她期许的目光,道:“好,就听葭儿的。”
素手执笔,在那卷头写下隽秀的字迹,葭儿见之,喜悦之情油然而生,刚忙拉过立在一旁的娘亲,欢声道:“娘亲,这幅画是葭儿给题的名字,一定要买下此画。”
那妇人瞧着活泼灵动的女儿,一脸宠溺,刚从袖中掏出银两,谁知那画却已经卷好并递到了她们面前。
“此画既深得葭儿的惜爱,又为葭儿所题名,便是画人之缘,现下,我且将此画赠与她,还望二位定要收下才行。”越微微俯身,双手捧奉,将画卷呈上。
面对所赠之画,那妇人一脸为难,一旁的葭儿却神色如常,她满心欢喜接过他手中的画卷,如获珍宝一般将画卷紧抱在怀,并欢声道:“多谢仪止哥哥。”
越俯下身,笑意清浅的看着面前精灵般的垂髫少女,轻声道:“葭儿能喜欢便是最好。”
那妇人牵着葭儿行走于市井之中,往来的人群逐渐将她们的背影淹没。越追寻着,直到那抹赤红色的背影掩于人群,方才收回目光。
此时,闹市之中依旧是摩肩接踵,人声鼎沸,耳边的吆喝声也不曾间断。越立于深巷中,瞧着摊前未卖出一幅的画卷,却心情大好。一旁的吕尚子吆喝累了,便来到摊前小憩。
“公子为何会认得葭儿母子?”
越整理着画卷,并将摊前的墨笔收好,道:“一次偶然,在山中的赤梅林遇见的。”
尚子听罢,憨笑道:“公子生的好看,面若桃花,所偶识的,竟也是这般标致可爱恍若精灵般的人物,当真是奇了。”
两人低声语话间,丝毫未留意到画摊前有个赤衣红影正在缓步靠近。那赤衣少女立于画摊前似乎看了他们良久,待高越有所觉察时,还未来得及抬头察看,手中便被那少女塞了一物。
眼前闪过少女的脸,笑意嫣然,很是明媚纯真,瞧着她塞进手中的银两,越心下一惊,方才反应过来,赶忙抬头高声唤道:“葭儿——”
那奔于闹市的赤衣葭儿,听见他的唤声,回过头冲他灵动一笑,而后,便折身淹没于人群之中。越静立在原地,手中的银两,沉甸冰凉,他紧握着,于往来杂乱的人群,目光追寻着那抹小小的赤影。
晌午已过,往来的行人日渐稀少,附近的小贩都不再吆喝叫卖。瞧着那稀疏的人群,吕尚子也失去了叫卖的兴致,看着那无人问津的画卷,顿觉百无聊赖,只得蹲守在画摊前。
“公子此画极好,奈何此地懂画之人太少。”
“才出街一天而已,画作无人问津不打紧,此后日日在街市变卖,定会遇上那懂得赏画之人,耐心等着便是。”
“大把的辰光尚子有,耐心尚子也有,只怕再等下去,我们的米粮就快没有了。”
“这·······”
夕阳照耀着东城街道,黄昏已至,寒气来袭,那仅剩的三两行人,脚步匆忙,赶往归家的方向。深巷之中,小商小贩见街道空无一人,便皆收摊离去。
原本喧嚣热闹的街道,在人群散去之后,倒也别有一番凄凉孤寂之感。
“尚子,我们收摊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