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的马蹄声响彻于空街之内,百姓皆集聚在药棚,人声鼎沸,在这一片喧嚣之中,正在施药的越似乎闻得那响于长街之上的马蹄声,不禁暗自抬眸望去,只见街道那头,班夫子携兵带将策马而来,入朝归来的慕容元徽随在身侧。望着此番阵仗,他心中顿时明了一切,紧握汤勺的手不禁颓然放下。
许是瞧见了城头聚集的百姓,瞧见了那立于众人间的高越,班念烈率众人下马,双手捧着圣旨,快步往这边走来。
“圣旨到,燕太子高越接旨。”
随着同行宫人的一声高喊,百姓的喧嚣之声戛然而止,他们捧着钵碗,皆侧目怔望着那忽然闯入的一行人,而后议论纷纷。
“圣旨到,燕太子高越接旨。”宫人再次高喊道。
此时,人群中的高越暗自松开了葭儿的手,便离开药棚,缓步朝前走去,神色担忧的吕尚子见之,赶忙跟了过去。此时众人的目光皆落到了那个施药的男子身上,神色间也满是不解之色,却见他行至那为首的官兵之前,拂衣跪了下来,抬手道:“高越接旨。”
只此一言,四下皆惊,随着那道圣旨的展开,众人皆忙跪于地,于仓皇惊慌中,只听那宫里来的官员正声念道:
“奉天承运,燕王昭曰,太子高越于宫外华霜寺为王后诵经守孝三载,其间,体察民情,为民谋福,做得不少好事,又为郢都各城驱除疫疾,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乃有功者也,现下,三载将至,遂派微臣出宫于此亲迎之,提前回宫,钦此。”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皇恩,高越神色渐凝,良久,方才道:“高越接旨。”
听罢,班念烈将圣旨卷起,双手递与跪地的高越后,便赶忙将他扶起,上下打量着,见他手心有些许粗茧,原本俊美的脸庞也多了几分英气,向来舒淡的眉宇间,阴郁全无,倒多了些许男子所特有的刚毅,一时不禁忧喜交加,道:“殿下,你受苦了。”
寒暄之后,托着圣旨的高越转身,瞧着眼前跪拜的众人,瞧着人群中仪容仪卿等人那不解而又诧异的目光,顿感手中所托之物的沉甸,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驿馆之中,前后皆有士兵把守,一副深严之象。
“殿下出宫之时,臣还甚为担忧殿下生于皇家不懂宫外生存之道,因此好生叮嘱了一番,将近三载之间,殿下于宫外杳无音信,也打听不得半点风声,因此臣于宫中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直到慕容大人因郢都疫情一事上朝觐见,方从他口中听说殿下之况,知晓殿下于宫外体察民情,行医救人为民除时疫一事,这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曲折的回廊内,漫步于此的班念烈沉声道。
“原是来此地虔心诵经,便不曾想过牵连尘世其他,因此也未寄送一封书信,越儿之失,让夫子忧心了。”
“忧该忧之心,倒也值得,你是我大燕的太子,国之希望,是断然不可有丝毫闪失,遂大王下令,派老臣来接殿下即刻回宫。”言罢,班念烈抬眼望着屋檐外的天空,只见其间恰有南飞之雁,方面露善笑,捋须悠声道:“此时,秋高气爽,大雁南飞,凉风不冷不躁,恰是归去的好时候,咱们明日便动身回皇城,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明日不可。”越抬声道,遂停步瞧着他:“东城疫疾并未完全除去,百姓还许再饮用两日的汤药,若此时离去,定会前功尽弃而致使时疾再犯,再者,明日动身委实过于仓促了些,因此,还是于此地多留上两三日为好。”
义正言辞的话语及其坚定,此时的高越指挥若定,心思周全,早已不似当日那独居深宫中的忧郁少年郎,班念烈感之心中甚喜,遂开口应道:“好,那便如殿下所言,于此多留两日,再行回宫。”
“谢夫子。”
越俯身拜别,而后借言医馆有事便抽身离去。瞧着那折身消失于回廊尽头的身影,慕容元徽不禁赞叹道:“太子殿下年纪轻轻却如此体恤民情,思虑周全,当真是百姓的福址。”
听了此话,立于廊中的班念烈方收回目光,瞧着那伴在左右的官员,忙声道:“近日多亏慕容郡长引路才见得太子殿下,现下,既到此地,便可独留老夫一人闲逛,郡长先去忙自个儿的罢。”
“也好。”慕容元徽思虑了良久,方才道:“早就听闻班大人酷爱闲庭信步,那我便不做打扰了,告辞。”
两人于回廊中拜别,待他走后,班念烈转眼瞧着高越离去的方向,而后,便抬步跟了过去。
驿馆的大门外,葭儿蹲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的望着头顶天空南飞的雁群,越从里面出来,门口士兵皆俯身行礼,他眼神黯然,眸光的流转间便瞧见了此刻坐在角落台阶上的她,顿时心中一沉,便抬步走了过去。许是听见了脚步声,那葭儿猛然抬头,瞧见是他后,一双杏眸顿时闪着欣喜的光芒,欢快的唤道:“仪止哥哥。”
“葭儿,这是在等哥哥么?”立于此,越轻声问道。
“嗯。”她点头应和,“自那些官兵将哥哥从药棚带走,葭儿便一直跟在身后,行了一路瞧见他们带哥哥进了驿馆,便也想跟进去,奈何却被守在门口的官兵拦下了,葭儿心中担忧便坐在角落等着,现下,终于见到哥哥出来了。”她眸子清亮,瞧着此刻神色稍显落寞的他,轻声问道:“仪止哥哥,那些官兵为何要将你带走?”
不去回答此问题,越望着她,单是微微一笑,反问道:“葭儿于此等了多久?”
“从清晨到此时,已有两个时辰了。”
“正午到了,该是时候熬药了。”越喃声道,而后将手伸向坐于台阶上的小葭儿,道:“葭儿,随我去城东药棚。”
驿馆前的长街上,两人执手,并肩往城东缓行而去,立于门后的班念烈目睹了此景,神色愈静,便抬步跟了过去。城东街头,炊烟燃起,越放下手中的蒲扇,忙碌在此,往各个药罐中添加药材,葭儿跟在他的身后帮忙,或帮其递送药材,或拿起放置一旁的蒲扇扇着炉中的火。他们于忙碌中有条不紊,不多言语,却极有心意相通之状。见此景,瞧着高越眼角眉梢间流露出清浅笑意,立于街角的班念烈不禁暗自叹息一声,而后悄然离去。
驿馆内,慕容昌胤正忙碌地收拾着行李,此时,门却被一把推开,他心下一惊,抬眼望去,却只见自个儿的亲爹慕容元徽走了进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关上门,慕容元徽瞧着他手中的包袱,沉声问道。
“收拾东西,回邺郡。”
“东城时疾尚未完全驱除,你此时不能回去。”
放下手中的包袱,慕容昌胤轻笑一声道:“此地有那高越太子在,有他的福泽庇佑,哪里还轮得到我们?与其于此地每日都要向他叩拜行礼,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我倒不如先回邺郡潇洒快活,再说了,那高越太子先前唤名仪止,于集市中卖画或于江中行船之时,可是吃了我不少苦头,倘若他怀恨于心来个秋后算账,我岂不是惨了,还不如趁此赶紧跑路。”
言罢,他提起包袱正欲夺门而去,却被那慕容元徽一把给拉了回来,瞧着眼前犯怂的儿子,他沉住心中之气,厉声道:“别说此时你不能回邺郡,就算疫疾驱除后,你也同样回不了邺郡,且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此地,于后日随班大人一道入宫去。”
“入宫?我为何要入宫?”
“此次入朝觐见时,我向大王请示让你留于高越太子身边充当贴身侍卫一职,大王听闻你率先带人赶往郢都主张除疫救人一事,器重你年少有为,便应允了此事,所以后日,便是你随大军入宫之日,从此要远走皇城,不得再回郢都。”
“爹,你为何要擅自为我做主?“年少气盛的他怒吼道,”我是自由惯了的,不想去皇宫里每日拘束过活,再者,那仪止······高越太子我曾经如此轻贱他,现下却又要我再对他俯首称臣随侍左右,如此,恕孩儿做不到。”